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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籬隱 第22頁

作者︰斐燕

言罷,抬手一揮,指風破空。

朱棣臉上立刻開了道口子,鮮血從傷口滲出來,映著火光分外猙獰。

移向案角的手頓住了,燕王眼中隱有怒火迸射,然而畢竟是皇室子孫,又久經沙場,縱是處于如此境地,朱棣並不慌亂,只淡淡的說,「孤王何處對不住你?」

「倒是不曾。懷璧其罪而已。」指節無意識地扣著茶幾,段易影回道。

「若是我不給你兵符?」凝視了他片刻,朱棣挑眉問道。他心里明白得很,若是段易影兵符得手,是斷不會再讓他活在這世上。如今他唯一的機會,便是用兵符牽制此人。

眸中掠過一絲精光,段易影道,「今日你若予我兵符,在下念在知遇之恩,自當好生送王爺上路。若是不然,只怕免不得要得罪了。」

他不能再等了。朝廷增援的大軍將至,邊關又有數萬兵馬趕往都城襄助,他若不在十日內拿下漳河,只怕便要陷入月復背受敵的境地。

屆時,即便得了兵符,也不過落得慘敗的下場。

朱棣搖了搖頭,道,「這邊是孤王的大營,四周都是孤王的將士,如果我有什麼閃失,你也難以逃出生天。我答應你,如你現在離去,便不追究你冒犯之罪。」

望了他好一會兒,段易影豁然大笑,然後這笑意卻絲毫到不了眼底。「若是怕你追究,我還來你這大營干什麼?」

冷冷一笑,接道,「朱棣你听著,今日我若得不到兵符,你安置在徐州的妻妾兒女,只怕要嘗嘗那車裂之苦了。」

他幽幽垂眸,湊近了朱棣,道,「我向來相信沒有什麼秘密是挖不出來的。而你,也著實不像個寧死不屈的硬漢子。」

指尖輕微地顫抖起來,朱棣的臉色有些發白,神情倒還鎮定。「你究竟是什麼人?」

「听說過天涯谷嗎?」段易影微微一哂,道,「我便是段易影。」

「你是江湖人?」朱棣詫異地道。

「自然。」

「既然如此,你要兵符作甚?」朱棣眸中忽然掠過一絲希望,道,「可是朝廷派了你過來?朱允炆許了你的,孤王一樣可以給你。」

嗤的笑了出聲,段易影望了他一眼,低聲道,「江湖人就不能當皇帝嗎?」

靜默了一下,朱棣目中現出絕望之色,道,「好,孤王便告訴你,兵符在……」

段易影的眼楮亮了。然而就在他側傾了身子,凝神細听的當口,朱棣的手驀然探向桌角。

朱棣自幼尊貴,及至年長,更是呼風喚雨,傲視朝堂,何曾被人如此脅迫,伸手的當口,其實也早已下定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決心。

他等的便是段易影分神的這一刻。得不到兵符,他只怕還舍不得立刻殺了自己。到時侍衛闖入,自己只要支撐幾個回合,便極有希望月兌離險境。

眸光驟然一冷,段易影左手微抬,只听叮的一聲,寒芒乍現,朱棣的手已被一柄薄如蟬翼的柳葉彎刀生生釘在桌上。

痛得面色驟白,額角冷汗涔涔而下,朱棣抬眸,沉默地望著他。

段易影亦是冷冷地盯著他。

若不是為了兵符,他早已將燕王除去。沒想到在他身邊近兩個月,卻連兵符的一角都沒有看見。今日,便是拿不到兵符,他也定要將他誅于此地。

只是,之後便要費些功夫,才能收服燕王麾下這數十萬大軍。眸光一沉,好在他已有了布置,也並不是沒有勝算。

想到此處,朝朱棣淡淡問了一句,「這兵符,你當真不交?」

「這龍椅便是讓朱允炆那小子來坐,也好過讓你攪得天下大亂。」朱棣眉頭一軒,將柳葉彎刀用力拔出,刀鋒帶著鮮血,「當」一聲被擲在地上。

「你很好。」眸光沉了下來,段易影沉睫,望著自己修長的右手,揚起一抹幽冷的笑。

手指微曲,一縷指風朝朱棣心口疾射而去。

指風破空,朱棣臉色立變。

他心里明白,這一擊必殺,他決計躲不過去。

驀然一道白光掠過,竟精準地在朱棣心口三寸處擋下指風。只听「哧」一聲輕響,那飛掠而來的白色物什,已裂成十數碎片。

望著地面的碎片,朱棣冷汗透衣。

「什麼人?」段易影一聲輕喝。

伴著銀鈴似的輕笑,一名緋衣女子出現在大帳中。與她同時現身的,還有名白袍男子。他眉目溫和,唇邊一抹清淺的笑容,靜靜站在她身側。

望著來人,朱棣先是一驚,復又一喜,望著那白衣男子,道,「無痕,你終是來見孤王了。」

夢無痕淡淡一笑,並沒有說什麼。目光掠過他掌心淋灕的鮮血,忍不住蹙了蹙眉,朝段易影望去。

「是你?」勾起一抹嘲諷的笑,段易影盯著他,道,「師兄,你是來阻止我的?」

「回天涯谷去,你依然是旭日少君。」夢無痕溫和地道。

「我苦心孤詣的一番布置,你卻——讓這樣放手。」望著那人半隱在袖內的右手,又望望地上的白色碎片,段易影沉聲道。

那白玉扳指,是夢無痕二十五歲生辰的時候,他選鞍天山,尋來千年雪玉雕成,作為那人的壽禮。然而今日,卻又生生毀在自己的指風之下。

在天山雪谷忍著嚴寒,苦尋數十日的雪玉,就這樣化為碎片。早知如此,當初又何必花這番功夫。

眸中掠過一絲苦澀,卻立刻斂去了,抬頭接道,「師兄,你若還當我是你師弟,今天就不要阻止我。」

夢無痕緩緩搖頭,「我不能讓你一錯再錯。」

朱棣听得這番對話,一時間驚疑不定,目光逡巡著在兩人面上掠過。

夢無痕十五歲狀元及第,之後便入宮伴駕,後加封太傅,更是常駐京師,何曾听他與江湖人有過往來。如今段易影口口聲聲稱他師兄,難道這人稱大明第一臣的尚書大人,竟真與什麼天涯谷有關?

他听著是凝目沉思,慕容華衣卻听不下去,望著段易影道,「姓段的小子,你今天還叫他一聲師兄,真是難得。只是你若真把他當作師兄,當日又怎麼下得了手?」

毫不留情的一掌,那人嘔出的鮮血,以及那顆雪白的「忘昔」,直到今日想起,她都忍不住後怕。

若是那時段易影心狠一些,再加三分掌力,只怕夢無痕的性命便要送在他唯一的師弟手中了。

段易影忽然冷冷地笑了,道,「我若真殺了他,也省得今日麻煩。」

夢無痕抬眸,靜靜地望著他,「這都是你的真心話?」

對上他的眸子,段易影窒了一窒,再也說不下去。那人的目光深沉幽邃,若寒潭般沉靜,卻又隱隱透著溫柔的暖意。他忽然想起第一次與他相見的情形。

當時他蜷縮在地上,被一群惡少拳打腳踢。那人也是用這樣溫暖的目光望著他,伸手將他扶了起來。那時的他,對一切都充滿了懷疑和猜忌,然而當看到那白皙修長的手向他伸來,他卻毫不猶豫地握住了。

從此,那清澈的目光,溫暖的手掌,一直伴隨著他走了近十年。

閉了閉眼,段易影道,「為什麼阻止我的人偏偏是你?」

「放下吧。」夢無痕淡淡地道,「事到如今,你已沒有勝算。」

「你如何知道?」段易影忽然笑了,攤開手,掌心躺著只碧綠的小瓶,道,「這里面,裝的是碧螺草。」

這瓶子異常漂亮,瓶口縴細,瓶身雕著鏤空的花紋,似有薄薄的輕煙從鏤空出飄出,精致到了極處。

然而夢無痕的臉色卻變了。碧螺草,無色無味無毒。然而,遇上有王者之香雅稱的珠觚花時,卻立刻成為一等一的迷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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