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還相信宿命嗎?」沉默許久,他又問。
倪雲點點頭。
「那麼,當它做出安排時,不要再逃避。」
他的話有些深奧,她懷疑自己的理解能力,但沒有繼續問下去。
第十章
「姐姐,姐姐……」夜深人靜時,倪雲在睡夢中被一道道听似難受的聲音喚醒。睜開眼楮,靜待片刻,才發現聲音是由強強的房間里傳出來。
她立即下床到隔壁,打開燈,發現強強在床上打滾。
「強強,你怎麼啦?」
她嚇了一跳,連忙過去抱著他,發現他全身滾燙,皮膚上也出現紅斑,有一兩處被指甲抓破,滲出血水。
「姐姐馬上送你去醫院。」
倪雲套上一件長外套,為強強穿好衣服便送他到醫院。
到了醫院掛號完後,倪雲在檢查室外面等侯。
半晌——
「倪小姐。」
「我是。」听到自己的名字,倪雲馬上站起身走至醫生面前。
「這個小朋友患有心律衰竭和慢性皮膚炎。」
「怎麼會這樣?」倪雲吃了一驚。與強強相處半年,她從未發現類似的情況。
「皮膚病可能是接觸到不干淨的東西;至于心律衰竭則是舊疾,倪小姐不知道?」醫生也很驚訝。
倪雲擔憂地搖搖頭,「我與他生活了半年,這半年內不曾見過這種情況。」
醫生了解地點點頭,「這一類型的病,可能被隱藏了很長一段時間,一旦遇到某種情況,例如皮膚病或體內的毒素沒有清除,都可能引發這種癥狀。」
「這樣很危險嗎?」
「現在暫時不會,但這種病如果拖下去,會越來越嚴重,一旦再遇上更不樂觀的情況,可能導致生命危險。」
她瞬間刷白了臉。
「所以我勸倪小姐盡快讓他動手術。」
「手術?」
「是,此手術有一定危險,但這是目前唯一可行的方法。」
倪雲點點頭,現在也只能這樣了。
她到病房里陪已入睡的強強,沒有打電話通知何佑文,倒是安德烈像是事先早已預料到似地出現在病房門口。
「怎麼樣?」安德烈走進去,將鮮花和水果放在桌上。
「暫時度過危險期。」她已沒心情再過問他為何會出現得如此剛好。
「什麼病?」
「心律衰竭。」
「這種病可大可小。」他走到她身邊坐下,看著她,「盡快動手術,再拖下去對他不好。」
倪雲無言。她怎麼也想不到,一個兩天前還活蹦亂跳的孩子,此刻竟躺在病床上,被人斷定是「心律衰竭」。
「我可以為他提供最好的醫生,將風險降到最低,並承擔一切費用。」
「據我所知,你的一切行動皆有一定的目的。」她戳穿他的偽善。
「我的目的妳很清楚。」
「我有其它選擇,不一定要你的幫助。」
「妳想找妳的男人?」
「是又如何?」她已快同何佑文結婚,用他的錢無可厚非。
「沒有如何,只是我不允許。」安德烈淡淡扯了抹笑意,「這一次,你只能向我求助。」
「何佑文有能力承擔。」她不悅他的狂言。
「我也有能力讓他不再有能力承擔。」
「你是什麼意思?」
「妳很清楚,只要我願意,他的事業將一蹶不振,並且永無翻身之日。」
「安德烈!」她氣憤地瞪著他。
安德烈無視她的怒意,仍舊一派優閑地說︰「別激動,我們可以慢慢談,別吵醒小孩。」
「你無恥。」
「不必再說這種無意義的話,妳清楚我的能力,對我而言,毀掉一整個何氏簡直是易如反掌。」
倪雲極力控制內心的怒火。「你太過分了。」
他扳過她的臉孔。「記住,若不想讓妳的男人完蛋,就別向他求助。」
「你到底想怎麼樣?」她終于感到力不從心。
「我說過,這次來上海,只是為了帶回妳。」
「帶走一個自己無所謂的女人,有什麼意義?」
安德烈無言。他看著她的臉,發現比起從前,她除了臉色轉為蒼白外,眼里藍色的光芒更顯得透澈。那是會讓人看到心痛的一種透澈,觸動他的心弦。
安德烈緩緩撫模她臉上細致的皮膚,「我想讓妳跟我走,不需要任何原因。妳原本就是我的,這是妳十一年前許下的諾言。」
「你還相信諾言嗎?」
「怎麼不?」
「你忘了,你也曾對我許下無數個諾言。」
安德烈撇撇嘴,依舊微笑,卻無言以對。
「如果你以何佑文來威脅我,那麼我跟你走,全然不是出于自願。」
「沒關系,妳知道我這個人,只求達到目的。」
她轉過臉,避開他曖昧的踫觸。
她突然想起何佑文對她說過的話——
妳還相信宿命嗎?那麼當它做出安排時,不要再逃避。
這一刻,她已知道他話中的涵義。
何佑文的經濟每況愈下,負擔很大。
但在倪雲和強強面前,他總是將內心的憂慮隱藏起來。
「這幾日有心事?」倪雲細心地發現。
「沒有。」何佑文故作輕松地說。
「佑文,告訴我。」倪雲走到他身邊的沙發上坐下,看著他閃爍的目光。
「沒什麼,只是公司出了點事。」
「是安德烈搞的鬼?」她已料到。
「不會有太大問題的。」他不想說太多。
倪雲靜靜地看著他,一臉憂愁。
「沒關系,妳相信我。」何佑文微笑著安慰她。
「對不起,我真的虧欠你太多。」
「我說過,我們無所謂虧欠。」
「我為你帶來這麼多麻煩,為什麼你還是對我這麼好?」倪雲有些難過地看著他略帶憂郁的眼楮。
「妳真是個傻瓜。」何佑文笑著拍拍她的頭。
「佑文,如果我現在走了,你會怪我嗎?」
「妳毋需為我的經濟擔心。」
倪雲笑了笑,「從前與安德烈在一起,一直習慣為他人做事。因此只要有人對我一分好,自己便巴不得可以還他十分人情,更別說害怕自己會連累他。佑文,你是我這一生欠最多的人,再不幫你,我便會覺得是自己在拖垮你。」
「是妳想太多了。」
「不,這是事實,你無義務為我放棄自己的前途。」
「妳還愛他嗎?」
「或許。」
「那麼妳自己決定吧。」何佑文的語調依舊平靜,低下頭看她的眼眸。半晌,他發現那里面有透明的液體在閃動,瞬間滑落。
這半年來,他不曾見過她的眼淚。
何佑文伸手拭去她臉上的淚水,「別哭了,這是命。」
「你早就料到了嗎?」
「我只是認為有可能。」
她終于決定離開。
安家的門鈴響起,當張媽去開門,見到半年未見的倪雲時,驚喜地叫出來︰「小姐?」
倪雲笑了笑,「先生在嗎?」
「他在大廳里。」
倪雲走進去,到大廳時便見安德烈坐在沙發上,一臉好整以暇地看著她,似乎早料到她的到來。
「張媽,去幫我把房間收拾一下。」倪雲把行李放到一旁。
「好的。」張媽拿起行李就要上樓,後面傳來安德烈的聲音。
「不用了,張媽,妳把小姐的行李放到我的房間里。」
「是。」
倪雲轉過臉看著他,「別墅里沒房間了嗎?」
「房間多是多,只是沒有一間比我的臥室更適合妳。」
「我不這麼認為。」
安德烈噙著笑意看她,半晌後開口︰「沒關系,我認為適合就好。」他緩緩起身走到她身邊,然後拉著她一同坐到沙發上。
「來,讓我好好看看妳。」他瞇起眼審視她稍微消瘦的臉孔。伸出手,撫過顴骨下微凹的皮膚,「他怎麼把妳養成這個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