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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手之妻  上 第6頁

作者︰楊小雲

想不到他這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大個兒,也有要昏過去的時候,我瞅著他期待著更精彩的故事。

「媽的!就是真昏過去又有什麼用?」他狠狠吸了口煙,連那不雅的口頭語也溜出了口,喝了口開水,他繼續說著。

「我只好又坐回椅子上苦等,嘿︰那味道可真不好受,人來人往,就是沒誰來理你,簡直象獨個人困在孤島上,挨了一上午,我實在餓得發昏,還是先買兩塊三明治填肚了,再次坐回椅子上時,只見早上跟我講話的那個男人不斷向我招手,示意要我過去,原來他要看我護照問我打哪兒來,我趕忙拿出來送到他眼前,他看了一會兒,又拿去給另一個象主管的人看,兩個人不停地比劃研商,又不停地打量我、最後他走過來把護照還給我,並且附了一張機票,在那個愛笑的外國妞帶引下,把我給送上了飛機,等我坐定了,才想起怎麼沒問問人家,我這是往哪兒去啊!拿出機票一看,竟然是回台灣──台北。我想叫,想喊,想下去,告訴他們不對,都由不得自己,飛機已經在半空中了!也罷!回去就回去,總比一個人呆在機場空等要好。等了那麼久,也實在夠受的,身心兩方面都十分疲倦,所以沒多一會兒,我就呼呼大唾,到香港換了飛機,大吃一頓,就回到老家了!媽的!真臭!到公司去被當作笑柄,回家又被我老爸訓一頓,真他媽的!……」

講完了,他的情緒也跟著穩定下來,就象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臉上又露出清新愉快的表情。沉默了一會兒之後,他轉變了話題。

「阿漁有信來嗎?」

「有,不多。」

「剛上船一定很忙,而且船不靠岸也沒辦法寄信,在國外總不能象在台灣,一天一封,全是限時專送!」

听了他的話,我不覺羞紅了臉,心里涌起一陣陣甜蜜的溫馨。阿漁當兵那年,他倆都分發到高雄旗津同一單位。第一次分開那麼遠,簡直比世界末日還可怕,仿佛一下子由赤道轉到北極一樣,又冷又怕,每天除了等信想他之外,沒有一點心思做任何事,惠如笑我是七魂走了六魂半,整天連那半魂都守不住、只怕哪一天連心也罷了。小李看阿漁那副樣子更生氣,說他簡直不象男子漢。每到星期六都搭夜車回台北,星期天晚上再乘十一點的夜車回高雄,趕早點名。直把個小李氣得猛嘆氣!

他怎會了解到愛的力量?他又怎能體會到對我們來講這一天的相聚有多大的意義?別說坐火車,就是坐牛車、走路、也擋不住相見的呀!那種急切的渴盼,那種幸福的感覺,那種兩者似乎融合在一起,分不出誰是誰的整體感,那份快樂,那份狂熱,又豈是局外人所能了解的?即使在此刻,當我回憶到那些往事,心里仍然有太多的幸福圓滿感,以致小李站起來都沒注意到。

「我要走了,還要到公司去一趟。」

「哦,怎麼,又要上船?」

「不是‘又要’,是‘才要’上船。」

「上哪兒?」

「還是上次同一地點同一條船。」

「這次不會又被送回來了吧?」

「別臭我了!上回實在是不巧,飛機誤點,比原定日子晚了一天,陰錯陽差才會出那麼大的丑。」

「有沒有去找惠如?」我轉變話題問他。惠如是我多年好友,人漂亮,個性活潑,具有現代感,在婚禮上請她當伴娘,就是有意撮合她和小李,不知道他們進展如何。

「沒有,我……」想不到小李那麼大個兒競會羞紅臉了,平常挺豪爽的他,一提到女生就變腦腆不自在,真好玩。

「怎麼不去?追女孩沒勇氣怎麼行?」

「我……算了,還是上船第一,省得牽腸掛肚,象阿漁……」說到這里,他忽然警覺地收住了口,歉疚地看看我。

「有人記掛著,也是一種幸福呀!」我毫不為意地笑笑。

「是啊!我就沒這個福氣,好了!我真該走了。」

送他到門口,臨行前,他轉過來一臉鄭重地望著我說︰「心儀,你一定要常給阿漁寫信,多鼓勵他。我對他最了解,他是個外表堅硬內心軟弱的人,他需要你,比任何丈夫都強烈、深刻!」

「我知道……」

「走之前我會再來看你,自己多保重。」

「嗯。」

「再見,季太大。」

「再見,李力強。」

第五章

家里那台老爺電視機昨天又「回娘家」大修。

報紙上說有一個輕度台風在本省東北部近似滯留,動向不明,可能轉向,也可能變成中度台風,請大家隨時注意收听廣播及電視。

我看看氣象圖,似乎離台風的中心還遠得很,而且外面艷陽高照,萬里無雲,哪象是有台風的樣子嘛?

收拾好房間,照例提著菜籃去買菜。是該買台冰箱的,省得天天跑菜市場,當初只曉得去度蜜月貪玩,不知道過日子節省,如今每天頂著大太陽到髒亂的市場去擠,真是既浪費時間又累人,唉!等把會錢還清了,好歹先買台小一點的冰箱來用。想想那至少要一年以後的事,又不免覺得泄氣沮喪。

午睡醒來,看看天空還是一片蔚藍,心想台風八成是轉向了,就沒在意也沒做任何準備。

入夜後,情形開始變了,先是急雨如注,一陣陣沖擊著門窗,接著風也吹起,呼嘯而過,來勢十分詭異,在夜幕的籠罩下,夾著陣陣幽幽的怪聲,听來令人不寒而栗,陳舊的老屋,禁不住猛烈的雨勢,多處開始漏水,家里能用的盆捅都搬了出來,大大小小的排了一地。

鮑公一早去上班,到這會兒還沒回來,大概又到朋友家模上了。兩個小叔,一個和同學去旅行,一個遠在空軍官校,家里只有我和念高二的小泵子蘭。

她是季家唯一的女孩,又正值綺年玉貌的青春年華,應該象一朵迎著朝陽的玫瑰,但是她給人的感覺卻有如早凋的雛蘭一般萎縮沉郁,十七歲的她,有著卅歲婦人的憂愁和不勝負荷的沉重。

她秀麗的橢圓形的臉,和那一雙細長而嫵媚的鳳眼,完全傳自她母親,即連她敏感、多疑、溫柔中又帶執拗的脾氣都完全承自母親。公公常說子蘭簡直是母親的化身,也正因為這樣,在無形當中,公公把對妻子的愛與歉疚,全部地轉移到女兒身上,變成一種沒道理的溺愛,一種近乎作賤的慣寵,造成了她予取予求無理取鬧的意態,但這一切並沒能使一個十七歲的少女得到快樂,也沒能補償她在母愛方面的缺陷;她變得孤僻、乖戾、執徹,仿佛心中有一團無法消滅的恨在嚙啃著她,攪動著她,使她永遠遠離快樂,使她拒絕每一個想接近她的人。有好幾次,我試著去接近她,想啟開她緊閉的心扉,都遭到排拒,她那雙細長的眼楮筆直地望著你,象兩道寒光,一臉冷峻,有如臘月的冰霜,逼得人由心底發寒;這到底是一個怎麼樣的女孩子呢?

十點半,公公依然沒回來。風勢卻越來越大。

天井中那棵老榕樹發狂般地顫抖著,門窗吱咯作聲,好象禁不住風力的吹打,每一處關節都嘎嘎地搓磨著。

電燈忽然滅了,頓時屋里一片黝黑,一陣閃電劃過,有如鬼魅般地張牙舞爪。

記得抽屜還剩有幾支蠟燭,模黑地翻了半天才找到,手抖得好厲害,心里又伯又急,根本無法劃火柴,我狠狠地跟自己發脾氣,命令自己一定要鎮定下來。深深吸一口氣之後再劃火柴,一團微弱的火光燃了起來,我小心地用手圍著,往小泵的房間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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