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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在擱淺邊緣 第11頁

作者︰雲楓

何母正在切水果。「伊去李叔尹厝,中午才會轉來。」

「要我幫忙嗎?」

「免啦,你久沒做家事,做不來,還是我自己來卡好。」

這時,何夢虹一拐一拐地走到姊姊身旁。「姊,他是不是你男朋友?」

「哎,小女生,亂說話。」

「他好性格哦!蓄胡子,留長發,跟別人不一樣。」何夢虹贊賞道。

「嘿,趕快去跟他講,他一定會樂歪了,說不定還請你吃糖哩!」

「我可不敢。」何夢蝶笑呵呵地輕彈一下妹妹的臉頰。

「阿母,真正免我幫忙?」

「免啦,免啦,等下你帶伊去走走。」

何母把切好的水果準備端出去,何夢蝶見狀,立刻將飲料往妹妹手上塞,改端水果,並朝何夢虹吐舌笑了笑。

阿母見大女兒這麼勤快,不免感嘆道︰「你賺錢真辛苦!轉來我真歡喜,這款小代志,我地做會來。」

何夢蝶聞言,對母親投以親切微笑。離開家那麼久,偶爾回來,也只能端菜、洗碗盤,炒菜煮飯這類較油膩的工作,她已經做不來了;尤其母親一看到她回家,樂得嘴都合不攏,那會要她下廚房呢?她知道母親對她憐疼的心意,也就溫馨的記在心上。

在山里,重巒疊谷,草木蓊郁,天然的景色,沒有經過人工刻飾,讓人覺得分外神清氣爽。

何夢蝶帶汪舜國去參觀一座寺廟,廟宇很大,似乎曾翻修過。有幾個中老年婦女在里面膜拜,還有兩個老人在殿外牆邊椅子上下著象棋。

「這里的大廟,供奉觀音,是山里居民的精神寄托。」

「看,那對聯寫得真好!東方開曙色梵鐘敲落雲邊月,山上隔紅塵大士悟拋物外心。難怪你父母喜歡住山上,這對聯就代表他們的心境。」

「是啊,他們早已看淡、看破,不像我們年輕人還想在紅塵里打滾一番。」

「年輕本來就需要闖一闖,年輕若胸無大志,社會中堅分子如何形成?」

汪舜國佇足再度凝視那對聯,拿著相機拍下。「那你自己的抱負呢?」

「我?哈!我生平無大志,只想做好我的工作,拍一些我想搜集、保存的東西而已。」

「其實,澹泊過一生,也未嘗不是人生的享受!只是每個人所追求的目標不一樣罷了。」

「嗯,我們都是平凡人,只有平凡心。不談了!來,我幫你照相。」

他在廟前四周為她攝取了一些鏡頭,又走進廟內,將這座山林古寺帶入他的鏡頭中。

這幽靜的環境,再加上青山雲靄,古木參天,難怪有人會認為有山就有仙;他陶醉在這山色中。「嗨,想什麼想得那麼出神?看你都沈醉在這片天地里了。」

「山林美景是那麼容易留駐人的心靈,而人類彼此的感情是不是也能一樣呢?」他嗟嘆著,心情也跟著起伏。

「又有所感慨了?」

汪舜國牽強地笑,拉起她的手往回走。

一回生,二回熟,經過幾次相處,他們現在已很自然地手牽著手了。

何母見到他們回來,熱絡地招呼他們吃飯。

何母盛了一碗豬腳面線,又拿了一個紅蛋放在汪舜國的面前。他點頭表示感謝,看了眼何夢蝶,又看看她妹妹,頓覺很不好意思,何母把他當上賓似的款待。

「哎。伯母生日,反而是她最忙。」

何母笑呵呵地說︰「莊腳人生日那有坐著閑?代志嘛是照做。」

「媽,今天是您生日,您不讓我插手做事,也要跟我們一起吃啊!您坐下來吧!」何母這才靦腆地和他們一起吃飯。「小弟呢?我回來到現在都不見他蹤影。」

「小弟一早就和他同學去玩了,非要到日落天黑才會回來。」何夢虹一邊盛飯一邊說著。

「查甫囡仔愛玩,愛亂走,沒法度!」何母搖搖頭,對家里的唯一男孩似乎沒轍!

大家邊吃邊笑著,用飲料代酒向何母祝壽,何母笑得合不攏嘴。她拿起一粒紅蛋剝著蛋殼,說︰「台灣人做生日吃紅蛋,生子送紅蛋。以前有一首台語歌,叫做一粒紅蛋,是講一個查某囡仔嫁給一個太監,每擺看到別人送紅蛋,就傷心流目屎。」

何夢蝶和妹妹听了都笑了,只有汪舜國听不懂,愣愣的。

「你媽說什麼?看你們笑得那麼開心。」

何夢蝶就附在他耳旁告訴他紅蛋的典故,誰知,他听後表情怪異,尷尬笑一笑,只顧低頭吃著面。

她看他又變臉了,不曉得那根筋又不對了,趕緊轉移話題。

「阿爸那還沒轉來?」

「不免等伊,來,來,吃飯。」何母說著,拼命替他們夾菜、夾雞肉,說︰「自己飼的,趁燒吃。」

情緒恢復正常的汪舜國這才開口︰「你媽真熱情。」

何夢虹故意頑皮地回一句:「媽好像把你當女婿看了。」

汪舜國聞言,心花怒放地側看何夢蝶,她卻不置可否她笑著搖頭,指著妹妹多嘴。何母也未多作解釋,一邊看他們互相逗笑。

正吃著當兒,听到外面傳來一陣咳嗽聲。

「爸回來了。」何夢虹叫道,起身去拿碗筷。

何父駝著背,叼著香菸跨進門,何夢蝶趕緊站了起來,趨前攙扶,並對傴僂的老爸警告著:「爸,您抽菸抽得那麼凶,怎麼能止咳呢?」

何父一口山東鄉音︰「沒辦法,一天不抽菸就會要俺的命,老菸槍了。」

「您每天抽,才會減短您的壽命哩!」

「呵,乖女兒,一回來就數落你老爸。」

何母在一旁搖頭,無奈的苦笑。「瞧,你媽對我都已灰心了。」

「好啦,我不說了,您自己保重身體。」

何父坐下後直用怪異的眼光盯著汪舜國。汪舜國則禮貌地對何父尊稱一聲︰「伯父,您好!」

何夢蝶為他們互相介紹後,看情形不太對,趕緊解釋:「爸,這是台北流行的造型,您別大驚小敝。」何父嗤之以鼻,道:「流行?難道這就是台北的都市文化?」

「爸!清朝時男人不也留胡子、綁辮子?」

「哼,他是清朝人嗎?現在是民國呀!年代顛倒了?還是標新立異?不男不何夢虹卻樂觀地為姊姊打氣:「姊,不要管爸,只要是你愛的,就勇敢去愛。」何母瞪了小女兒一眼,說:「查某囡仔,黑白插嘴。」

何夢虹向何母吐舌頭、扮鬼臉,表示不怕被罵,惹得三人都噗哧笑了。

被何父這麼一攪和,何夢蝶也怏怏不樂,臨走之際,在廳里塞了一疊鈔票給母親,何母難過得拭著眼角的淚水,說︰「錢攏你老爸在管,我用不著,你常常轉來看我,卡是真的。」

「會啦!阿母。」何夢蝶轉向妹妹,模模她的臉說:「今天謝謝你嘍!」

姊妹倆心照不宣地抱在一起。

站在一旁的何母,望向廳外在照相的汪舜國,說:「阿蝶,我跟你講的,你要記在心哦!」何夢蝶放開妹妹,低頭看著腳不出聲。

「還有,自己的身體,要顧哦!」

帶著母親的叮嚀,何夢蝶在無奈之外,又滿懷傷感地回台北。

回到台北,已經是萬家燈火了。此時,街道上各家餐館的招牌燈不斷地在招手,卻引不起他們的食欲。現在,他們都只想趕快各自逃回自己的窩,緩沖一下何父所帶來的不如意。

車子停在何夢蝶住處的樓下,汪舜國面帶失望,語意深長地說︰「看來,我今天是去錯了,希望我們今晚都能睡得好。」

何夢蝶故意不以為然地說:「其實你把胡子刮掉,頭發剪短,不就結了?」

「不,那是我心情的補償。」

「刮掉胡子,剪短頭發,跟心情補償有什麼關系?」何夢蝶很困惑地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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