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信輕點著頭,再問︰「可派人去了?」
「已經派出王爺身邊所有的護衛,但怕人數不足,所以小的想請薛知府幫忙。」
宇文信皺眉,「等他回府衙派人過來,都過一日夜了。」
「不,王爺說過,淮州知府可以臨時動用後龍衛守兵,小的想請薛知府調派後龍衛守兵順流搜尋。」
後龍衛離這兒不過二十里路,差遣一聲,費不了多少功夫。
宇文信眉頭微揚,正要開口之際,見海青從里取出一塊令牌。
「這是王爺的腰牌,相信薛知府會知道該怎麼行事。」
宇文信見狀只能朝他擺了擺手,海青朝他抱拳後,快步離開。
宇文信看著他的背影,身後的護衛才上前要開口,隨即被制止,「走吧,回去等消息。」
宇文修和祝心璉失蹤的事傳來常家宅子,海靛什麼也沒做,只是靜靜地坐在廳里,等著其他消息。
而蘭草一得知祝心璉落水,生死未卜,立刻就想往河岸去,卻被常宅的下人攔了下來,氣得在屋前大罵。
「你們這些人,王爺出事了,你們一個個都不動,都不怕皇上降罪!」
他們不在乎秦王發生什麼事,可她在乎她家主子啊!早知道今天會發生這種事,不管王爺怎麼阻止她,她都該厚著臉皮跟上去!
常家下人沒人吭聲,蘭草氣得直跺腳,「走開,我找我家主子都不成嗎?」
廳里的海靛嘆了口氣,負手走來,「蘭草姑娘,你現在去找,又能往何方去找?你倒不如靜下心,先等前頭回報消息再說。」
「什麼都不做,只能等消息再見機行事嗎?難道你不知道光坐著干等,可能會痛失先機?落水這等事,我以往在汾州見多了,要是不趕緊救人,那是會……」多晦氣的話啊,她怎麼也不敢說出口。
海靛看向天空,無奈道︰「蘭草姑娘,天色就要暗了,你就算現在趕去岸邊又能如何?你一樣找不著人,說不準會出亂子扯後腿,你覺得這麼做會比較好?」
「我……可是天色就要暗了,我家主子要是找不到……」蘭草淚眼汪汪。
海靛撇開臉又嘆了口氣,「我說,好歹王爺身邊跟了不少人,就算落水,也肯定找得到。」當他們這些人都是死人嗎?
「可是……」蘭草哽咽道。
「一群人聚在這兒做什麼?」
門口傳來海青疲累的聲音,所有人都轉過身。
蘭草更是一個箭步沖向前,也不管他身上還濕漉漉的,抓著他便問︰「找著人了嗎?」
「還沒,蘭草妹妹別擔心,所有的護衛都派出去,我也拿了王爺腰牌請薛知府調後龍衛守兵,相信很快就會找到王爺和側妃。」海青就算疲憊不已,還是騰出一點心思安撫她。
雖然這種說法沒讓蘭草安心多少,畢竟天色愈暗愈難尋人,可好歹一口氣派出的人多,找到的機會就大些,蘭草也沒有再往外跑的意思。
海青見她似乎把話听進去了,撥了點心思看向海靛,就見海靛朝自己輕點頭,彷佛一切都在掌握中。
可說真的,海青心底也沒譜。
王爺的計謀太過冒險,一個不小心真會把命搭進去,他真是不該隨著王爺才是。
「爺,張畫師來了。」
這時有個下人來稟報,海靛讓他把人領過來,不一會兒,一個穿著長袍的文士就到了廳堂,對著幾人拱手。
「張畫師,你這是來交畫的嗎?」
「是的,這是我記憶中的人像,您瞧瞧像不像。」張畫師恭敬地朝他遞出兩幅畫。
海靛攤開一看,兩張畫像中的女子皆是同一人,不同的是一張畫的是姑娘十五歲,另一張則是三歲時的模樣。
「行吧。」
說真格的,他已經不太記得王爺畫的那張三歲畫像上的小娃長什麼模樣了,感覺跟十五歲的有幾分像,就給了賞銀,張畫師道謝再三後離開。
海青問︰「怎麼又畫了三歲的畫像?」
「還不是王爺交代要我拿出小姑娘三歲的畫像給黃大娘瞧?海藍也不知道怎麼搞的,都多少天了,到現在還沒見著人,派去的人也尋不到他。」海靛不禁抱怨著,他可不想在這當頭折損任何兄弟。
「難不成……」海青話未盡,只瞥了海靛一眼,他便能意會。
「不至于,我找了十年了,要是有人也在尋她,我不可能不知道。」
當年誅殺昭家一門,要不是沒留意沒除盡,便是根本不在乎昭侍郎年幼的女兒淪落何處,畢竟當初要除去的本就只有昭侍郎。
海青卻一臉嚴肅,「萬事還是小心點好。」
「行了,你趕緊去洗漱,換身衣服吧。」海靛催促著,看著手中兩張畫像,突地喊住正抬步要走的海青。「你瞧,這姑娘是不是有點眼熟?」
他問的是那張十五歲的少女畫像。
海青看了眼,濃眉微擰,「好像是有點眼熟,像是在哪見過,卻一時想不起來。」
一旁的蘭草見他們打量著畫像,氣不打一處來,「你們不擔心王爺和側妃落水,反倒討論畫像……歙,這不是我家側妃?」
「側妃?」兩人不約而同地問。
「對呀,挺像的,大概有七八成像,你們不覺得?」蘭草疑惑地看著他倆。「海青哥,你見過我家側妃那麼多回,怎麼你認不出來?」
「因為側妃從不做這種妝扮啊,而且這畫像我還是頭一回見到。」海青說完,像是意會什麼,直瞪向海靛。
蘭草又問︰「你們為什麼有側妃的畫像?是王爺要的嗎?」
沒來得及回答,海靛已經將三歲的畫像遞到蘭草面前,「這張呢?」
蘭草只瞥了眼,眉頭緊鎖,「這也是我家側妃啊……這張和王府里的那張挺像的,我那時就覺得古怪,可是也不敢多問什麼,想不到這兒也有……為什麼?」
海青和海靛同時驚呼,「你確定?」
「我當然確定!我五歲時就已經伺候我家姑娘了,那時她才三歲,身上有傷,挺難照料的,可是姑娘從不喊疼的。」
海靛追問︰「為什麼有傷?」
「我記得老爺說過,因為失火了。」
「失火?」海青低聲喃著。「這也合理啊,當初昭府確實是失火……」
「所以,根本就沒有什麼外室,所以才查不到?」海靛幾乎要喊出聲了。
就說了,憑他查探消息的能力,怎麼可能找不到一個外室,原來根本就沒有那個人,說到底,側妃就是昭侍郎的千金,八成是被祝西臨救了,順便收養了。
海青和海靛對看一眼,這種結果令兩人再也說不出話。
找了老半天,人早就被祝西臨帶走了,難怪整個淮州都要翻過來卻一點線索都沒有!
這事他們不是沒懷疑過,但因為王爺認定祝西臨居心不良,根本不認為祝西臨會鋌而走險地護住昭侍郎唯一的千金,所以沒細查,可答案偏就是如此!
兜了一大圈,人早就找著了,而且還成了王爺側妃……這是什麼樣的玩笑?
「怎麼了?你們干麼不說話?」蘭草不解問著。
海青看向她再問︰「蘭草妹妹,你應該知道側妃是外室所生,可你見過那位外室嗎?」
不管怎樣,再確定一次,他會比較心安。
蘭草搖頭,「沒有,老爺說過,家里失火,那位娘子沒了,只救出側妃。」
海青追問,「既然外室沒了,你家老爺沒立刻將側妃領回家中?」
蘭草思索了下才回道︰「我記得那時我跟我家側妃是住在外頭的胡同里,直到老爺被調往汾州,老爺才將我和我家側妃帶回家中,那時老爺家中可鬧得不輕。」
海青、海靛交換了個眼神,似乎推測無誤,昭侍郎被害事發,隔兩年祝西臨就被調往汾州,如果側妃真是外室所生,在外室沒了、側妃身上還有傷的狀況下,實在沒道理不把人帶回家中靜養,反倒是等了兩年才接回。
不知道王爺知道這個消息時,會是怎樣的表情……
海青想著,也沒什麼好奇的心情,反倒轉為擔心,王爺現在到底流向何方,有沒有依推測地流到下游的承保村?
第十二章 原來她就在身邊(1)
祝心璉渾身微顫著,可寒意不多時就消失了,像有個暖爐暖著她,暖得她舍不得張開眼。
可是隱約間,她听見了敲門聲,然後她的暖爐不見了,叫她不安地四處模索,卻听見熟悉的嗓音低低道︰「行了,在別人家中這樣模不好,想模,回家後你愛怎麼模就怎麼模。」
瞬間,祝心璉張開眼,對上那雙染上欲念的深邃黑眸。
「王……」
宇文修伸指往她唇上一點,「別說話,我去去就來。」
祝心璉一頭霧水看他起身開門,不知道在與誰說話,她趁這會兒打量屋子,只覺得這茅屋就像是汾州臨河一帶的屋子——因為老是有水患,所以汾州沿河附近的村民就習慣搭茅屋,建造較快。
只是這到底是哪里?不是在炸山壁……她回想著,猛地想起船頭傳來爆炸聲,然後船就翻了,再然後……她什麼都不記得了。
她不由看向門口,這才發現宇文修穿的是粗布衣裳,就是一般莊稼漢穿的短衣和寬褲,那褲子還短了一截,而他的發是隨意紮起的,有些不倫不類。
此刻,他像是和人已經說完話,關上門又走回床邊。
「這是……」她看著他手上拿的東西。
「是收留我們的大叔他妻子的衣物,你將就點,在衣服干之前先穿著。」
祝心璉眨了眨眼,意識到自己光著身子,瞬間羞紅了臉,拉緊了被子,「誰誰誰幫我月兌衣服的?」
「這里就只有那位大叔跟我,你認為是誰月兌的?」他沒好氣地道,可瞧她滿臉通紅,他又按捺不住逗弄她的興致。「我又不是沒瞧過,現在害臊是不是太遲了點?」
祝心璉想表現得坦然,可沒穿衣服沒底氣,只能顧左右而言他,「這是哪呀?」
「小定村。」
祝心璉忖了下,道︰「所以這里是小保村的東邊小村落?」
「嗯。」他沒說的是,他原本預定在承保村上岸,誰知道順流至小定村時,就被漁網網住了。
「我記得……好像船爆了,這是怎麼回事?」
那聲響是從船頭傳來的,她如今回想不禁慶幸,當初他怕炸山會出意外,所以是以船尾靠近山壁的方向,若炸山的落石太大時,船要駛動會比較快一點,于是那時看炸山時,他們都是站在船尾。
要是如平常站在船頭……她簡直不敢想像後果。
「這事恐怕得等回去才能知曉。」他淡道,他也沒想到自己只是遞了點誘餌,對方就這麼迫不及待地上鉤了。
她注意到外頭的天色微暗,「所以我昏睡了一個時辰?」
「還不到一個時辰,你不用擔心,一會兒我的護衛們就會找來。」他們在承保村沒等到他,這段水域前後找一找,費不了多少時間。
「他們怎會知道你在哪呢?」她苦笑了聲,他的護衛們再了得也得費點功夫,哪可能說找來就找來?「不過咱們運氣還不錯,有人收留了咱們,借咱們一間房,還借咱們衣物。」
「運氣是不錯。」剛好那位大叔收漁網的時候瞧見他倆,順便就把他倆撈上岸,確實是該好生答謝,他忖著,眼角余光瞥見祝心璉輕笑意瞅著自己,不禁勾笑問︰「怎麼了?」
瞧,還是他的妻子好,哪怕落水醒來亦是臨危不亂,無所畏懼。
「我落水時,是王爺救了我吧,我覺得那瞬間你就像是那個曾經救過我的大哥哥。」她有一種很懷念的感覺,哪怕她早就記不得大哥哥的臉。
被當成替代品,宇文修可不高興了,「得了,拿個名不經傳的男人與我相比。」
「不是與王爺相比,而是覺得我運氣真好,每次遇難時都有人救我,算了算,王爺也救了我兩回……不對,應該是三回。」前兩回是在保定寺差點被擄,還有他願意請婚迎她為側妃,讓她免于白綾三尺。
宇文修無奈嘆口氣,「難道你就不會想,要是都不遇難,不就好了?」
她眨眨眼,「可是人生在世哪有不遇難的?」
也是……這點宇文修反駁不了,只能催促她,「趕緊穿上衣服,就算不合身也無所謂,橫豎只是在等衣服干之前暫時穿著。」
祝心璉看著疊放在床邊的衣物,紅著臉道︰「你轉過身去。」
她也想穿衣服的,可這房間就這麼點大,也沒個屏風遮掩,要她在他面前穿衣,她真的不行。
「我又不是沒見過……對了,我剛剛才發現你的臀上有塊紅胎記。」挺特別的,所以他多看了兩眼。
「轉過去!」要不是手邊沒東西,她真想砸過去。
宇文修咂著嘴,乖乖地背過身。
確定他不會偷瞧,她才從被子底下探出手,抓起衣物研究了會,快速地抓進被子里穿上,才掀被整衣。
「王爺,你說,要是你的護衛們沒找來,咱們是不是能請大叔幫咱們雇輛馬車或是找匹馬?」
「這種僻靜村落有牛車就要偷笑了,大不了咱們坐牛車回廣田。」
祝心璉想想他倆坐在牛車上的樣子,忍不住笑了,「王爺金枝玉葉,這輩子恐怕還沒坐過牛車。」
「是沒坐過,凡事總有第一次,當是嘗鮮也無不可。」前提是,他們得要熬得過今晚。
「你到底穿好了沒?」
「穿好了。」她下地走到他面前,轉了圈,「你瞧,這衣裳多俐落,不管要做什麼事都方便多了。」
她上身是件窄身窄袖的衣裳,搭上裙子或褲子都行,比起京城里穿的那些寬袖長裙什麼要好上太多。
宇文修見她一身不合身的衣裳,忍著不打擊她,「這衣料不行。」
「為什麼不行?」她拉了拉下擺,覺得這衣料是糙了點,但還算舒適,沒道理人家能穿她卻穿不得。
「你的皮膚那般細致,這衣料會刮紅留印子。」
他又知道細致了……祝心璉含羞瞋了眼,「回去我就讓人給我做幾套這種款式的。」
「行,但衣料我挑。」
「你開心就好。」
宇文修笑眯眼,一把將她拉進懷里。
「欸,你這樣我的衣服又亂了。」
「亂了就亂了,橫豎也沒打算讓你到外頭見人。」
話才說完,敲門聲又起,宇文修讓她坐著,自個兒去開了門,卻見來者不只那位大叔,還有他的妻子……
在對視的瞬間,對方似乎也認出他,閃避著視線。
宇文修不禁莞爾,黃大娘怎麼會在這兒?不是說在小牛村?這里距離小牛村可是跨了縣。
正忖著,祝心璉蹦蹦跳跳地來到他的身旁,朝兩人道︰「多謝大叔、大……娘收留。」
雖然稍頓了下,但她還是用完美的笑容補足了。
祝心璉會頓住,不外乎是因為認出了黃大娘正是在淮州山谷遇見的那位大娘。
這也太巧了,在這兒也能撞見……這里離淮州那山谷,有挺長的一段路,她和那位昭大人到底是什麼關系,能讓她不辭千里去祭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