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戲情記 第1頁

作者︰塵語

第1章(1)

她的記憶是從五歲那年的雪開始,似乎剛剛一覺醒來,眼前剩下漫天的大雪,整個世界沒有一絲聲響,安靜得幾乎听到了雪花落地的聲音,腦中空白一片,五歲之前的生活仿佛是一場夢。也許曾有什麼發生過,但大夢方醒,腦中留下的只有一片迷蒙,無論夢中經歷過什麼,睜開眼後,什麼也不再記得。

那天,下著大雪,師傅出現在她面前,帶著似乎在哭泣的笑容,伸手緊緊抱起她回了班子。

被師傅裹在紅色的狐皮大氅里緊緊地抱著,感覺十分溫暖,她清楚地記得,師傅的手很暖,很暖。

那一天的情景不管過了多久她都一直記得很清楚,一切似乎只是昨天才發生過一樣,她甚至清楚記得師傅衣服上的花紋。那天師傅穿著淺青色的長袍,料子軟軟的,模起來暖暖的,滑滑的,衣領與袖口上滾著精致的刺繡。那是用淡淡的同色絲線制成的青花繡,條條紋路都是淡淡的,卻很細致,若隱若現的青花繡,極精致卻又溫和,像極了師傅給人的感覺,出塵月兌俗,清雅縴細。如同書香世家的翩翩公子,氣質不凡,又不會貴氣逼人。

偎在師傅溫暖的懷里,透過師傅並不算寬厚的肩,她看著那漫天飛舞著的鵝毛大雪,安靜地睡去。

也許正是那時候落下的毛病,一到下雪她就犯困,整個人沒有半分精神,手腳冰涼,怎麼也暖不過來。

師兄們疼她,所以每年到了雪來時,都會頂了她的戲份,讓她懶懶地窩在屋里,一直睡到開春,連一向在教戲上嚴格的師傅都會默許了她在冬天偷懶。

不過,那是往常。

今兒個,師傅不知應了哪里的請兒,一大早就把整個班子都拉出了門,她再不想動也只能跟著馬車出來了。

盡避已經包得像個球,冰冰涼涼的雪花落在臉上的寒意依舊讓她打了個激靈。坐了許久的車,又冷又暈,頭腦昏昏沉沉的,只能迷迷糊糊地任師兄們拉下了車。

天上正飄著大雪,雪片很大很大,她半睜著眼望向前方,幾乎看不到幾米外的路上有沒有行人。雖然完全沒有心思去看四周的風景,不過依舊能感覺到這個園子大得很,從下了馬車已經走了很久,原本在車里煨出來的一點熱氣已經完全消失了,人開始從骨子里發冷。她一路打著哆嗦不自覺地靠上師兄的胳膊,感覺到師兄體貼地架起她繼續朝前走,心里悄悄松了口氣,眼楮也放心地完全閉了起來。

今兒個的雪實在是大,往日繁榮的街上只有三三兩兩的小販還在留連不去,不過也被凍得在原地跳著腳來解寒。

一腳踏下去,雪沒了腳果,雖然穿著厚厚的靴子,走得久了依舊感覺涼意隱隱地透了過來。

路上只有一個行人,身上披著一件雪白的貂皮大氅,看不出胖瘦,但個子很高,為了遮擋風雪,那人的傘舉得很低,看不到臉,只是隱約覺得應是一位貴氣的男人。

因為今兒個家中有事,他等不及馬車,想著家也不算太遠,便決定一路步行回來,沒想到這雪越下越大,還真有幾分凍人。

攏了攏身上的貂皮大氅,他一手撐傘,一手拉著因為急步而行有些飄起的大氅前襟,腳下穩穩的,半分沒有因為大雪而減慢了步子,見家門近在眼前,腳下不由得又快了幾分。

眼前是一座極氣派的宅子,院牆幾乎貫通了整條街,一望過去,居然不見盡頭,不遠處正是宅子的正門,模樣倒是極樸素,但卻極有氣勢,一看便不是隨便人家的門戶。

守門人正躲在一側的暗房子里擋寒,遠遠地看到熟悉的人影,連忙迎了出來。

「三爺,您回來啦!」守門人接過男人手上的傘,一路送進門,進了院子後,立刻又有僕從上前接手,一路跟著伺候。

「大哥呢?」走到外宅大廳邊上,男人放慢腳步,詢問身邊的僕從。

「大爺在書房,三爺要過去嗎?」僕從小心舉著傘隨行,一邊恭敬地回話。

「好,先去見大哥吧。」略想了一下,男人點點頭道。

經過大廳的時候,男人似乎感覺到了什麼,步子下意識地停了一下,目光掃向了大廳,安安靜靜的大廳里面居然是滿滿的人。他微微一愣,突然想起了今兒個冒雪趕回來的目的,腳下一轉,人便朝著大廳走了過去。

盡避有一屋子的人,大廳內依舊安靜無聲,大家想是都感覺到了這個大宅的貴氣,班子里的人一反往日的喧鬧,均是安分地低著頭,垂著目。

進了屋子暖了些,她的精神也恢復了一點,終于有心情打量起四周。

原本以為是要去哪個園子,沒想到居然是個極大的宅子。

平日跟著師傅,堂會也唱過一些,大家主的宅子並不少見,只是似這個一般大氣十足的倒還真的不曾見過。

外廳很大,桌椅俱是上好的紅木,看似樸素平常,細看卻原來雕著精細的暗花,雖然只有他們這一屋子戲子,僕從們依舊依禮上了茶,沒有絲毫怠慢,光這一點就看得出,這家主子不是一般的大氣。

側邊上首的椅子上坐著的是一個年紀和師傅差不多的男人,進門時有听師傅恭敬地叫過一聲白管家,樣子很端正,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卻也不見許多大戶人家里那種明顯的不屑。雖是這樣冷冷淡淡的,她倒覺得反比那些表面笑得親切的人看著更好一些。

屋里唯二坐著的就是師傅了,雖是推托了幾下,但師傅總還是班子的主人,身份上是有的,所以最後還是听管家的話坐在了下首,兩邊都不說話,不知是在等什麼。

她習慣性地站在師傅側邊,目光有些茫然地看著廳外,大廳的門大敞著,偶有雪花隨著風吹進廳里,落在門前,被廳里的熱氣化成水,染濕了門前的踏腳墊。

大雪讓視線有些模糊,看不清園子的景致,但光是一望不到邊的院子也夠她明白這個宅子的規模了,依格局來看,這個廳也只是接待客人的地方,想必里面還有更大的宅子的。

看著大大的雪片緩緩飄下,沒有焦距的眼中突然映入一個人影,個子很高,臉看不大清,只感覺到身邊的師傅與那個管家都站了起來,有丫頭上前伺候著那人月兌了大氅,人一晃就進了門。快得讓她根本還沒有收回遠遠的視線,身上已經感覺到了那人身上帶進的冷氣,人不由又打了個激靈。

男人進了門,一眼就看到了那個裹得像球一樣的孩子,小小的臉包在衣服里,更顯得只有巴掌大。樣子讓他想起小弟五六歲的時候,每到冬天,娘親怕他受寒,總是將他包得嚴嚴實實,像只肥肥的小雪兔,一跑起來經常會腳步不穩地摔倒,包得那麼嚴,人倒是不怕受傷,但是也不容易爬起來,像只被翻了身的小烏龜,倒在地上無論怎麼掙扎也翻不過身,每每都讓他們兄弟笑得不行,還惹得小弟傷了他小小的自尊,哭得一塌糊涂。

這個孩子呆呆地看著他,雖然目光中有他的倒影,但看樣子卻並沒有看入心里,只是在望著他的方向發呆,神情迷蒙,有著幾分困意,同樣是乖乖的模樣,卻更像只嬌柔的小貓兒,可愛得很。

經過她身邊時,見孩子似是被他帶進來的寒氣感染打了個寒戰,他下意識地停住腳步,低頭看過去,正巧那孩子也正有些呆呆地看過來。兩人的身高差距太大,站得又太近,那孩子頭抬得過猛,人不由自主地朝後仰了過去。他還沒來得及伸手去拉,她已經被正好立在身後的桌子擋住了倒勢,整個人重心都倚靠在了桌邊,人微微後仰著,目光里一片茫然,似乎正在迷惑剛剛發生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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