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曲一張老臉被藥兒說得一陣青、一陣白的,尷尬地望著向他怒目而視的眾人,自己門下的弟子意圖乘亂奪刀,自然是經由他的授意,出手的青年是門下千挑自選的好手,非但身輕如燕,一手靈巧的「囊中探物」使得純熟無比,這才讓他擔此重任,誰知竟出了亂了,鬧了笑話。
「你別在那挑撥離間,區區一名無名小卒因自個兒的利欲燻心而動念奪刀,關咱們昆侖派什麼事。哼,不成材的家伙,算我南宮曲看走了眼,才讓你做出這等敗壞門風的丑事,丟盡了咱們昆侖派的臉,從今以後,你與昆侖派再無瓜葛,我要將你逐出師門!」南宮曲為求自保,當下不顧情面,割舍了十余年的師徒之情。
「師父,你……啊?!」倒在地上的青年,面如死灰,不敢置信的瞪大了雙眼,身上劇烈的酸麻感怎麼也比不上被逐出師門的震驚,他忍著疼痛,咬牙切齒地望了與他情如父子的南宮曲,無法相信在名利、權勢的誘惑下,人心竟是如此丑惡。
「臭丫頭,你到底在劍上動了什麼手腳?」南宮曲雖過河拆橋,但看徒弟已痛得在地上打滾,仍忍不住惡言相向,逼問著藥兒。
「怎麼?不過是個被逐出師門的不肖弟子,也值得南宮掌門大動肝火嗎??」藥兒冷冷說道︰「不過,你大可放心,我不過是在劍柄上下了些‘萬蟻鑽心’,此毒可是我多年的心血結晶,共享了九千九百九十九只大小大同的娛蚣、蠍子和螻蟻釀制而成,只要他能熬過三天三夜,仿若萬蟻鑽心般的折磨後,依舊把自個兒皮膚抓爛抓破,自然沒事。」
「你……你這邪丫頭,好毒辣的心哪!」南宮曲一听,連退數步,指著藥兒恨恨地說著。他雖將青年逐出師門,但不過是做做表面,日後再做打算,卻料不到以為年幼可欺的藥兒已事先料到這一步,而做了這等防備。
「好大的罪名哪!南宮掌門,說話可得三思而後行,我不過是做了些防範措施,好預防那些個倫雞模狗之徒,倘若諸位果真行事光明磊落,斷不至于身中劇毒。原來,是藥兒高估了諸位的人格。」藥兒敘去笑容,冷冷地揚聲說道。昆侖派不過是早一步行動,其實,各門各派中都有蠢蠢欲動之人,看透這一點,藥兒更是心寒。
「臭丫頭,快把解藥交出來,否則,我要你死無全尸!」南宮曲恨恨地喊道。
「哼!南宮掌門也太小覷藥兒了,本姑娘調制的毒,無藥可解。」藥兒見眾人均大驚,不由自主的倒退數步,似乎拿她當妖魔鬼魅般看待。藥兒心中卻絲毫不在意,只是嘴角微微一揚,又說道︰「更何況,南宮掌門,藥兒既然能在劍柄上下毒,你說,我的身上會不會還抹了些更殘忍的毒藥?」
說完,藥兒甚至欠近身去,想拿手指踫觸南宮曲,南宮曲大驚,立即往後退了個老遠,藥兒見狀,更是寒著張臉,喝道︰「怎麼?你也知道怕死嗎??有本事唆使徒弟前來送死,卻沒膽子踫我!南宮掌門,你可真不愧是一代宗師啊?!」
「藥兒!」正當眾人皆沉默不語任由藥兒耍弄之際,段逍渾厚低沉的嗓音自身後傳來。只見他大步邁向前,走近藥兒,卻未發一語,只是將她發冷的柔荑包在自己寬大的手掌中。
「夠了。」段逍在藥兒的耳輕聲說道,溫柔的嗓音既輕又淡,似呢喃,又似嘆息,像是包含了經年累月的熟稔,又像藏住了無數不為人知的心痛。
他知道的藥兒不是這樣的,她也許頑皮,也許離經叛道,也許不屑世俗禮教,但絕不輕慢生命,絕不心狠手辣,而她方才咄咄逼人毫不留情的一面,只是來自于內心深處的堅強,那種隱藏在平靜表面下的波濤洶涌,才是真正令她幾近崩潰的緣由。
十余年來!她對「江湖」這兩個字從不陌生,也許由卓不凡醉酒時的咆哮怒吼或憶及往昔時的深沉嘆息,也許由段逍歸返後的歷歷描述,由書籍上的記載,藥兒從不認為隱居後的生活,便能和江湖完全斷了聯系,因為卓不凡是這樣,段逍也是這樣,他們都時時牽掛著江湖中的興衰承落,關注著中原武林的興和與否,他們都同樣負有正義感、使命感,不忍百姓受苦,不願武林難起。于是,藥兒只能日日夜夜地恐懼,尤其自卓不凡逝世後,她更害怕段逍終有一天會踏入武林,淪為斗爭下的犧牲品,而這樣的恐懼,終于在方才見識到江湖上的爾虞我詐、丑陋無恥的一面後徹底崩潰。
「夠了。」段逍再度在藥兒耳邊重復著這句話,幾乎忍不住要哽咽,這就是他帶給她的嗎??痛苦、恐懼、害怕,這就是他為自己深愛的女人所帶來的嗎??為什麼自己在今天才徹底覺悟,為什麼是在藥兒受盡折磨以後?天!他到底做了什麼啊??
藥兒靜靜地閉上了眼,忍受著眼眶中刺痛泛酸的苦楚,段逍手中源源不絕傳來的溫暖,一點一滴的流進她的體內。滴進她枯萎的心田。好累啊?!疲倦的感覺驀地涌上心頭,令人幾乎要被吞沒,她真的好累啊?!
這實在不適合她,藥兒不住地問著自己,為什麼自己必須在這樣的場面,這樣的地點,說這些連自己都陌生的話,為什麼呢?藥兒不停的在心中尋找答案,心中浮現的影像卻永遠只有段逍。是為了師兄吧!!藥兒終于有些明白,這些日子以來的疑慮逐漸清晰,如果可以為一個人甘心舍棄自己真正的想法,犧牲一切只盼望他能快樂,那麼,這就是愛了吧!?傷心時、難過時、痛苦時、快樂時,都只想和他共同度過的那個人,便是這一生始終不變的選擇吧!?
「哼!好一副情深義重的模樣哪!不過,你們用不著演戲了。臭丫頭,你又想耍什麼花招?別以為咱們四大門派可以任人玩弄于股掌之間,不管你使什麼詭計,今天都別想全身而退,你還是乖乖的交出‘莫邪’吧!!」淨思師太刺耳的聲音驀地響起,只見她狠毒地盯著段逍及藥兒緊握的雙手,揚聲叫陣著。
藥兒讓這冥頑不靈的惡婆娘挑起心中一把無名火,立即反唇相稽道︰「誰希罕這把破銅爛鐵了?本姑娘本來打算將它用來給師父陪葬,不過,既然你們個個都搶著要,那就送給你們好了!不過……劍呢,就只有一把,你們橫算豎算,都有四大門派,要說誰夠資格擁有‘莫邪’的呢,想當然就必須是武林中公認的盟主,只是藥兒才疏學淺,實在斷不出哪門哪派才夠資格拿走‘莫邪’,不如這樣吧!,‘莫邪’現今就擺在我手中,誰要自認夠資格的就盡避出手來奪吧!。」
藥兒說得輕松自如,卻令眾人臉上大變,一時之間,原本同仇敵愾、一個鼻孔出氣的四大門派,這回卻全數彼此相互仔細打量著,一個個左看右瞧的,甚至連同門的師兄弟也互相猜忌、懷疑著,生怕讓別人搶先了動作,失去奪劍的大好良機。
時間便在這詭異奇特的靜默中流逝。
藥兒見眾人再也掩不住心中各懷鬼胎的丑樣,不由得冷冷地悶哼了一聲,嬌俏的容顏也因此顯得冰冷。方才那番話是存心讓四大門派之間互起內訌、彼此猜疑的,藥兒原先打算以理說之,和平地讓這場紛爭落幕,誰知四大掌門人一個比一個寡廉鮮恥,非但城府深沉、老謀深算,而且盡使些無恥的招數,這可惹火了向來看武林中人不太順眼的藥兒。倘若無人率先出手也就罷了,但只要稍有動靜,其余各派必定蜂擁而至、互不相讓,到時三個和尚沒水喝,藥兒不但要他們得不到‘莫邪’,更要這些貪得無饜的無恥之徒傷亡慘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