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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石成金 第7頁

作者︰樂琳瑯

念奴嬌怔怔地望著他,他眼中分明隱忍著痛楚,唇邊卻只是一點淡笑,不知為何,她的心口莫名地擰了一下,他為另一個女子傷情噴的血滴卻點點燙到她的心口,此刻,她凝注著他的那種眼神,又有些微妙的變化。

第二章運匠心石成金(1)

回到慈恩寺,二人誰也不曾開口再說一句話,各自回了房。午膳過後,他在她的房外窗台上放了一套新衣,依然是她鐘愛的雪色裙裳。

在房中沐浴後換了新衣,她卻沒有把原先穿的衣裙交人拿去洗,一個人坐在房中盯著那套衣裙上濺染的斑斑血漬出神片刻,突然覺得白白的緞面上沾的血漬如同雪地里綻開的朵朵紅梅,鮮艷奪目。忍不住點下蘭花指一遍遍地描過「紅梅」,心中想著︰這木頭原是長了腦子的,只是不欲被人窺透內心,行事往往出人意料!

她以指尖反復描著濺衣的血漬,反復思量,終于下了決心——留在此地,看這個一品縣令還能做出什麼令人意想不到的事!

疊了沾血的衣裙擱置一旁,抬頭往窗外看,樹梢上掛著參旗九星,不知不覺夜已深了,斜對面的淨齋小窗中幽幽透出一點燭光……

翌日凌晨,念奴嬌推開房門走出來,看到對面小窗中仍殘留一點微弱的燭光,房中空無人影,房外桃樹林里一點緋色,忽隱忽現,那個名叫雨楓的緋衣少年正在林中練舞。她進入林子里看了一會,桃花紅軟中一襲緋衣上下翻旋,此人的基本功挺扎實,舞若翩鴻,但若與她相比,卻是小巫見大巫了。

意興闌珊地離開桃林,沒有看到其他人的蹤影,這幾日練泳練跑練刀法的幾個人都起得很早,天沒亮就出去了,練騎射的布家大少爺卻打頭一天起就不知去向,她只在梵剎前院看到那個叫色子的地痞混混臥在一棵香樟樹下打盹。陽光透過枝葉縫隙暖洋洋地照在他身上,他閉著眼嘴里頭還哼著俚俗小曲,一只手撥弄著幾顆色子,一只手緊攥著一疊銀票。他這幾日晝伏夜出,似是手氣不差,撈回些本錢,養足了精神準備晚些再出去賭個盡興。

這賭鬼簡直無藥可救!

她轉個身往院子一側的月牙門外走,門外猝然跳進來一個扎了紅頭繩的小女孩,手里拎個紙鳶興沖沖地跑到香樟樹下,格格笑喚︰「色子哥哥快起來,陪紅娃放風箏去!」

這女娃竟是那日當街玩雜耍攀竹竿的小藝人,今日她不與爺爺上街賣藝討生計,倒是一人跑到此處喚色子哥哥陪她一道出去玩。

市井混混的臉上難得露出一絲開朗愉悅的笑,拍了拍紅娃的頭,他一躍而起,使壞地搶了人家手中的紙鳶,大笑著往寺外跑。

一大一小兩個人嬉鬧追逐著跑遠了。

念奴嬌心中疑惑︰那木頭就這樣放任著這些人,不聞不問的,又怎能在僅余的五日期限練出一支奇兵?真不知他三天兩頭往外跑究竟在忙些什麼?她不自覺地抬頭看看寺院里高高的圍牆,忽地皺眉——今日寺中和尚都聚在佛堂里做早課,四周沒有半個人影,她為什麼還往牆頭上張望?旁人都能溜出去逛逛,自個就不能正大光明地出去散散心?今兒穿得一襲嶄新體面的裙裳,何不去外城走走看看?轉念間,人已朝著門口走去。

邁出門外,她抬眼就瞅到路經門外的一個小貨郎正擱了貨擔子,坐在石階上歇腳。見她從門里出來,小貨郎摘了斗笠,抬頭沖她一笑。

此人相貌極其平庸,走在大街上也不大會引人注目,念奴嬌瞧著此人卻頗覺眼熟,細細回想,此人不正是昨日站在如兗身側的那位「唐大人」嗎?狐眸中閃過一絲驚異,她緩緩走下石階,走到「唐大人」面前,冷著臉漠然道︰「你家主子就這麼沉不住氣,昨日才見了面,今日就催人上門了?」

唐允今日如同轉了性子,全然沒了浮躁易怒之態,只是笑眯眯地看著她,右手平貼至左胸,躬身施禮,「公主殿下,老奴見駕來遲!」他說的竟是一口流利的突耶國本土語言!

念奴嬌猛然睜大了眼看著這位相貌平平的「唐大人」,萬分吃驚,難道此人就是哈剌曾與她提過的內應︰「聿叱達?」

「正是老奴!」

突耶暗插在京城的一枚棋子已然進入棋局,牽一發而動全局!

與此同時,宮中御花園里也擺開了棋局。

神龍天子坐在翠鸞亭中,正興致不淺地與國丈對弈。

一張黑亮鑒人的黑晶片棋枰鋪在白雲石桌上,如兗夾指捻著紫壇中一粒黑色瑪瑙棋子往棋盤上落下一子。神龍天子聚精會神地盯著棋盤,一只手模到紫壇中,夾起一粒瑩白的玉質棋子舉在棋枰上方,思來想去,久久落不下棋子。

亭中一尊銅獸香爐,點著龍涎香,香霧裊裊,滴檐下幾串金鈴隨風而蕩,丁丁脆響,幾簾青紗籠著小亭,柳煙般輕輕飄曳。亭外暖日融融,花香四溢,如兗半闔了眼簾,似是沉醉在如此靜謐安逸的氣氛中,欲慵然入睡。

神龍天子面色溫潤,眉目舒展,神思馳騁在棋局中。他走的這一局棋,顧全了大局,任由一些無關緊要的棋子被對方吃去,此刻,他在尋找棋盤中一個制衡點,先持平了兩方勢力,再漸漸削弱侵吞對方,以便掃平局中每一處威脅,進而獨掌乾坤!但他發覺國丈擺的局是步步為營,每一粒棋子落下的點似乎蓄謀已久,一直在伺機而動,他一旦疏忽大意,將白子落錯了一個點,便會陷入全局覆沒的境地!

溫和的臉色漸漸凝重,天子沉思良久,仍落不下手中那粒白子。國丈卻如同老僧入定般闔目養神,天子略微抬頭盯著他閉著的眼,手底下輕輕一動,竟把一粒黑子悄悄挪向一邊,而後落下白子。

棋子「嗒」的一聲,輕輕落在盤中,如兗似乎尚未察覺,仍靜坐著不睜眼。這個城府極深的權臣只需睜眼一看,就會發覺自己精心布下的棋盤有異變,定然被人動了手腳,但,他偏就不睜眼。

天子一直盯著他的眼,見他眼皮覆蓋下的眼珠子微動,心頭便是一凜,急速探手將那粒黑子落回原位,撿回了白子擱回紫壇中。如兗睜開眼時,天子仍端著一臉溫和的笑意,棋局卻懸而未決。

恰在此時,一名太監跪至亭外,通報︰「皇上,人鏡大人到了。」

如兗立刻起身拱手,「皇上……」

天子擺了擺手,「愛卿莫急,朕秉持公心,喚了無憂來此與你說清那樁事,至于如何處置,朕自會定奪!」

如兗唯唯諾諾,坐了回去。

片刻之後,太監引領人鏡大人來御花園見駕。

東方天寶一襲輕衣,含笑而來,入了亭,給皇上見禮。

神龍天子頷首一笑,一語切入正題︰「無憂,今日早朝之時,國丈參了你一本,說你昨日不顧吾朝禁令禮法,私自闖入兵營,盜去了神策軍三軍統帥的印信,可有此事?」

「絕無此事!」昨日東門校場,如兗與唐允相互包庇,將所有事實推得一干二淨;今日御花園中,東方天寶也如法炮制,「昨日臣在慈恩寺中訓練六個布衣,無暇分身去闖兵營!」

天子轉而望向國丈,「如愛卿可有反駁之詞或證人證物?」

如兗尚未答話,東方天寶已長長嘆了口氣︰「兵部隸屬尚書省避轄,如大人想找人串供又有何難?神策軍中丟失帥印,如大人難辭其咎!大人是怕擔負失職之罪,才胡亂找個替罪羔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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