恆王因患上這消渴癥,心情煩悶導致脾氣變得有些暴躁,但他卻不是個昏庸之人,不但不昏庸,還很聰明有才干。是由于病情嚴重影響到他的正常生活,皇帝為了江山的長遠考慮,才不得不奪去他的太子之位。
與其他太醫們相比,唯獨張院判不但不怕恆王,還敢板著臉嚴厲警告他不要貪嘴,所以在張院判面前,他脾氣再暴躁,瞧著那張嚴肅得跟棺材板似的臉色,也只得將脾氣收起,轉而對別人發泄。
其實不光是恆王怕張院判,就連皇帝與後宮眾人也都對張院判禮讓三分,一切只因他的醫術在眾太醫中最好。
所以得知自己差點送命是因張院判奉上的藥丸造成,恆王心里並不相信,還特地打發人去大理寺囑咐了一番。
這會兒他才剛看完大理寺送來的證詞,弄明白玉液丸並非張院判研制,結果這真正的藥丸研制者就找上門來。
想了想,他決定親自來審審這樁案子。
第十五章 雙方太醫來申辯(2)
恆王年紀不大,才二十七八歲,但因從小喜愛甜食,十歲之後身子就一個勁猛長,不光長個,更長了滿身的肥肉。
因為身子仍有些虛弱,恆王由兩名身材魁梧的護衛一左一右攙扶著。
瞧著跪伏在地的張天澤和陳紫萁,他沉聲質問道︰「你們要如何證明那藥丸是被人調了包的?」
張天澤回道︰「請王爺恕罪,草民听說您因服用草民所研制的藥丸昏厥,就急忙趕來京城,因此手中沒有現成的玉液丸,需要借用太醫院的藥房重新制作幾枚。」
上京前,為防萬一,張天澤隨手帶了幾顆玉液丸在身上,之所以提出要重新制作,為的是想當著眾人的面證明藥丸被人調包。
恆王略想了想,就點頭道︰「好,小安子,你這就帶他們去太醫院制藥。」
他本想跟著去瞧,可得知需要兩天才能完成,于是決定明天再去現場觀看。
這玉液丸,是由山藥、黃耆、知母、雞內金、葛根、五味子與天藥粉幾味中藥研制而成。
張天澤從藥房中挑選好所需藥材後,經過在場眾位太醫、大理寺的官差與恆王派出的那名小安子公公確認後,他親自動手將藥材一一碾磨成粉。
為了讓眾人都瞧得見,他將制藥的一應工具搬到太醫院一處寬敞的院子中。
藥粉磨好後,張天澤便將藥粉加水放入一口鐵鍋中熬煮,陳紫萁則專注的在另一座爐上熬制蜂蜜。熬蜜只需要兩個時辰左右,但藥粉則需要熬整整一天。
雖然有大理寺派人寸步不離連夜看守在此,但為防萬一,張天澤與陳紫萁讓陳軒找人要來兩床厚被子裹在身上,就這樣坐在院子背風的一角,時醒時睡的過了一夜。
另一邊王家,當王寶慶收到大理寺下令抓捕張景皓等人的消息後,覺得自個兒的計劃已成功大半,為防汪建業今後拿此事來威脅自己,于是他決定先下手將這個後患除掉。
不料他才剛派大兒子王浩帶著十幾名殺手去城外汪建業的藏身之處將他滅口,不一會兒便收到小兒子派人送來張景皓等人逃走的消息,于是他親自帶人在城中四處查找張景皓等人的下落。
沒一會兒小兒子又送來消息,說張天澤師徒竟直接跑到恆王面前,稱已找出藥丸的問題。而這時派去除掉汪建業的大兒子也空手而歸,只因汪建業在中途被張景皓給救走了。
不過,王寶慶壓根不信張天澤已找出藥丸的問題,只覺得他是在用這件事拖延時間,好讓張景皓有時間逼迫汪建業說出他們是如何在藥丸上動手腳。
可恨的是他們帶著人將整個京城能藏身的地方都翻了個遍,也沒找到張景皓與汪建業的蹤跡。
在城中找了整整一夜,王浩疲憊不已,站在自家藥鋪二樓,瞧著窗外漸漸大亮的天色,忍不住開口問道︰「爹,會不會是張天澤真看出了藥丸被動過的痕跡?」
王寶慶肯定地搖了搖頭,「咱們當初可是嚴格按照張天澤呈給太醫院的那張玉液丸的藥方配制藥丸的,就算是張天澤本人也絕不可能看出兩種藥丸的差別,而且他們查找了這麼久也沒看出問題,不就證明他們根本沒發現藥丸被調換的事。至于那藥丸的制作手藝,當初咱們不是還拿了陳紫萁所制的藥丸與咱們藥師制作的藥丸做過比對,兩種藥丸擺在一起,不管是外觀還是大小、輕重,都一模一樣。」
他緩了口氣才又說道︰「哪怕真被他們瞧出來,可兩種藥丸中所用的藥材分毫不差,只是制作藥丸的人不同,這最多只能證明藥丸被調換,但藥效並不會變,依舊無法證明恆王發病與藥丸無關。」
王浩想了想,又道︰「除了藥丸外,或許他們發現了導致恆王發病的原因?」
「這更加不可能。若是張院判早察覺出恆王發病的原因,就不會被抓進大理寺了。」
「可是咱們已在城中仔細尋找過了,根本不見張景皓和汪建業的蹤跡。」
王寶慶凝神細想了半晌,才一臉恍然道︰「咱們被張景皓給欺騙了,其實他救走汪建業後,根本沒有帶汪建業進城,而是留在了城外。昨日雖然張天澤出面向恆王自證清白,但大理寺仍在派人四處尋找張景皓的下落。而他想要從汪建業口中得知咱們的計劃需要一些時間,因此張天澤才故意提出要在太醫院制作藥丸,因為藥丸制作最快也得需要一天一夜,如此一來,正好替張景皓爭取到了時間來逼問汪建業。」
「若果真如此,那汪建業會供出咱們嗎?」王浩心下既驚慌又氣憤,昨日眼看就要將汪建業滅口,沒想到張景皓帶著一批武藝高強的人突然出現,一番交戰後,他這方武藝不如人,只得眼睜睜看著汪建業被張景皓救走。
隨後他一路追趕到城門外,正是因此才誤認為張景皓進了城,沒想到自個兒竟是被他給耍了。
王寶慶仍舊搖了搖頭,「就算汪建業憤恨咱們過河拆橋,但他更恨張景皓毀掉了他十幾年辛苦打下的家業,所以張景皓是撬不開他的嘴的。」
「無論張天澤他們如何拖延,今日之內都必須交出藥丸,因此不管張景皓有沒有逼得汪建業指證咱們,他都一定會進城。我這就帶人去各個城門守著,絕不會讓他有命進城。」
「再過半刻鐘城門就要打開了,你多帶些人手……不行,我也去。」
「爹,您都一夜沒休息了,這事就交給兒子去辦吧。」
「好吧。」
的確如王家父子所料,張景皓從王浩手中及時救下汪建業後,故意到城門外轉了一圈,其目的便是讓王家誤以為他逃進城里了。
距離京城三里外的道觀,一間廂房內,張景皓雙眼微閉,盤腿坐在一張榻上,而對面一張床上,汪建業坐靠在床頭,同樣閉著雙眼,只是他的模樣有些狼狽,披頭散發,肩上腿上簡單包著紗布。
兩人一個盤膝而坐,一個坐靠在床頭,就這樣維持了一整夜。
這時,天不亮便離開的鄭峰回來了,「主子,張大夫那邊很順利,大概中午就能制好藥丸,據說恆王到時會親臨現場觀看張大夫是如何揭開藥丸被調包的真相。」
張景皓睜開眼楮,點了點頭,懸了一夜的心終于放下一半。
昨日他們剛走出密道,正商量著該用何種法子來揭開藥丸被調包一事,這邊鄭峰就傳來消息說王寶慶的大兒子王浩帶著十幾名手下出了城。
他略一想便明白王家此舉的目的,于是與張天澤和陳紫萁商量後,讓陳軒陪著他們直接去找受害者恆王。
而他則帶著人去城外與鄭峰會合,及時救下汪建業,然後將人帶到這里,請大夫給他簡單處理了身上的刀傷後,兩人就這樣一言不發靜坐到天亮。
听到鄭峰這話,汪建業那雙如老鷹般銳利的眸中帶著深深的疑惑,其實他與王寶慶想的一樣,覺得張景皓救下自己,是為逼他說出王寶慶是如何在藥丸上動手腳致使恆王發病一事。
結果自己被帶到這間觀道到現在,張景皓竟是連一句質問的話也沒問,就這樣盤腿閉目坐在榻上,當他根本不存在似的。
「那咱們何時動身進城?」鄭峰問道。
「想必此時各個城門口都有王家的人盯著,咱們沒必要與他們硬拼,等中午義父他們揭開藥丸真相,咱們再進城也不遲。」
听到他這話,汪建業心里更加驚疑不定,當即忍不住問道︰「難不成你們真的查出王家調換藥丸的事了?」
王寶慶防著汪建業,沒告訴汪建業自己是如何調換藥丸的,但他身邊卻有個內奸,那人便是最得他信任的何管事。何管事因有把柄在汪建業手中,加上抵擋不住汪建業送上的銀子,早暗中將此事透露給他。
汪建業一時口快問出這話,待話出口後,他突然想到王家換藥丸的事可以說是天衣無縫,根本不可能被人發現,立即心生警惕,覺得他們主僕倆突然間一唱一和,其實是在詐自己。
鄭峰冷冷瞥了他一眼,不屑地哼了一聲,「是不是真的,等中午進了城,你親眼瞧瞧不就知道了。」
瞧他那一臉不屑的神色,汪建業又有些拿不準,轉頭看向起身走到窗邊的張景皓。
「既然你已經知道王家調換藥丸的事了,那你昨日為何還特地跑來救我?難道是想親手殺了我,替你父母報仇不成?」
「救你,只是為了讓你在大理寺卿面前說出當年王寶慶為了繼續掌控供藥之權,指使你謀害我父親的事。」
聞言,汪建業當即哈哈大笑起來。
張景皓冷眼瞧著他,沒有半點動怒,「雖然你供不供出王寶慶,都只有死路一條,但若是你肯開口指證王寶慶,我可以答應你一個要求,前提是這個要求是我能夠辦得到的。」
听到他這話,汪建業頓時止住了笑,冷冷望著他好半晌後,才開口問道︰「你這話可是當真?」
「信不信由你。」
汪建業冷冷看著面前那張酷似張瑞宗的面容,心里不由生出了幾分愧疚之情。
當年他在鏢局替人護送貨物,若遇到大客商,便暗中與水匪勾結,劫走貨物,幾年下來,他積攢了一大筆銀子,便想找門正經生意來做,因曾多次幫張瑞宗護送藥材,與他慢慢成了朋友。
張瑞宗為人仗義寬厚,張家又是杭州最大的藥商,于是汪建業便帶著銀子來找他,隨後在他的幫襯下,慢慢在藥行立足下來。
張瑞宗經常來他家做客,自個兒唯一的妹子對他漸生好感,他為了抓緊張家這棵大樹,便答應讓妹子以妾的身分進入張家,可後來因為自己的野心,加上王家送出的條件實在太誘人,最終才狠下心對那待自己如親兄弟的張瑞宗下手。
「好,我答應,而我的要求並不會讓你為難,就是到時我汪家被抄,請你放過梧桐巷的那對母女。」
張景皓先怔了怔,才想起此事來,「雖然那孩子是你汪家的血脈,但她還在她娘的肚子時就被你逐了出去,這事就算你不要求,我也不會為難她們。」
「好。拿筆和紙來。」
鄭峰見狀,忙轉身出去找道長要筆墨。
汪建業之所以提出這個要求,並不是對那只見過幾面的小孫女有什麼感情或是因為她是汪家的血脈,而是因為那小孫女像極了被自己親手毒死的妹妹小時候的模樣。
當年妹妹違背自己的命令放走何氏母子,他雖非常氣憤,但並沒有想要殺害她。
讓他動殺機的原因是,妹妹不知從哪里看出張瑞宗遇害身亡一事是他所為,竟當面威脅他,說要將此事告訴張老太爺,他這才不得不狠下心將妹妹毒死。
第十六章 揭穿真相懲惡人(1)
太醫院內,張天澤和陳紫萁簡單用過早飯後,熬了一夜的藥粉已變成濃稠的藥液。
張天澤負責將仔細篩好的另一半藥粉撒入老蜜和藥液中,陳紫萁則用木鏟不斷攪拌,待徹底攬拌均勻後,因著此時天氣寒冷,藥團很快就冷卻下來。
最後便是將藥團搓成長條,再切成藥劑子,揉搓成一顆顆光亮的藥丸。
恆王用過早飯就帶著柳誠、王吉還有那王醫女一起來到太醫院。
此時他端坐在上首,冷眼瞧著那一顆顆光滑透亮的藥丸,沒想到制作一顆小小的藥丸竟需要經過如此繁復的工序,心下不禁生出幾分敬佩之意。
站在恆王身旁的王醫女見藥丸制成,仍然一臉鎮定,心里反倒期待他們接下來要如何證明藥丸不是他們所制。
昨日她悄悄來太醫院瞧過,確定張天澤所使用的藥材是按照那張玉液丸的藥方後,便放心回去了。
所以陳紫萁害怕王家昨夜暗中在藥材中動手腳一事實在太多余,因為王家人更擔心他們改變藥方。
陳紫萁抬頭冷冷看了王醫女一眼後,隨即拿起一顆剛制好的藥丸,放入一碗清水中,然後將恆王的一顆被大理寺封存當證據的玉液丸放進另一碗清水中,用筷子輕輕攪拌,片刻功夫後,兩顆藥丸都化成黑乎乎的藥水。
在場眾人無不伸長脖子目不轉楮地盯著兩碗黑藥水看,以為其中一碗藥水可能會發生什麼奇特的變化,結果卻見陳紫萁端起兩碗藥水直接潑在了地上。
正當眾人大感疑惑,只見那兩灘藥水緩緩滲透進青石板的縫隙中,然後便見陳紫萁制作的藥水只在青石板上留下一抹淡淡的黑色藥漬,而從恆王府查出有問題的那碗藥水卻在青石板上殘留一抹明顯的黑色藥渣。
還沒等陳紫萁開口解釋,從昨天便一直待在太醫院緊緊盯著張天澤師徒制藥的馮倫,便忍不住跳出來道︰「藥丸融化成藥水,本就或多或少會殘留藥渣,只要兩種藥丸用的都是相同的藥材,有無藥渣跟藥效沒半點關系,你這根本不能證明什麼。」
「確如馮大夫所說,藥丸是否殘留藥渣並不會影響藥效,我只是想借此證明,從王爺府上查封的這批藥丸,並不是我當初親手制作獻給太醫院的。」
「我當大夫這麼多年來,見過不少藥師制作的藥丸或多或少都會殘留些藥渣,可你制的這藥丸竟半點也沒有,如此一來反而更加令人生疑。」
听他這話,陳紫萁不慌不忙,繼續解釋道︰「其實要做到藥丸不留渣並不難,只需多費一道功夫罷了。一般藥師在制藥丸時,並不會將選好的藥材先用小火烘焙後再磨成粉,除此之外,將藥粉灑入熬好的藥汁里時,一定要選用最細密的篩子過篩,如此便可保證藥丸化開後不會留下藥渣。這方法是我師傅這幾年琢磨出來的,所以馮大夫才沒有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