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瑤娘犯桃花(上) 第2頁

作者︰莫顏

她盯了好一會兒,慢慢伸出手,解開,丟遠,盯住。

繩子恍若活物一般,竟自己爬了回來,又纏上她的腳,驚得她差點尖叫,幸虧及時忍住,才生生把尖叫聲吞回肚子里,也幸虧這一年逃亡的歷練,把她的膽子磨大了,不至于嚇昏過去。

在穩定心神後,她仔細打量這條繩子,解開再丟遠,那繩子果然又再爬回來,纏上她的腳。

如此反覆幾次,瑤娘終于淡定了。這繩子除了纏上她,沒牙沒嘴的,根本奈何不了她,她反倒奇怪,這繩子為何會動呢?

「咦?她不怕符咒?」

瑤娘嚇了一跳。誰在說話?

「她也不怕捆妖繩。」

「怪了,她是什麼妖?」

原本陰暗的牢房,漸漸出現好幾雙閃著光芒的眼,有紅色的、藍色的,亦有綠色的,這些眼楮有大有小,有圓有扁,全都盯住她。

牢房終年不見陽光,只有微弱的燭火在黑暗中搖曳著火光,火光未照之處,全是暗不見底,但此刻,那些眼楮如夜空星點般,一雙一雙地亮起來。

瑤娘驚愕地看著這些大大小小的眼珠子,再度嚇出一身冷汗,說話的聲音此起彼落,似遠似近,似黑暗中的細語。

「不對,她是人,我嗅到了人味。」

「不,她是妖,她身上有妖氣。」

「呵,她是半人半妖,有人味,也有妖氣。」

「難不成她是人與妖生的?」

「嘖,半妖亦是妖,只要是妖,就會被咒印給制住呀!可是好像對她無用,怪哉、怪哉!」

瑤娘被盯得一身雞皮疙瘩,只想趕緊走人,偏那礙事的繩子不讓她走,一端纏著她的腳,另一端卷住牢門,拼死拼活要把她拉回牢房。

瑤娘一時心急,索性將繩子拿起來,打個死結,丟到一邊,匆匆逃出這個鬼地方。

「哈,她不怕捆妖繩?」

「鎖妖塔竟關不住她?」

「她到底是何方妖聖?」

妖怪們起了躁動,其中一妖嘻笑了一聲。

「她是什麼妖不重要,重要的是,她逃獄了,我等不及看靳玄道人氣得跳腳了!」

此話一出,眾妖嘿嘿而笑。

這世上居然有靳玄道人關不住的妖,真是大快妖心,太給妖怪們長臉了!

第2章(1)

寂雲派成立至今,已歷經三代掌門師父的努力經營,到了今年,建派剛好滿一百年。

江湖上每個門派都有各自引以為傲的特色,有的以毒藥聞名,有的以武功密笈聞名,有的則以專出俊男美女弟子聞名。

總之,能在江湖上佔有一席之地的,都是有拿得出手的噱頭,以此招攬新弟子,揚名立威。

當年,寂雲派上任掌門臨終前,目光含淚地握著靳玄的手。

「徒弟,為師將掌門之位傳予你,以後寂雲派就交給你發揚光大了。」

身為掌門嫡傳弟子的靳玄,到了他這一輩,剛好是「靳」字輩,單名一字「玄」,是掌門師父為他取的道號。

靳玄听到師父的話,面無驚喜,反倒一臉凝重。

「師父,門派里只剩我一人,如何發揚光大?」

能夠接任掌門之位,並非他才華出眾,也非精挑細選,而是沒得選,因為師父只有他一個弟子。說得好听是一脈單傳,說得不好听是收不到新人。

「傻徒兒,就是因為只剩你一人,所以才要你去發揚光大呀!」

靳玄神情嚴肅地提醒他。「師父,我才十一歲。」

武林中有未成年的掌門人嗎?

師父的神情比他更嚴肅。「徒兒,你可以想辦法收十一歲以下的徒弟。」

有這麼不負責任的師父嗎?

靳玄目光銳利地盯著師父。「師父,您真的快死了嗎?」為何可以想出這種連死人也想不出來的鬼主意,是故意誆他的吧?

「孽徒!你問這什麼大逆不道的話?為師若不是快死了,為何要把這重責大任交付予你?」

「因為您怕寂雲派到您這一代就倒了。」

一針見血,直中要害。

師父目光狡詐地盯著徒弟,決定豁出去了。

「沒錯,為師怕你跑了,所以今日咱們把話挑明了說!你是想跑,對吧?」

當然了,窮到揭不開鍋的門派,他不跑難道還留下來喝西北風?

當初老頭招他進門時,對他說得天花亂墜,說寂雲派名聲赫赫,人們听了退避三舍,妖怪听了聞風喪膽。

後來靳玄才知道,人們怕寂雲派,是因為此派專門驅鬼捉妖,是人都怕鬼、怕妖,所以沒人想加入門派。

鬼妖當然更怕寂雲派,哪只鬼妖看到道士不嚇得趕緊跑的?

那年他才八歲,人小志不小,聞之向往,就這麼被師父幾句花言巧語給騙進了門。

進門後,他疑惑怎麼沒有其他師兄弟?師父驕傲的說,入門者,除非是根骨奇才,否則不收,因此他是特別的。

誰不希望自己是獨一無二的人才?小靳玄听了心花怒放,不疑有他,更加興致勃勃,哪知入門三年後,他終于發現自己被騙了。

寂雲派一代比一代窮,沒弟子就沒收入,沒收入就養不起弟子,如此惡性循環,不倒才怪。

可惜他還來不及跑,就被師父察覺到他的企圖,居然裝重病套他的話,抵死白賴的要他立下毒誓,必須接下寂雲派這個燙手山芋,否則將死不瞑目。

說穿了,這臭老頭就是不敢擔下倒派的責任,靳玄後來猜測,師父八成也是被他自己的師父逼迫發下毒誓,怕違背誓言會遭天譴,便急急把掌門之位傳給他,然後如法炮制,也逼他發下毒誓。

師父當時沒有很快就死,而是拖了三年後才慢慢死。

師父死了,靳玄卻不敢違誓,畢竟學茅山道法的,還是相信鬼神制約的力量,不敢違誓逆天。況且,若他丟下門派跑了,萬一師父真的死不瞑目做鬼來找他,那他到底是驅鬼還是不驅鬼?

不驅鬼對不起自己,驅鬼對不起師父,他做人還是很講義氣的。

最終,他認命接下門派,成了一人門派的掌門,十四歲時收了兩個徒弟。

大弟子是他用食物拐來的八歲小乞丐,一句「包吃包住」就收買了他的靈魂,取道號為「淨風」。

二弟子是自己撞上來的七歲小扒手,敢扒他的錢袋,就要付出代價,代價就是要麼當他的徒弟,要麼進官府大牢,自己挑一個,答案顯而易見,二徒弟挑了前者,取道號為「淨雷」。

二人既然上了他的賊船,就得簽下賣身契,不必跟他姓,但以後生是他徒弟,死也是他徒弟,滴血畫押,契約成立!

靳玄就拐了這兩個小徒弟,再多的養不起。

他師父說對了一件事,靳玄的確有才華,他頭腦靈活,主意多,學什麼都很快,能舉一反三。

要將門派發揚光大,首先得要養活自己。沒銀子餓肚子,什麼事都干不了,因此他開始鑽營賺錢的法子。

有名便有利,門派要經營,名聲更要經營,名聲打得響亮,才會吸引眾人捧著大把銀子上門來求。

八年過去,他從一個十四歲少年,長成二十二歲的英挺男子。

他相貌堂堂,知道佛要金裝、人要衣裝的道理,因此別家道士穿的寬大袍衫,到了他這兒,就改成勁裝長袍,上身左衽窄袖,系上腰帶,俐落又英武,一站出去,頗有武林大俠的風範。

他背上背著一把劍,取了個威風的名字——闢邪劍。

他對外號稱,這把闢邪劍是祖師傳承,斬妖除魔,劍氣懾人,一出鞘就必須見血,其實,這把劍是他在市集上跟鐵匠賤價買來的,只花了五十銅錢而已。闢邪劍的名字是他取的,故事也是他編的,不為什麼,噱頭而已。

如此經營下去,年輕英武的靳玄道人之名,漸漸在百姓間傳開,寂雲派終于有了第一批新弟子。

靳玄終于不再是只有兩個徒弟的掌門,淨風和淨雷這兩個被拐來的徒弟,也終于榮升為大師兄和二師兄,至此寂雲派總算像個門派了。

偏偏在此時此刻,號稱是寂雲派鎮妖之塔的鎖妖塔,卻叫一個狐妖女給挑了,這事若是傳出去,不但靳玄威名掃地,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門派,將被眾人唾棄,而他立派的計劃也將一敗涂地。

盯著牢門上破裂的符印,靳玄臉色十分難看。妖女逃走,他們是三日後才得知。

他神情沉郁,整個人籠罩一股寒冷之氣,站在後頭的淨風和淨雷也是一臉沉重。從當初窮得揭不開鍋,一路跟著師父走來,師父花費的心血和努力有多麼不易,他們是最清楚的。

鎖妖塔能壓制妖氣,周圍更是設下九環陣法,陣法一關連著一關,關關相連,至今還沒有妖怪能破此陣,是師父出師以來在江湖上的第一個代表作,卻沒想到,今日卻被一個狐妖女給破了。

靳玄沉默良久後,終于嘆息一聲。

「是為師大意,低估了妖女,沒想到她如此厲害,破陣只花了三日。」

淨風好心更正。「不是的,師父,妖怪們說,妖女破陣,不過眨眼功夫。」

淨雷察覺師父身上冷肅的氣息陡然降了幾分,暗叫不好,接口道︰「妖怪的話哪能當真?肯定是有人從外頭動了陣眼,壞了陣法,妖女才能乘機逃走。」笨哪!陣法是師父設的,這麼丟臉的事,哪能說破?

淨風奇怪道︰「這更不可能,若是陣法失效,妖怪早就跑光了,哪可能留下來等咱們來審問?」

淨雷眼角抖了抖,沉默地看著大師兄。

靳玄忽地冷笑。「鎖妖塔關不住妖,這事若是傳出去,以後誰來找咱們收妖?怕是又得喝涼水餓肚子了。」

二人聞言打了一個激靈,淨風立即改口道︰「師父,依徒弟看,肯定是有人動了陣眼,才讓陣法露出破綻,讓妖女出逃,此事必須保密,暗中調查才是。」

你總算開竅了。靳玄和淨雷二人頗感欣慰地睨他。

靳玄點頭。「正是如此。你二人傳令下去,自今日起,所有弟子不可靠近鎖妖塔,違令者,逐出門派。」

「是,師父。」

「淨雷,隨我來。」靳玄丟了句,便轉身出塔。

淨雷跟隨其後。

「師父,現在怎麼辦?」淨雷低聲問。此時四下無人,師父喚他,必是有事交代。

「捆妖繩不見了,必是追那妖女去了。」

「師父有辦法追蹤妖女?」

靳玄勾唇一笑。二徒弟是個心思靈活的,不像大徒弟一條筋,只需點一句,就能明白言外之意。

「不錯,為師有辦法將妖女捉回,我不在時,你留下看著。」

淨雷聰穎,處事圓滑,有他在,靳玄較能放心離去。這次妖女出逃,不用他吩咐,淨雷早已遣開其他弟子,不讓消息外漏,掩人耳目。

「師父放心,此事至關重大,徒兒知曉輕重。」

靳玄點頭。「去吧。」

待淨雷離去,靳玄單獨進了屋,此地是開壇作法之地。

他將壇上的黑盒子拿來,打開盒蓋,里頭放著另一條繩子,這條繩子是黑色的,與紅色的捆妖繩不同,它更粗,也更長。

靳玄拿出筆,沾上黑狗血,在符紙上畫出咒術,點火燒成灰,撒在黑繩子上,一聲喝令。

「起!」

原本躺在盒里的黑繩子還是一樣平躺不動,一點也沒有要起來的意思。

靳玄沉聲道︰「起來,別裝死。」

黑繩子不為所動,繼續在黑盒子里躺尸。

靳玄氣笑了。寂雲派的法器,一個個氣性大得很,其中就數這條伏妖繩的氣性最大。

「不起來?行,你老婆跟人跑了,你不想追回來就算了。」

此話一出,原本躺尸的黑繩子跟打了雞血似的立起來,形如蛇身,激動地蠕動繩身。

「她跟妖女跑了,不想看到她被妖女斬斷,就快點去找!」

伏妖繩的上端猛然漲大,宛若一條眼鏡蛇,跳下壇桌,直沖門外。靳玄冷哼,一甩袍衣,飛身跟去。

第2章(2)

瑤娘本是大家閨秀,她相貌秀美,性子婉約,出門在外,身邊皆有丫鬟、嬤嬤跟隨。

她與丈夫相識那一年,剛好滿十五歲,那時他是個窮小子,一無地位,二無財勢,本不該有交集的兩人,卻因為路上一次意外,讓兩人生出了緣分。

他抱著她,跳下失控的馬車,滾了好幾圈,她除了受到驚嚇,身上未傷分毫。而他就不同了,以肉身護她,尖石和荊棘劃破皮膚,刮得他渾身是血,傷痕累累。

他救了她,卻不置一詞,在嬤嬤和丫鬟扶住她後,他默默退開,無視于背上的傷口,去將驚馬找回。

因為此事,她從此記住了他,這個馬夫梁伯的兒子。

廳堂上,爹爹怒不可抑,馬夫梁伯則跪在地上。少年本該受罰,瑤娘極力向父親求情,最後功過相抵,總算把這事揭了過去。

從此,少年眼中也有了她,彼此心里,情苗滋長。

他們相愛,但是門不當、戶不對,這注定是一場不受祝福的愛戀。

瑤娘不在乎他的出身,頂著被爹爹斷絕父女恩情的壓力,與他拜了堂。她願意和他同甘共苦,做一對恩愛的平凡夫妻,一生不離不棄。

「瑤娘,為了你,我要求一個功名,讓你永享富貴,再不受世人恥笑。」瑤娘為了嫁他,被家族離棄,他不甘心,要為她搏一個前程,叫世人從此只羨他們。

「我不在乎別人怎麼想,我只在乎你。」瑤娘看似柔弱,其實心有主見,她要的,從來只有他一人。

然而,男人要的比她更多,他不僅要瑤娘,也要功名。一張征兵令,讓他決意從軍。

「等我。」他對瑤娘說,毅然轉身,投入軍武。

兩年過去,瑤娘日盼夜想,終于等到丈夫回來,他不但帶回功名,同時,也帶回了一個女人。

那女人膚白似雪,貌美如花,而且,她是官宦之女,身分高貴。

「瑤娘,她救過我,我不能負她,你能明白嗎?」丈夫抓著她的肩,殷殷期盼的目光,請求她的諒解。

瑤娘沒有哭鬧,她只是沉默而麻木地看著他,胸口鈍鈍的痛,有什麼東西正在悄悄失去。

你不能負她,卻負了我。這句話瑤娘沒說出口。

報恩的方式那麼多,丈夫卻獨獨選擇以身相許。瑤娘不笨,她知道,丈夫娶這個女人,是因為這女人有手段,能幫助他往上爬,她更知道,這樣的女人,絕對不甘只做個姨娘。

半年後,瑤娘帶著一紙休書離開夫家,從此過上逃亡的生活。

她看似柔弱,其實心志堅強,並非離了丈夫,她就活不下去。

相反的,逃亡經驗多了,她也懂得在衣褲內縫上暗袋,把所有盤纏都貼身帶著。

她學得很快,學會在市井上跟攤販討價還價,學會每到一個地方,先觀察之後再做打算,學會不引人注意,懂得低調,更學會了賺銀子養活自己。

這一年來,她也算見過不少世面,開了不少眼界,若非那女人派殺手追殺她,她早就找個地方自立自足,安定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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