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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天不見你 第21頁

作者︰夏霓

「你還說!你欠揍!」小栗舉起掌,又要揮向阿福去。

「小栗,不可以!不可以動手打人!」身後的葛涵卉發聲,難得語氣嚴肅。

「葛姊姊,阿福說話太過分,我教訓他也是應該的!」

小栗平常就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熱血性格,加上葛涵卉對他們這些孩子照顧得很,如今阿福口出琴言傷人,她怎樣也忍不下這口氣。

「沒有一個人,可以動手傷害另一個人,無論誰都不行。」

「小栗,阿福說得沒錯,我是個瞎子,因為我什麼都看不見了。」葛涵卉笑笑地說,並不在意。

「那是因為你生病!梆哥說你是因為生病眼楮才會看不見的!你以前不是這樣子!」在葛涵卉沒到外地工作以前,葛涵卉到哪里都會帶著她,疼她就像是親生妹妹,小栗當然是替葛涵卉出頭的。

「小栗,替我拿手杖來,我想到那邊的樹下休息,你們繼續玩吧!」

梆涵卉只是很落寞地離開那群孩子們,她怎麼以為自己還能擁有像正常人一樣的生活?

小孩子是最誠實的,他們的話雖然難免有些傷人,可卻是最實在的。

她總認不清現實,以為滿懷希望的過日子,才得以延續所有的勇氣,然而,她卻萬萬沒想到,一旦被戳破偽裝的自己,能夠活輕松自在嗎?

梆涵卉杵著手杖,一步步顯得小心又謹慎,失去雙眼的她,並非像從小失去光明的其他患者一樣,她必須花費更多心神去適應生活周遭各種事物,就連走在草地這類的小事,對葛涵卉來說都十分吃力。

活在黑暗之中,大小瑣事葛涵卉都倚靠著過往的記憶去描繪。她就是曾經得到自由過,所以比任何人還要渴望重新獲得。

然而她的想望已經無法實現,可是葛涵卉不想很卑微度過後半余生,她希望努力地活著、積極的活著,所以她接觸人群,走出病痛的折磨,企圖還想要得以重生。

站在樹下,葛涵卉感受到肌膚不再因日照的猛烈而灼熱發疼,輕風吹撫,鼻端前充斥那陣陣幽香……只是,她再也無法分辨得出來那幽暗的香氣究竟是何種植物。

此刻,她忽然想起在醫院內見到那陣花雨紛飛、宛若降雪的景致。或許,這是她一輩子都不會忘懷的回憶。

在那幕畫面里,有漫天飛舞的花瓣,優雅地旋舞在蒼茫的藍天之中,也有楚鎬挺拔的身影、溫柔的笑容,更有載滿勇氣的自己。

回憶若昨夜,而如今人事已全非,葛涵卉心底有苦,卻無人能訴說。

這些日子,她試圖和獨處時的寂寞相處,在平靜的生活中追求那份寧靜,沉澱紛擾的心靈。

在疼痛發作時,她咬牙忍著,連淚都不敢流。躲在無人的角落里,和病魔共生共處,也包括和孤單哀愁作伴。

微涼的觸感輕撫過她的面頰,落英繽紛因風的吹撫而飄搖,花瓣落在葛涵卉的身上、發上、面頰上,卻再也進不去她的眼中,心中。

這一生,她的路再遙遠,也只能走到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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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鎬不敢相信眼前親眼所見,只能屏息凝神,害怕一切都是眨眼間稍縱即逝的幻象。

她過得比他想象中的還好,她的微笑比他想象中的還要有朝氣,她比他想象中的還要勇敢!而他卻比自己想象中的,還要再更思念她!

她站在一棵枝葉茂盛的大樹下,樹上綻放著淡紅色的花朵,偶爾幾片葉兒、花兒落在她的身畔,就像是墜落紅塵的仙子。

楚鎬舉步走向她,每個步伐顯得小心翼翼。他的心跳極快,累積在體內的想念已經快要潰堤。

他想問她,為何離開他的身邊,要他如此失魂落魄、心神不寧。楚鎬許許多多的問題想得到個結果,哪怕只有幾句輕描淡寫的解釋也好,就是不願再回到過去那樣,想破頭也找不到個理由。

正當他站定在她面前,正巧孩子們叫喚著葛涵卉,她回過頭來對著楚鎬。

她的笑容仍舊燦爛,楚鎬滿心期待她見到自己後會有怎樣的表情,然而,他失望了——她的眼楮,已經看不見了!

「怎樣?」葛涵卉杵著手杖,朝孩子們走去,就這樣與楚鎬擦肩而過。

一時之間,他听到自己心碎一地的聲響。楚鎬只是木然地佇足在原地,鼻頭一陣酸,眼眶隱隱蓄著熱淚。

後頭孩子們仍嘻嘻哈哈地大聲笑著,偶爾葛涵卉附和著他們,傳進楚鎬耳里,卻是心痛至極點的殘酷打擊。

當初他們分手,她仍可靠著微弱的光感看見他,她甚至能分辨他的身影……

而今,她的病情卻已惡化到雙目失明!

太殘忍!老天待她太殘忍!

楚鎬簡直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他靜靜地看著她,偶爾因在草地上行走失去平衡感,而踉蹌的腳步,每一步都走得艱辛。

他發現她現在只能依靠著手杖,來指引前方的路。

梆涵卉種種的改變,對楚鎬來說,都是無情的打擊,折磨著他的心。

他想開口,卻喊不出她的名,他想大聲替她抱不平,卻無法如願以償,他甚至想要替她受苦,卻也是無能為力。

他只能眼睜睜見病魔蹉跎她的青春、她的生命力,以及他的希望與期待。楚鎬眼角懸著不甘心的淚水,他們為何只能選擇走這樣的路?

難道沒有其他可供抉擇的余地?難道真沒有方法阻止她的生命奔向那不可知的盡頭?

傍晚已近,許多孩子一見到日光落向山頭,紛紛相互道別,踏上回家的歸途,才一會兒工夫,就只剩葛涵卉一人。

楚鎬不敢在此刻驚動她,隨著她的背影一路往前走。

好幾次,她因為踩到路上碎石差點跌倒,但很快平穩住身形,那當下楚鎬總忍不住想沖上前扶著她,怎奈卻沒有太多的勇氣。

梆涵卉覺得奇怪,她老覺得自己身後有人,卻怎麼也想不透會有誰跟蹤她,難道是小栗嗎?

「小栗,是你嗎?」她轉過身,笑了笑,這丫頭就是愛操心。

面對她的叫喚,楚鎬明顯遲疑了腳步,好半晌才重新走到她眼前。

「好久不見,你好嗎?」他的話聲隱隱約約有著強忍的情緒,是這些日子以來所累積的思念。

「楚鎬?你怎麼會在這里?」

梆涵卉大驚,思緒頓時成了理不出線頭的毛線。

「因為是你,所以我才來這里。」楚鎬見那雙已經看不見任何美景的眼眸,只空洞,胸口一窒。「我是來接你的,跟我回去吧!」

「不要!我不要回去!」葛涵卉向後退了一步。「楚鎬,我還想活命,我不想那麼早死!」

「你貿然離開醫院,就是在和自己玩命!為什麼離開那里?為什麼離開我身邊?我們當初說好,不是要一起去看雪嗎?」

「楚鎬,我從沒忘記,可是我擔心繼續在那里,我會提早一步邁向死亡!」葛涵卉淚眼婆娑。「我找過醫生,也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了。他說目前藥物已經控制不了我的病情,他說要進行手術,我才有活命的希望。」

楚鎬板著臉,他想抹去她的淚水,卻還是狠心視而不見。他在氣她,很氣很氣她,氣她老讓自己牽腸掛肚,他有多麼為她擔憂,她明不明白?

「可是我們都曉得動手術有風險。你離開那天,我在醫院走廊遇見一個和我一樣患有相同病征的少年,最後,他死在手術台上……」葛涵卉哽咽。「他母親哭得驚天動地,每一字一句傳入我的耳里,就好像有把刀刺往我的心髒。楚鎬,我好害怕,我害怕有一天,我會讓你面對這種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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