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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來運轉 第8頁

作者︰風靡

澀澀的眼楮,費了好大的氣力,才勉強睜開。觸目所及,是幔帳上精美蘇繡繪制而成的圖畫,神志飄飄然地,晃了好久,也無法收回。

「小姐,小姐——」

听得見,門被小心地推開,隨後有人在耳畔輕輕呼喚。

時轉運勉強轉過頭,看清楚了來人的容貌,撐起身子,有幾分訝然,「你怎麼會在這里?」

眼前的女孩子,她昨日已經央求謝仲濤為她贖身,並且放她回去與家人團聚的呀——為什麼,她現在會出現在謝府,還是一身丫環裝扮?

「莫非,二少爺不肯放你?」她心下一沉,有了最糟糕的打算。

「不不不……」女孩連連搖頭,向時轉運做了個福身,「是奴婢自己不願意回去的。回去了,迫于生計,爹還是會將奴婢賣掉。與其三番四次被轉賣,奴婢情願留下來陪在小姐身邊,以報小姐大恩大德。二少爺賜奴婢名為雪離,今後伺候小姐。」

原來如此——只是,雪離,雪離……冬雪離別之後,初春的溫暖,可會真的降臨?

「小姐,就讓奴婢伺候您,好不好?」

耳旁傳來苦苦的哀求聲,于心不忍,時轉運伸手將雪離扶起,心疼地看她一片紅腫的額頭,「我不是什麼小姐,同你一樣,也是伺候人的奴婢。今後,就不要再這樣稱呼了。」

這樣的稱謂,听在耳里,著實諷刺。她不是千金之體,有什麼福分來消受如此矜貴的身份?

「那,奴婢今後叫你時姐姐,可好?」見她一臉傷感,雪離迅速提議。

好聰明的小泵娘,贊許地看她,時轉運點點頭,「還有,以後在我面前,不用再自稱奴婢。」

雪離乖乖應聲,轉身端起面盆,擱在床邊的水架上,伸手扶時轉運,「時姐姐,先洗面吧。」

時轉運想要起身,才發覺自己周身無力,仰仗了雪離的扶持,她站起來,順口問道︰「現在什麼時辰了。」

「巳時了。」雪離回答,遞給時轉運濕帕。

時轉運愣了愣,料不到自己居然會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

「時姐姐放心。」見時轉運怔愣的模樣,以為她在擔心,雪離抿嘴笑了笑,「二少爺早已吩咐下去,要時姐姐安睡,不可打攪。熱水早已準備妥當,時姐姐看何時沐浴?」

昨晚的記憶又如潮水涌來,時轉運別轉頭去,不想讓雪離看見自己此時滿臉復雜的表情。

「你安排就好。」吩咐下去?他何必要將此事情弄得人盡皆知?還為她全權打理得如此周到?他根本不曾動娶她的念頭,甚至,吝嗇于給她一個合理伴他的理由。她不想讓其他人知道,可是為什麼,他要宣揚?是想要看她的笑話,看著大家議論紛紛,說她時轉運一步登天,終于時來運轉,烏雞變鳳凰了嗎?

連僅存的自尊也被他剝奪,如今的她,已一無所有。心里苦楚,時轉運披上外衣,忍住渾身的酸痛,慢慢移步到窗前的書桌旁,拿起桌上的琢磨得初具模型的紅斑長條石塊,對著陽光細細打量。

「好漂亮,時姐姐,這是什麼?」亦步亦趨跟隨她的雪離看見光潔的玉石在光線的映襯下紅得剔透的模樣,忍不住開口問她。

「這是雞血石,有大量紅斑而純淨者極其貴重,為制印章的上品。」一枚印章,本沒有什麼稀奇,只因為它要敬獻的人物,不同一般,牽連甚重啊……

「時姐姐,你還會制印?」雪離佩服的目光一直盯著她,不曾離開半分。

「沒有什麼特別。」她微微一笑,拿起刻刀落下,步步拿捏精確,字體蒼勁,名家風範盡顯,完全看不出是出自弱質女流之手,「若是你願意,也可以學——」

她不期然地說出這句話,卻忽然打住,手中的刻刀偏了方向,貼著自己中指滑過,拉出一道小小的血口。

「流血了!」雪離連忙拉住她的手察看,幸好,傷得不深,沒什麼大礙。

「還是不要學。」任憑雪離忙乎,時轉運凝視沾染了她點點血跡的刻刀,「學了,到頭來,你欠謝家的更多,無論怎樣還,都還不清了……」

冬意漸消,春暖襲人,一切似乎仍如往常,除了她的心境。

拜謝仲濤所賜,她的身份,在其他下人眼中,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往日還可以聊笑的丫頭僕役,如今對她畢恭畢敬,言辭間也有了更多的回避。

不喜歡這樣,不喜歡被放在高高在上的位置。自上俯瞰,沒有過多的優越感,反而覺得自己像一個木偶,被控制的線一時提起,不知道什麼時候,玩的人膩了,毫無留戀地將她拋棄,從高處墜下,尸骨無存……

沒來由的,時轉運忽然打了一個寒戰,暖和的艷陽天氣,解凍不了她冰寒的心。

夜里,她躺在謝仲濤的身邊,徹夜無法安睡。有時候轉頭看他睡熟的容顏,平和安穩;只有自己輾轉反側,常常在黑暗中睜大眼楮一直到天明。

貼近的身體,卻貼近不了彼此的心。他的人,明明在她身邊,她卻感覺距離好遠好遠……

「咳,咳咳……」

劇烈的咳嗽聲,嘶啞混濁,她拿出一條毛毯,為軟椅上昏睡的謝昭輕輕披上,細細掖緊邊沿,然後遞上暖爐,拉過他冰冷的手,交握在一起。

漸漸煨暖的手心驅走了身體的寒意,謝昭慢慢睜開眼楮,眼前有些渾濁,模模糊糊見到一個人影,但又看不真切。

「轉運丫頭?」他想要起來,卻力不從心,模索到身邊的拐杖,握在手中。果然老了,一個冬天而已,他卻感覺大限已經不遠。

「我在。」時轉運扶住他的手臂,幫他顫巍巍地站起,伴著他一直走到窗邊。

「今天的天氣,應該很好吧?」昏花的老眼再也看不清外面的梅樹,只感覺到與平時不一樣的耀眼光線使他不得不眯起眼楮,「轉運丫頭,你來謝府已經六年了吧?」

「回太老爺,已經六年零兩個月了。」時轉運回答,注意他一只手緊緊拄著拐杖,另一只手來回在窗欞上摩挲。手背上,皺皮密布,藏不住衰老的痕跡。

「六年了……」謝昭微微嘆息,蹣跚地側身,面對時轉運,「買你為仲濤轉運,犧牲了你一生的自由。轉運丫頭,你說實話,太老爺是不是太自私了?」

兒子的死,已經足以令他內疚一輩子;再加上——所以,他更加珍惜仲濤和季浪,所以當算出仲濤命中帶禍,他會毫不猶豫地傾囊按照高人的指點尋找能為他破命的人。

多次失望之後,他幾乎要放棄絕望。所以當找到了時轉運,他是多麼地驚喜,感謝上蒼垂憐,願意保全仲濤。

結果,犧牲了轉運,如今,造成這種局面。

「很自私,但無可厚非。」時轉運沉默了半晌,握住他已經交握在拐杖上的雙手,「世人皆親其骨肉,只有菩薩神明才會普濟眾生。太老爺不是菩薩,親其子,愛其孫,有什麼過錯?若是換了轉運,一樣會這麼做。」

耳邊能听見她寬慰的話語,手背上盡是她的溫度,已經看不清她的模樣,腦中卻能勾畫出她此時平靜的面容,一時間,謝昭老淚縱橫。

「對不起,對不起……」他叱 商戰一生,享盡盎貴榮寵,眾人敬仰,風光無限,卻從沒有像此刻一般,盡其心力,懺悔不已。

若是沒有當年的一念之差,愛兒不會罹難,骨肉不會分離,仲濤不會對他恨之入骨,轉運,也不用承受仲濤轉嫁的報復……

「現在說對不起,還有什麼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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