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什麼。」藥兒一把抹去淚水,吸了口氣說︰「只是疼得厲害,有些難過罷了。」
一听,段逍立即將熱水盆擺在地上,半跪在床邊,忙著把藥兒的雙腿抬至床沿,不時還抬起頭安慰藥兒說︰「不要緊,再忍忍就好了,我馬上幫你熱敷。一會兒就沒事了。」
藥兒看著段逍一臉的心疼,忙著替自己月兌下軟布靴,拆掉纏著小腿的功夫帶,將一雙白蓮似的縴縴玉足擱進熱水盆中,小心翼翼的將熱毛巾敷在腫脹的足踝上。自下山後不斷瑩繞心頭的不安全感,這才消退了許多。
「你看看你,就是不懂得照顧自己,害得一雙好好的腿變成這樣。當年若不是我及時趕到,將吊在山崖邊的你救上來的話,恐怕你這條小命早沒了。」
「哦,你還敢說呢!要不是你說山崖上的七情果是練武之人的至寶,我也不會想到要去摘下它做你的生日禮物,害得我不但沒采到七情果,還從山崖邊跌落,哪,一路擦撞下來的結果,就是讓這雙腿站不久也走不遠。」
段逍抬眼望著她,想起當年在崖邊救回全身傷痕累累的藥兒時,已呈半昏迷狀態的她,還不停喃喃地說著︰「對不起……對不起,沒采到……七情果,對不起……」想起她軟綿綿的童音童語,一時間,他也只能低下頭,沉聲說道︰「真是個傻丫頭。」?
桌上靜靜燃燒著的燈台,釋放出半明未暗的紅亮火光,將斗室烘照出暖洋洋的氣氛,寂靜的空間內,只偶爾傳出幾聲擰吧毛巾的瀝水聲。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然而卻在兩人的心中形成永不滅的風景,成長並沒有使兩人情感流逝,一直都駐足在兩人相偕扶持走來的回憶中,一幕一景,都在四季遞嬗的流光歲月中,成為支持彼此的力量。
段逍將藥兒的襯褲拉至膝上,露出兩截均勻修長的小腿,無可避免的望見她傷後留下的疤痕,細細碎碎的,雖然已經淡去,若不細看是絕無異狀的,只是,卻已在他心上烙下抹不去的印痕。他知道藥兒身上的疤痕不止這些,手腕上、肩膀上、胸口上,都有當年留下的慘痛記憶。那年,她昏迷了整整三天三夜,而他,第一次知道什麼叫痛徹心肺;那種在左胸口上,似刀割、如針扎般,被片片剝離、寸寸撕裂的絕望痛楚令他失了心離了魂。
只要能夠一輩子守護著她,不論是以友情、愛情或者是親情的面貌出現,對他都是一種幸福。
不知過了多久,段逍才感覺到盆中的熱水早已變涼,他將藥兒的雙腿擦拭干淨後,一抬頭,才發現疲倦至極的藥兒已倚著床柱迷迷糊糊的睡著了,純真的睡顏,有著孩童般的天真無邪,他笑了笑,輕輕的將藥兒躺平在床上,才剛將羽絲被蓋至肩膀,就見藥兒又蒙蒙朧朧的睜開了雙眼。
「傻丫頭,你一定累壞了吧!?乖,快閉上眼楮,早點睡。」說完,段逍便要轉身離去,卻又感覺衣角被什麼給勾住,回頭一看,才知是藥兒的手正緊緊扯住他的衣角。
藥兒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像個孩子抓住了心愛的玩具,死都不肯放手似的,一雙大眼楮更如泣如訴的直盯著段逍,好半響才開口說道︰「我認生,睡不慣這兒的床……師兄,你留下來陪我嘛,別走了,好不好嘛?」
?
段逍嘆了口氣說︰「藥兒,這里不是九寨谷,不能這麼隨心所欲的,你答應過我,下山後,一切都按照世俗規矩行事的,你忘了嗎??」
「可是咱們從小就同睡一房,要是我半夜醒來看不到你,我就再也睡不著的;師兄,你留下來陪我嘛,別管那一堆雜七雜八的繁文褥節了,好不好?」
「藥兒,人言可畏……」
「要說就隨人家說去,咱們行得正,干嘛理會那些無聊的流言?師兄,你留下來陪藥兒嘛,你真的忍心把藥兒一個人丟下?」
段逍望著藥兒一臉冀盼的表情,感覺自己的意志正一點一滴的融化,他低頭思索了半晌,才無可奈何的搖了搖頭。「真是拿你沒辦法!好了,你快睡吧!,今晚我就在你床下打地鋪,留下來陪你就是了。」
聞言,藥兒皺緊的眉頭這才舒展開來,露出了嬌俏動人的笑顏,段逍搖了搖頭,勾起食指輕輕的在她額上一叩,無奈的笑了笑。
藥兒一听段逍要留下,立刻迅速地躺回床上,讓段逍替她蓋好被子,藥兒又問道︰「師兄,你還記得我八歲那年,剛讀明白了幾冊藥理,就跑到山上摘了一堆藥草,也不知道有毒沒毒的,就全和在一塊熬煮,黑呼呼的端一碗給你,誰知你二話不說就全喝光,差點沒嚇死我,生怕你有個萬一。」
「怎麼會不記得?你從小到大哪一次不是拿我當試驗品,虧得我身強體壯,居然沒讓你給毒死;那一次的藥,實在算不上什麼。」
藥兒一听,嘴角立即揚起微笑,她閉著眼楮,回想起過去的一切,又說︰「是啊?,我也老覺得想不通,怎麼我打小到大病痛不斷,反而是你卻難得生一次病;尤其是十歲那年,我燒得厲害,你整晚忙進忙出的替我換冰毛巾,一刻也沒停過;還有啊?,師父過世的那一年,我好幾天滴水未沾,哭壞了身子,你一急,差點沒把我綁起來,押著我吃飯呢!哦,還有、還有……」
「藥兒。」段逍出聲打斷了她的話,感覺她自下山後真有些反常。「你是怎麼了?以前你從來不提這些的,怎麼離開九寨谷後,總是想著以前的事?」
藥兒睜開眼望著段逍,欲言又止。有些事,她是在下山後才漸漸明白的,卻又發現,曾經她以為會一生一世擁有的東西,其實是很容易失去的。從前,她挺向往山下熱鬧繁榮的生活,當一切都真實的呈現時,她才發現,那並不是她所能習慣的世界。
藥兒嘆了口氣,還是決定將一切擺在心中,卻又忍不住說道︰「我在想,也許我們不應該離開九寨谷的。」
藥兒淡淡的一句話,讓段逍也陷入無限的沉思中。什麼時候,他捧在手心呵護的小藥兒,也到了敏感縴細的年紀,也有了不能同他分享的心事?
窗外的夜,是如此漫長而寂寞,而擁著紛亂心事入眠的兩人,只能將答案交付給時間來解答。
第三章
棒日一早,藥兒醒來後,便不見段逍的蹤影,她心不覺得奇怪,略做梳洗後,出了房門。
藥兒初來乍到,對古劍山莊的地形不甚熟悉,再加上莊內面積廣大,分院別房又極為繁復,藥兒才在門前的小徑上走了幾步,便對這偌大的莊園感到頭痛,不知該往何處去。
此時,迎面而來一名彪形大漢,藥兒定晴一看,正是昨日跟在古明月身旁的男子。
「藥兒姑娘,在下程朗,是古劍山莊的護衛。」程朗向前對藥兒抱拳一揖,語調有些不自然,臉上甚至泛出了些許紅暈。
「程大哥別跟我見外,叫我藥兒便成了。」藥兒對眼前這名外形粗獷、卻又看似內斂的男子甚有好感。「對了,程大哥,有一件事我一直覺得奇怪,但又不便開口詢問,不知程大哥能否為藥兒解惑?」
「你既已進了古劍山莊,便是古劍山莊的朋友,沒有什麼不便啟齒的,有何疑問,但說無妨。」?
「是這樣的,昨日進莊之後,便見莊內諸多僕役,雖是布衣打扮,但分明身手不凡,各有來頭,當年都是江湖上叱風雲卻又突告隱退之人,如今卻齊聚在古劍山莊之內,不知是何故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