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可惜的是,她並不是。
這事實是殘忍也是無情的,不可否認,他十分在乎她心中所愛的是別人,這對他雖不能說是傷害,但卻是不悅和遺憾的。
也因為如此,他才會蓄意在今夜的洗塵宴,讓她受盡羞辱。
「自做孽不可活。」敕烈狠下心道。
他不需要同情一個情感背叛的妻子。
靶情向來內斂的昭陽,好不容易放下心防道出愛戀,卻遭他這句傷人的話一刺,不一會兒工夫便再次將情感全數隱藏。她心口這麼一緊閉,那些甜蜜的期望也被她丟出心房。
半夢半醒的她用力將他推開。
「沒錯,一切是我自做自受。」她踉蹌的往後退,眼里是滿滿的自責和後悔,兩串淚似斷線珍珠般落下。
敕烈被她這麼使勁一推,腦子清醒了幾分。見她的淚像控訴般的成串掉下,他的心又何嘗好受?
畢竟他未曾給過她半分柔情善意,怎能怨恨她別有所愛?算了吧,念在她無辜又誠惶誠恐的來到大蒙,且讓她過她的日子吧。
他無奈的努了努嘴,有些難困的道︰「仇敵聯姻,雖心有所屬,但錯誤已成,咱們實毋再彼此為難,你就好自為之吧。」
敕烈轉身步向屏風,準備著衣離開。
「心有所屬,毋需再彼此為難?」昭陽喃喃重復他的話。
她為他而退讓,成全他和米娃娜,讓自己成為王子府里的一縷輕煙,他還怪怨她為難他?
由愛生恨她做不到,但因妒生怒她卻無法控制。
她猛然拭淚,趨前拉住他,眼中透著質疑、憤怨,語帶不甘的道︰「沒付出真愛,怎知付出真愛而失去所有的痛?你說得可真風清雲淡啊,烈龍王子,鎮邦大將軍。」
她知道自己傾訴的對象是他?那她所說的話不就……敕烈唇角不受控的抽動了幾下,苦澀的心好似被胡涂的廚娘撒下過多的甜酸咸辣,嗆得他難以言語,整個人僵愣住,手上那只正準備掛回頸項的懷表滑下,掉落在她腳邊。
昭陽的醉眼輕掃了一下腳邊似曾相識的破損懷表,又把目光拉回他身上。
敕烈輕輕拉開她的手,彎身拾起他最珍視之物。
昭陽痛苦而狼狽的望了一眼被他拉下的手,不禁輕笑自己那藏匿了多年的愛,「呵,竊佔你大蒙中原國土、戮殺你大蒙勇士將領的明朝朱氏之人,怎配與你言愛呢?」
真可悲,不論心口是如何痛得難耐,她依然不能拂違他。
昭陽眼角的淚水,悄悄流進發鬢,消失不見。
敕烈見她的頭痛苦的晃著,眸子不禁酸澀了起來,他將懷表置于一旁,把她一把抱起,勸慰道︰「你累了,也喝多了,就別再說,也別再想,上床闔上眼好好睡一覺,讓自己舒服些吧。」
不止她,他也需要,他的心被撼動得將要崩裂。
他決定抱她上床後趕緊離去,結束這一切。
昭陽躺在這夢寐以求的懷抱里,淚痛苦的決堤,她不禁低聲悲泣道︰「我不懂,為什麼每見一次面,甜蜜、痛楚、無助、嗔怒交雜的情緒便更加深刻?難道真要到苦澀堆滿了胸口,累積到了喉頭,直到嘴邊,連吃飯、說話都感到又苦又澀時,才能徹底醒悟不去愛嗎?」
她吐出的一字一句,落進敕烈耳里,如火球般融化他冰封多年的心,他難受得不得松開強抿的唇,重重的吸氣,要自己的心平靜。
他無法就這樣拋下痛哭的她,但也不知要說些什麼,他抱著她靠坐在床沿,不敢看她,更不敢安撫她,靜靜的讓她在他懷里宣泄。
他不明白她對他的愛從何而來,因何而來,但他知道不論如何,他也只能給她這些,也只給得起這些,因為他的心中只有陽陽,他最初也最終的愛戀。
不知過了多久,昭陽的肩頭不再抽動,淚也止了。
累了、倦了的她,真希望時間就這麼停止。
敕烈見她闔上眼,于是輕柔的放下她。
昭陽似忽自雲端掉落般驚駭,在他的手要抽離的剎那,用盡所有力氣深深環抱住他,苦苦央求道︰「不,別走,求你別走!不愛我也罷,就陪我這一夜,求你……」
她好怕一人冷清寂寥的抱著悲傷、痛苦入眠。
六年前與親人分離獨自在小船上時如是,如今與念戀之人結縭後亦如是,被暖暖的身軀擁抱的溫馨和安全,她真的很渴求、很需要,尤其在今夜。
敕烈的心從未如此震撼,他垂下眼瞼,大手不舍的撫慰她趴附在身上的小小頭顱,苦澀的道︰「何苦這麼傻?」
「花非花,霧非霧,夜半來,天明去,再短暫也是一償宿願。」昭陽輕輕吟道,淚水再度涌出眼眶。
敕烈眼中忽而閃現灼熱的光芒,為她的執著而撼動的心終于不再防備,汩淚不止的暖流不斷釋出,熨燙著他全身。
他的雙手捧起她的臉,見到她腫若核桃的雙眸,唇不舍的自她耳畔往眸子移動,吻去她的淚水,之後細細的吻落在她的芙顏及玉頸上,一路延伸到她起伏的胸口,為的都是拾起她為他垂落的滴滴傷心珠淚。
她對他突然給予的憐惜感到全身酥軟,身軀不自覺的貼在他身上,柔荑迷戀的搭上他肩背。她求他吻她,他立刻封住她的小口。她把病入膏肓的愛寄予唇舌與他糾纏,兩人火熱的舌糾纏在一塊,幾乎分不開。
他讓她誘得全然無法自拔,腦子里想的只有她曼妙的嬌軀,但僅存的一絲理智讓他困難的放開她,愛不起她又怎能如此辜負她的真愛?這豈不逼得她更痛苦?
昭陽迎視他的眼光,眸中閃著某種動人的灼烈,她大膽的松開頸後的細繩,褻衣迅速的褪下,她執起他的人手,復上她飽滿的雪峰。
此刻,誰也不願明說,只將深邃的惆悵埋人心底,將不能開啟的無盡濃情蜜意,一次一次的傳達給對方。
他狂烈索求只有她能給的滿足,她交付只能由他安撫的空虛,這難溢于言詞的情愛,在兩個軀體的契合下,一切盡在不言中……
天灰蒙蒙的伴著霧氣,敕烈自睡夢中蘇醒過來,是怕張開眼無法承擔?他全然清醒的閉著眼,一身赤果的擁著昨夜一次又一次被他擁有的昭陽。他不禁對這月兌序的行徑忐忑不安。
許久後,在晨鳥的吱吱催喚下,他才輕柔的將她枕著的手抽開起身,藍眸映著那禁不起他狂烈索求而疲累的熟睡容顏,愧歉、難過摻雜的心緒,不禁讓他眼眶泛起水霧。
他不舍的、溫柔的為她蓋上被子,在她的額頭上落下一個他現在唯一給得起的吻,帶著不知是不舍還是害怕的心情,在天未大亮前悄悄離開書齋。
第八章
自那夜後,兩人似有默契的將那次的纏綿視為酒後亂性、一場春夢。
昭陽為了不讓自己再深陷這苦澀的情海,開始致力于虹羚賽宣布的準備,而敕烈則不論何時都刻意避開她。
彼此如此閃躲對方,以粉飾心中太平的做法,更使得昭陽王子妃的身分成了眾人口中的笑話。
這日,昭陽一如往昔的去斷崖練習飛馬。
她輕拉韁繩,迎風飛躍而起,展現出男人激賞、贊嘆的優美畫面。
她自從克服了對馬兒的恐懼,便開始享受起騎馬時乘風的快感和跳躍的刺激,馬兒總是幫她帶回青龍號上的愉悅回憶中,她有時真恨不得它有雙翅帶她飛天越海,因此在斷崖練習雖然危險,她還是喜歡品嘗這樣的滋味。
她掉過頭,再一次「飛馬」。
馬兒躍升停在空中的剎那,她仿佛置身在海中起伏的船上,那隨風飄來的細小雪花,落在臉上便宛若海風挾帶的絲絲細雨。她忘情的抬起頭,幸福的閉上眼,展開手臂,擁抱能撫慰她的風,一時之間,她覺得恍若置身于多年前下著小雨的那日,她帶著敕烈置身船桅頂端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