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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妻千千日(上) 第4頁

作者︰綠光

早知如此,隨便一個渡口工人都好,至少他拿捏得住。

祝心璉偏著頭想了下,笑著說︰「這樣的人,我有啊。」

「誰?」難道是遠在汾州與她青梅竹馬的薛勁?

「蘭草啊。」

「……她是個丫鬟!」

「丫鬟不成嗎?」她疑惑反問。

祝西臨無語了,瞧瞧,這就是個還沒開竅的小姑娘,根本就不懂情愛,如今竟要嫁作人婦……老天啊,他怎麼會這麼沒用,連個女兒都護不住?

「爹,沒事,別擔心,咱們改變不了出嫁的事實,那就改變想法,也許一切沒那麼糟,要真那麼糟……大不了他休了我唄,到時候我再回汾州,這不也挺好?」祝心璉眼見他淚水快奪眶而出,打趣著想逗他笑。

豈料她不安慰便罷,一安慰真逼出祝西臨的淚。

這丫頭根本什麼都不懂,把休棄說得那麼簡單……他怎能讓她被休?不,他得想想辦法讓秦王善待她!

成親當日,陰雨綿綿,宇文修並未前來迎娶。

這一點誰都不意外,畢竟只是迎個側妃,由禮部一手操辦,一頂轎子送進秦王府,沒有拜堂,只是由禮部官員念了長長的祝賀吉言後,人就被送進洞房待著。

「這叫成親?」

一進房,蘭草就忍不住嘀咕,剛牽著祝心璉坐下的許嬤嬤瞪過去,示意她閉嘴,蘭草素來怕許嬤嬤,立刻乖巧地閉緊嘴,連大氣都不敢出。

「挺好的,不是嗎?」祝心璉半掀紅蓋頭問著,她沒去過別人家的婚禮,也不知道成親到底是怎麼個章程,但就今天的感覺,她覺得挺好,俐落爽快,毫不拖泥帶水。

蘭草哪里敢回答,縮在一旁不敢搭腔。

倒是許嬤嬤拉下她的紅蓋頭溫和道︰「是挺好的,雖說是皇室,但王爺迎側妃就跟尋常人家娶妻是差不多的。」

蘭草聞言月復誹著,好歹娶妻時還看得見新郎官,至少有拜堂有筵席,可姑娘什麼都沒有,果然就跟老爺說的一樣,當什麼側妃,一點都不好,就是身分比較尊貴的妾罷了,太辱沒姑娘了。

「嬤嬤,這紅蓋頭和珠冠還不能取下嗎?」祝心璉不知道丫鬟的心思,也不知道許嬤嬤在哄她,只揉了揉頸,覺得珠冠太沉,脖子都壓酸了。

「這……」

許嬤嬤沉吟著,適巧小丫鬟來稟,說是王府的總管和掌事嬤嬤來了,她于是趕緊讓人請兩人入內。

兩人一入內後先朝祝心璉施了禮,再起身說話。

段嬤嬤道︰「側妃,奴婢姓段,總管姓詹,王爺事務繁忙,今日就不過來了,由奴婢服侍側妃取下紅蓋頭。」

祝心璉听完,不由月兌口道︰「他腳疼嗎?」

看似尋常的一句噓寒問暖卻讓在場眾人鴉雀無聲,面對這異常的靜謐,祝心璉再心大也察覺自己失言,內心唉了聲,卻不知道該怎麼緩和眼前的氛圍。

「段嬤嬤,先將側妃的珠冠取下吧,她還是個孩子呢,老喊著脖頸酸。」許嬤嬤柔聲打了圓場,話里暗指祝心璉年紀尚輕,說起話來口無遮攔,但並無惡意。

段嬤嬤到底是宮中的老人,走來幫忙掀紅蓋頭,接著話道︰「可不是,王爺說了,側妃年紀尚輕,得要咱們好生伺候著。」

祝心璉一抬眼,見段嬤嬤是個年約四十開外,保養相當得宜的婦人,眉目柔和卻又透著一股犀利,而詹總管唇紅齒白,笑容可掬間難掩通身的氣勢,讓人不敢造次。

祝心璉朝兩人微頷首,笑道︰「我不懂規矩,還請兩位多多教導。」

她爹在她出閣前終于跟她坦白他和秦王是有過節的,至于細節爹不肯說,她也沒多問,如今成親了,她心想就算化解不了秦王與爹之間的心結,至少不要再結仇,彼此相安無事最好。

為了達成這個目標,自然是要跟王府里的人打好關系,最好能夠從他們這邊了解秦王的忌諱,免得又像剛剛一樣說錯話。

詹總管和段嬤嬤看著她,而後又不著痕跡對視了一眼,不約而同地在心里想著,王爺是在造孽啊,為了報復祝大人,竟然把人家的好姑娘搭進來,真是……造孽!

「側妃客氣了,王府里不講究什麼規矩,除了進宮得學一些禮儀之外,其余的在府中就像在自個兒家里一樣,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段嬤嬤笑眯眼說著。

祝心璉一喜,「真的?」

見她一雙杏眼亮晶晶,嬌俏臉蛋滿是期待,段嬤嬤更心疼了,只差沒拍胸脯承諾她,

「老婆子說的都是真的。」

祝心璉喜孜孜地笑彎了眉眼,開心極了。

太好了,這麼一來的話,她可以一直待在房里畫草圖,要是得閑了,還能做點木工,確認自己的設計是否可行。

「我隨時要出門都成嗎?」她想去渡口看看,回京那天下船時她發現渡口附近有座特別的水車,本想找機會去瞧瞧的,可惜後來只能待在家中待嫁,哪里都去不了。

段嬤嬤這麼一听,不禁有點語塞,她……是不是話說得太快了點?

一般後宅女眷若沒遇上什麼節日通常是不出門的,側妃出門是要做什麼?

「……出門最好請示王爺。」最終,她只能如是說。

祝心璉一張粉妝玉琢的小臉瞬間像朵枯萎的花,可眨眼間又精神了起來,一勾笑,杏眼剔透瑩光,笑嘻嘻地道︰「我明白了。」

段嬤嬤見狀更心疼了,心里又把王爺罵了一遍。

祝心璉正忖著要怎麼安排往後的生活,瞥見段嬤嬤和詹總管還站在一旁,正打算問他們還有什麼事情時,便听段嬤嬤道︰「明兒個側妃得進宮謝恩,讓奴婢先教側妃一些宮中禮儀,如此進宮才不會失儀。」

祝心璉頓時蔫了,還學?出閣前都已經學了不少,如今還要學……怎麼爹沒跟她說還得進宮謝恩?

第三章  竟被老丈人威脅(1)

「姑娘、姑娘,該醒醒了。」

「還叫什麼姑娘,得叫側妃。」

先是蘭草的喚聲,後是許嬤嬤的低斥聲,硬是將祝心璉從睡夢中擾醒。

她半眯著眼,看著外頭還暗著的天色,不解地問︰「天都還沒亮呢,這時候叫醒我做什麼?」她昨兒個被折騰得夠噲,正打算多睡點補點眠,怎麼連這小小的心願都不成全她?

「側妃,都已經寅初了,一會得進宮謝恩,現在不起的話,怕會趕不及。」蘭草干脆拉她起身。

祝心璉的腦袋還渾沌著就被迫拉到淨房沐浴淨身,如果不是蘭草在一旁伺候著,她當真要一路滑進浴桶底了。

等到被拉回房,更衣上妝,重新再戴上一套沉甸甸的碧璽頭面,壓得她頭都快要抬不起來,她不禁愁著臉道︰「好蘭草,行了吧,別再往我頭上插步搖了。」

「側妃,我也不想,可許嬤嬤交代了,進宮謝恩不是尋常事,得隆重點才成。」蘭草說著,內心嘆氣,哪個姑娘不想把自己好生妝點一番的,偏她家姑娘就不愛首飾,連根銀簪都懶得戴,一天到晚拿條發繩隨便束著發就四處跑,簡直像個野丫頭。

瞧瞧這襲銀紅色流光紗繡衣裙,多襯姑娘的白雪肌膚,多襯姑娘天生柔媚的面容,再加上這套紅色碧璽頭面,以及樣式新穎的小魚兒金步搖,添了幾分淘氣嬌俏,令人忍不住多瞧她幾眼。

祝心璉萬般無奈,心想也就這一個小坎,跨過去就是了,又道︰「要不,先給我點茶水潤潤喉吧。」

「不成,昨兒個段嬤嬤不是說了,別喝些湯湯水水的,否則要是進宮久等,皇上面前失儀就不好了。」

祝心璉哀莫大于心死地垂下臉,再次安慰自己,沒關系,就一個小坎,跨過去就是!

一番打扮下來,眼看著差不多了,段嬤嬤也來了,領著她往外走,一路上叮囑著一些注意事項,祝心璉笑眯眼輕點頭,硬是把到嘴邊的哈欠給咽了下去。

一上馬車,她先意外夫君竟然也在馬車上,想想又釋懷了,既是要進宮謝恩,怎麼可能只有她去?哪怕他再不樂意,也得陪她走一趟,畢竟這賜婚是他求來的。

正忖著,後頭段嬤嬤輕咳了聲示意,她回過神,忙微彎著腰,朝他福了福身。

宇文修微抬眼,輕嗯了聲,她便乖巧地在他對面的位置坐下。

馬車平穩地駛動,一路上誰也沒吭聲。

倒不是祝心璉故意不吭聲,而是實在不相熟,再加上她本就寡言,也不知道能與他聊什麼,索性把嘴閉牢,省得多說多錯。

于是,兩人不管是在馬車上或是在宮中,竟都沒搭上半句話,午宴時皇上也沒問他倆怎麼毫無交談,寒暄幾句,隨意吃上兩口,午宴就散了。

祝心璉有點懵,開始懷疑這對父子是真父子嗎?她家吃飯不是這種氣氛的……哪怕搬回京與祖母一道用膳,父親也會陪祖母多聊上幾句,與嫡母聊上幾句,也不會忘了問他們幾兄妹一些細碎瑣事,缺了什麼、想添個什麼……啊,剛剛皇上添了不少布匹黃金,也算是個父親了吧。

「秦王爺。」

就在她逕自胡思亂想時,前頭突地響起熟悉的聲響,她一抬眼,就見父親站在幾步外朝宇文修作揖,不禁開心地朝父親揮著手。

祝西臨笑眯了眼,隨即又趕忙正色。

宇文修一雙魅眸懶懶往後一掃,就見她揮動的手還沒來得及收回,再看向恭敬到不能再恭敬的祝西臨,心里冷笑。

他還沒打算對他出手,倒是自己送上門了?

「嬤嬤,送側妃先上馬車。」宇文修淡道。

「這……」祝心璉看了他一眼,她還想跟父親說幾句話的,怎麼就要她先上馬車了?

「側妃不急,歸寧當日不就能見著面,說些體己話了?」段嬤嬤笑吟吟地半扶著她往前走。

祝心璉抿了抿嘴,一邊覺得嬤嬤說的是,一邊又不解父親明明說過與秦王極不對盤,為何偏要撞到他面前?

祝心璉走過祝西臨身旁時,祝西臨慈愛地看向她,無聲地安撫她先上馬車。

待祝心璉走遠了,宇文修才似笑非笑地啟口,「祝西臨,本王還沒想好怎麼對付你,你倒是撞上來了。」

「王爺說笑了,不管怎麼說,下官算是王爺的岳丈。」祝西臨直起身,撢了撢身上三品大員的官袍,笑臉比他還燦爛。

「呸!你以為你是什麼東西,也敢說是本王的岳丈?」

「王爺真是貴人多忘事,這樁婚事不正是王爺求來的,如今喚下官一聲岳丈剛好而已。」祝西臨能從淮州同知升到汾州知府,甚至蒙聖上青眼拔擢工部侍郎,真不是純粹運氣好而已,聰明才智、唇槍舌劍的本領從來不缺。

宇文修听完只是皮笑肉不笑地道︰「一個側妃罷了,不就是個妾,你哪來的臉到本王面前說三道四?」

祝西臨深吸口氣,笑意不變地道︰「皇家的妾終究不同于民間的妾,是上玉牒入宗祠的。」

「那又怎地?在本王面前,不值一哂。」宇文修笑意極涼,不受他激將,心知這廝會突然闖到他跟前,為的就是讓他能善待他的閨女,可他偏不,他要等他自個兒掏出籌碼再說。

「再怎麼不值得一哂,好歹是王爺自個兒求來的,要是不能舉案齊眉,豈不是辜負皇上好意?」

拿皇上壓他?

宇文修挑起眉,「祝西臨,如果你只打算在本王面前耍嘴皮子,你可以滾了,本王不想見到你。」以往看著是玉樹臨風如玉公子,如今仔細一瞧,分明就是在官場打滾沾了滿身油渣的老狐狸。

說完,宇文修從祝西臨面前走過。

祝西臨倒也不急,不疾不徐地道︰「昭廷的手稿在我那兒。」

宇文修頓住腳步,俊美面容怒意橫生,頭也沒回地問︰「為什麼在你那兒?」

「王爺若想知道,後日恭迎大駕。」話落,他頭也不回地走了。

宇文修驀地回頭,死死瞪著他勝券在握的背影。

跟在宇文修身邊的海青默默替祝西臨捏了把冷汗,倘若這里不是皇宮,誰都說不準祝西臨能不能走出主子的視線之外。

祝大人這是在捋虎須,自己想死不打緊,也別害他這個隨身服侍的人呀,主子脾氣不好,搞得他日子很難捱。

「混帳東西!」宇文修低罵了聲便走。

海青見他臉色鐵青,試著打圓場道︰「主子,橫豎側妃後日要歸寧,主子本就該陪著側妃走一趟回門,這也不算什麼事。」

宇文修突然打住腳步,海青的心也跟著被掐了把,停在原地不敢吭聲。

「一個妾罷了,憑什麼要本王陪著回門?」他撇唇冷哂道。

海青嚇了跳,月兌口道︰「難道主子本沒打算陪同?」

這怎麼行?好歹是皇上賜婚,回門怎麼能不走一趟?主子要是借口身子有恙,皇上自然不會為難,可是側妃和祝大人臉上就無光了。

「倒沒想到,他真把女兒疼進骨子里了。」

宇文修沒回答,只來了一句看似風馬牛不相及的話,听得海青一頭霧水又不敢隨意問,省得又被罵蠢。

上了馬車,宇文修打量著坐在對座低眉斂目的祝心璉,不懂這個女兒怎麼就讓祝西臨疼寵入骨。

她眉目清秀,姿態也不造作,除了說話能氣死人之外,倒也不惹人討厭,可光憑如此就能讓祝西臨為了讓她臉上有光,拿出昭廷的手稿逼他陪同回門?

還是他那個外室太得他寵愛,所以伊人過世後才將所有寵愛都給了這小丫頭?

宇文修百思不得其解,但心中已經有了決斷。

不管怎樣,能拿回手稿比較重要,至于兩人間的恩怨要怎麼算,往後多的是時間。

另一頭,祝西臨正往工部的方向走,遠遠的就瞧見有人在前方等著自己,趕忙加快腳步走了過去。

「下官見過梁大人。」祝西臨彎低身子作揖,說有多恭敬就有多恭敬。

梁豫見他姿態如此低,滿意地揚笑,虛扶了下道︰「祝侍郎許久不見,如今倒也是守得雲開見明月了。」

「多虧梁大人提拔,否則下官怎能留在京中?」祝西臨抬眼笑道,笑意有多諂媚就有多諂媚。

梁豫越發得意,笑呵呵道︰「說什麼呢?是你自有建樹得皇上青睞,我想著畢竟是以往的同僚,正打算宴請你,就不知道你賞不賞臉?」

祝西臨尚是淮州同知時,梁豫便是他的頂頭上司淮州知府,那時壓他一頭,如今兩人都是正三品,可他姿態依舊卑微,看在梁豫眼里便是說不盡的舒暢。

「大人這話說得下官惶恐,該由下官宴請大人才是。」

「你客氣了,既是如此,擇日不如撞日,今晚酉時春風閣見,你意下如何?」

「下官自當前往,多謝大人抬愛。」

一席話說得梁豫心滿意足,隨意再寒暄兩句便散了,祝西臨作著深揖,直到他走遠了才直起身子,可臉上哪還有半點笑意,面無表情地往自己的衙門走去。

回到王府,宇文修跟祝心璉各走各的,招呼都不打一聲,祝心璉壓根不介意,因為她又餓又渴,想趕緊飽餐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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