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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為君執 第5頁

作者︰霜降

等了半晌仍不見回答,家僕忍不住出聲︰「少莊主?」

「……不用,你去吧。」帷幔後的人淡道。

「是。」他依言退下,走過長廊方敢回首望去,那薄薄帷幔隨湖心的風微微翻動,卷起的幔角間或露出端坐其後之人同色的素袍。翻飛之間,那淡淡的人影竟似消失了。家僕定晴再看,少莊主明明好端端坐在那里。

「我還沒老呀,怎麼會眼花?」他擦擦額前嚇出來的冷汗。唉,始終不能習慣少莊主給人的神出鬼沒的感覺。

亭中之人坐姿未變,掌心的信箋忽然無聲無息地碎裂,黃蝶般隨風紛飛入湖中。他的眼跟著碎紙望向後山郁郁蔥蔥的樹影,淡漠的黑眸讀不出情緒。

「……即使報了仇人也不能復生……不,我不報仇……」

難怪……

楓晚山莊雖說是位于滁陽城中,其實離熱鬧的市鎮尚有一段不小的距離。外人想由滁陽城進入山莊,須得經過一段人跡罕至的山路。又因莊中丫鬟多來自滁陽城的平常人家,她們的住處也安排在離進城道路最近的後山,方便她們余暇時回家探親。

午後小憩時分,距主人居住的正院尚有一段距離的廊內,一反常態的歡聲笑語。

「煙波,一會給小玉畫完像,替我畫張蘭草樣吧,上次我將你畫的牡丹繡在鞋面上,我爹娘見了都贊不絕口呢。」

「去去去,怕是你那個王秀才贊不絕口吧!別擾了煙波給我畫像!」小玉一瞪眼,連忙又回眸端坐,朝原煙波露出自以為最端麗的笑靨。

「你央著煙波畫這粉畫兒還不是為了你的大牛哥!」

兩個丫鬟一相互揭底,引得回廊內做女紅的丫鬟們都笑起來。小玉飛紅了臉,再也不顧什麼端不端莊,跳下石凳便去追打那丫鬟。

原煙波眼疾手快,沾了朱紅便要去暈小玉面上那瑰麗的紅霞——

「煙波,沾錯啦!」身後幫忙監督的秋紅連忙擋住她手中那黛青的筆尖。小玉聞言回頭,連忙沖回來坐好︰「煙波,慢點慢點,我不再亂跑了,你瞧仔細了再畫。」

「差一點又要變成女鬼圖了!」

「這已經是第四張了吧?」

眾丫鬟又是紛紛取笑。月前隨少莊主和莫管事回莊的這個畫師徒兒,花草人物描得惟妙惟肖,偏生就是有這不識顏色的毛病,鬧了幾回「綠葉紅花」的笑話。畫人若是墨畫還好,粉畫一不小心就變成青面獠牙,要不便像猴兒的。前段日子她把以前分類的「鐘馗捉鬼圖」和「仙翁醉酒圖」翻出來給眾姐妹看,把大家樂得都笑翻了過去。她又喜男裝,頭發似男子般簡單束起,明眸圓唇偏又難掩女貌,好生古怪。原本將她當貴客對待不好取笑,混熟後又喜愛她爽朗的性情,也不覺得她那身裝扮空兀了。

「大功告成!」原煙波突然擲筆笑道。

眾丫鬟都圍上來細瞧,嘖嘖贊嘆。

她瞧見秋紅靜靜杵在身後不做聲,便彎眼湊近問︰「秋紅,給你畫個像或是繡樣可好?」

秋紅搖搖頭,「我爹娘又不在滁陽城,做了這些玩意也無人瞧。」

「那……」煙波一拍手,「可以托人送信給他們呀,以前我在鄉下的時候,隔壁的大嫂收到她兒子的家書總是眉開眼笑的。」

「真的嗎?」秋紅眼一亮,「煙波你能替我寫嗎?」

「那有何難。」

小玉听到這邊的談話,語帶欽羨道︰「會寫字真好。」

「我可以教你們呀。」她隨手寫下一個「玉」字。

其他丫鬟也被引了過來,七嘴八舌地報上自己的名字。正嬉鬧間,一群勁裝男子行色匆匆地從回廊邊經過,眾丫鬟都靜了下來,待到他們消失在月形拱門後,小玉才出聲︰「少莊主與大管事回來了,這些人又要多起來。」

「他們回來了嗎?」原煙波漫不經心道,一個月前那兩人將她帶回楓晚山莊後,听說便出莊去了。去做什麼她倒不關心,反正就是那些江湖勾當。

「你不知道?幾天前就回來了。煙波你真該仍住在西園的,不然真是什麼事情都不知。」

她吐吐舌頭,「好勞駕莊主和夫人隔三岔五地前來探望?免了免了。」

她入山莊,只為找個地方等那少莊主實踐半年之約,並非做客來著。誰知剛入山莊便受到听聞早已隱居的莊主夫婦的頻頻「關愛」,叫她大吃不消。

見過煙波在莊主和夫人面前唯唯訥訥模樣的丫鬟都掩了嘴吃吃地笑,「大家都敬莊主德高望眾,倒沒有人像你這樣怕他們如老鼠見貓的。雲小姐算同輩人了吧,你為何也不愛與她作伴,偏來找我們這些下人扎堆兒?」

「你們雲小姐太美了,又文武雙全,偏生個性還一本正經,我不好與她嬉笑,哪像同你們在一起這般自由自在呀。」原煙波隨口道,一邊為秋紅擬家書,忽听靜性子的秋紅小聲問——

「那少莊主和莫管事呢,你覺得他們如何?」

她聞言抬眸,瞧見這小泵娘飛紅了臉,心下便有了計較,故意慢吞吞地說︰「莫管事人嘛……」

半數丫鬟都屏住了氣。

師傅總說她不曉事,要她看呀,這里的丫鬟比她更沒心機。

「……自然是玉樹臨風,武功高強又貴氣逼人了。」露齒一笑,毫不慳吝地將眾位姐妹的夢中人大大稱贊了一番,「倒是你們少莊主好生奇怪。」

「我剛進莊時,還把少莊主與莫管事弄混了呢。」一個丫鬟插嘴。

「對呢,我也是。」

「我到現在連少莊主長什麼樣兒都沒瞧清楚。」

「少莊主總是神出鬼沒的,明明方才沒見到他,一轉身才發現他原來一直待在那兒。」

「听老劉叔說,少莊主幼時就如莫管事一般招人喜歡,越大反而越靜了。」

原煙波興味地听著丫鬟們的議論,望著回廊外略顯陰霾的天色,吟道︰「白馬飾金羈,連翩西北馳。借問誰家子,幽並游俠兒……」

「煙波,你說什麼呢?」

「沒什麼。」江湖第一世家的繼承人,也該如詩中的少年那般意氣風發、銳氣逼人才對吧?那日見到的素袍男子卻刻意隱去自己的氣息,甚至不喜他人覷見自己的面目,非奸即盜呀。師傅,江湖確如你所說有許多不可解之事,煙兒卻失卻了興致,只願能像從前那樣與你相伴于鄉野,師傅……

午憩時間已過,丫鬟們都回正院做事去了,她抱起畫具沿著野外小路回後山別院。

夏末的芒草萋萋,與她身上的男袍邊角相依相撓,煞有野趣。只是片刻之後,落在懷中畫帛上的水滴卻令唇畔淺笑變成了苦笑,這時候便嫌楓晚山莊佔地太過廣褒了。她將畫紙護在懷里,瞧見前方有個小亭,連忙加快腳步,恰在大雨落下之前閃進亭中。

「原來山莊建成三步一亭、五步一榭便是這個道理啊。」逃過一次水劫,原煙波不由眉開眼笑。眼角不經意覷見素袍閃動,冷不防吸了口氣——赫!

「你……原來就在這呀……」

楓晚山莊的少莊主如一個月之前的素袍長發,聞言微微頷首,仍負手瞧著亭子外的雨。

「神出鬼沒,果真神出鬼沒……」她低喃,向旁斜開了幾步。倏忽亭外一陣風起,懷中一張習字帖不察翻落,直沖素袍男子飄去,她眼看著他伸出兩根細長手指拈住了那張紙,連忙笑道︰「多謝,那是我掉的。」

他卻沒有還她的意思,額前長發閃了閃,垂眸凝視紙上字跡半晌,他徐緩道︰「在下夏晚清。」

原煙波下意識瞧了瞧左右,無人,方才確定出聲的是眼前之人。師傅說過,欲知他人之名,應先報上己方名字,他是在問她的名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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