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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間

著魔不由自主 第16頁

作者︰光澤

在自欺欺人的時刻,身邊有個如此誠實面對自己心意的人,嘲笑著她般刺目至極。

不是討厭華自芳這個人,他只是誠實處世自處,她是討厭還會這麼念動的自己,每一個無法面對姚彩衫,無法面對華自芳的寒夜,都讓她更加討厭要以知交身分活下去的自己。

如果可以,她希望消失在空氣之中,只是這也是奢望,她被大量的奢望包圍得透不過氣來。

突然,輕輕揭簾之聲響起,季清澄淡漠的轉過身,一名嬌小病瘦的身子大概被篙槳踫撞江面的清脆碎響吵醒,鑽出簾來,好奇地也望向江心。

「那舟載的是華自芳。」聲音朝著姚爾爾,但目光直視著江心,季清澄冷聲說道。

不知心頭為何涌現不允許她能無所知無所覺的痛,說不清為何渴望去弄亂她的心。

似沒料到有人也醒著,小小人兒抽氣聲響起。

「那是華公子?」姚爾爾輕聲問。

沐在月光下,季清澄抱臂頷首。

「他在汲水。」她淡淡地道。

沒被直白的回答滿足似的,姚爾爾又接著問︰「汲水?」

季清澄轉過頭看著她,語氣清冷的開口。

「水有等第之分,白露那一夜,當我為泡茶而徹夜未眠收水時,我就已經發現他也用銅盤在收集露水。」她頓了頓,對姚爾爾的驚訝一點也不意外地繼續說︰「白露這一天的露水是天地精華,我愛的是露的圓潤,但他看重的應該是露水對五髒六腑有滋養之效,只可惜那露再節省,也有用盡的一日,時節還未至霜降,所以不能取霜代替露水,他就趁著走水路之便,夜半去取江心的淨水,二姑娘應該知道他是為何人取水。」

聞言,姚爾爾一陣搖晃,縴手捂住了唇,不能言語。

不想看她的動搖,季清澄移開了冷冷眸光,又落在江心。

「夜半無舟的江心最適合取水,用大瓦罐取上層的水,青竹左旋攪動一百下,旋即停手蓋緊,不得見光,三天後開啟,取上層七成的淨水,舍去下層不潔的水不用,再攪動後蓋緊,如此反覆三次,只留最初汲取的三分之一,用干淨的老鍋滾透,加上冰糖三錢,靜置一兩個月後可入藥,也可用來煮茶,這水愈陳愈佳。」

華自芳是做給誰看?

為什麼姚爾爾無知無覺,他還要這麼做,不怕最後挫骨揚灰,連最後的自己都無法保有了嗎?

心海一搖便起大浪,季清澄再也難掩激動。

「只是這麼繁復的法子,連嗜茶如我都嫌繁瑣,但他卻天天這麼做,不辭辛勞,我還注意到他有收雨水的習慣。二姑娘,你明白嗎?我一直感到費解,華自芳何必要為另外一個人做到這個程度?」

季清澄焦慮得仿佛變了個人,她不願被人如此一再提醒——

「爾爾!」

「季清澄!」

沒有預警的兩道聲音乍響,將內心正在天翻地覆的兩人喚回了現實。

季清澄還沒來得及思索呼喚姚爾爾的人是誰,她就已被和自個兒同船的姚彩衫給硬生生拉進艙中。

清亮的大眼,似在黑暗中閃閃發光。

「你在想什麼,為什麼要和二姊說那些話?!」

微帶不解的語氣里還有些不悅,季清澄不想理解,揮開了扣著她右手的姚彩衫,鑽進自己的被里,背對男子縮在舟邊。

「實話實說。」

連他在乎姚爾爾也令她痛苦,將要麻痹尚未麻痹時的痛苦最痛苦。

背後傳來生硬吞咽聲,不久,惹來一聲嘆息。

「說實話,我和大姊一樣,不樂見二姊對華自芳動心,她既然不可能嫁他,又何必為了這份心而受苦呢?」

不是不能相依相偎,就不該或不會受苦。

這滋味沒人比她更明白……

「對不住,我沒注意。」對于扭曲的心安感到可怕,季清澄信口說謊。

即便到了這種時候,她仍怕被姚彩衫排斥。

手足無措的慌亂聲音響起。

「唉,我沒怪你的意思,只是剛才那情況……」

听著姚彩衫急促,但也令人眷戀,想要獨佔的溫暖低沉聲音,季清澄慢慢任疲倦席卷了她,再也支撐不住地閉上了雙眼。

第七章

季清澄居然睡著了。

發現沒有半點回應,呼吸聲逐漸平穩拉長,姚彩衫眸光越過了蜷成一團的身子,半個頭都縮在暖被里,只剩在外頭的雙眼已經閉上了不知多久,沉眠如塊人石的季清澄。

藉著微亮的飄搖燈光察覺此事,姚彩衫除了嘆息,也沒別的好做的了。

總不能挖他起來聆訓,不過,他怎麼會累成這副德行?

有些不盡興,姚彩衫倒回自己的被褥里,隨著江水飄搖,枕著手,腦子自行動了,想起離開華家後的這兩個月時間。

苦笑不請自來,浮現在他動人的臉龐上。

唉,說真格的,他有些擔心他。

這段路程里,季清澄給人的透明感更強,如同紗帳上能透光的畫。

今夜例外焦躁變臉,這個心思千回百轉,能輕易看穿他人,卻眸深不見底,永遠不被看透的人兒,姚彩衫不知他是怎麼了。

真要形容,可能就像背脊骨被抽掉,無力自持,本來就少之又少,偶有的笑容也像是融化了一般。

季清澄有多久沒有笑了?

姚彩衫幾乎記不起他最後一次笑是在什麼時候,只記得很久以前,那個已經開始模糊掉的溫柔微笑。

這種情況,好似是從進入華家之後才出現的。

最近,姚彩衫不由得有些怨恨姚衣衣的通盤計畫,或許更該怨恨的,還得再加上一個菩薩吧!

女圭女圭親,女圭女圭情,當年一葉茶,誰是誰郎君?

天上的神佛是不是活得太久,結果全老年痴呆,結下的凌亂姻緣,該如何好生善了?

大姊將目標轉向最後一個未婚夫水寒,而華自芳看起來認真在準備聘禮,二姊今夜卻被撩撥心湖,樂逍遙依然逍遙自在。

如大姊所說,同一胎里,只有他和這種旨女圭女圭親無關,縱使如此,單是旁觀這一切,他都不敢多想,再這樣下去,已逼在眼前的開春元月十五,是否能夠雲開見月,雪過天晴。

也不知道到那個時候,被逼著上京觀禮,以盡當年誠信的季清澄會不會快活些……

放任自己昏昏沉沉合上眼的姚彩衫,在閃過這個想法後,再度陷入睡神的懷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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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比在大海行船,在江河撐船容不下一絲風,風平波靜便輕快如燕,掠過水面,轉瞬沒了蹤影。

還未過午,姚衣衣一行人在一處渡口停留,原本打算在今日留宿華家別業,但昨夜事後,五艘畫舟卻全未拴住。

不系住卻停泊,惹人生疑,不過江邊多頭對峙的戲碼正上演,這些小細節好似也沒人在意。

江岸上,樂逍遙飲著葫蘆里的蜜酒,不遠處杵著個撇開臉,看不清表情的楚小南,姚彩衫去和沽飲閣的信差會合,季清澄一副冷淡模樣,看著眼前情勢變化。

溫柔男子華自芳堅持要姚爾爾上岸補冬後再往北走,但姚衣衣听不進去,兩人僵持不下,而在吵吵鬧鬧之間,他們爭執的縴弱人兒,被白色高毛領緣托著蒼自小臉掀開艙簾,搖搖晃晃的走出來。

「姊姊,華公子,你們都別生氣了,咱們就在這兒上岸。」姚爾爾輕柔道。

姚衣衣忙回頭,圍護著妹妹。

「你怎麼出來了?」

姚爾爾搖搖腦袋,雖然臉色不佳,但笑容卻無比甜美。

「大姊,在哪兒留宿都好,你們別再為我吵架了,因為擔心我而讓你們失和,爾爾過意不去。」

從未有過的直白語氣雖柔軟,但也不是沒有道理,況且她一臉悠然,既沒傷痛也無落寞的神情是那麼自在,姚衣衣不由得低聲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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