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雲湖想著鋪子,心情飛揚。經過約莫半個時辰,听到馬車進了賀家的側門。
「三夫人,是三夫人嗎?」鄒嬤嬤的聲音。
溫嬤嬤打開簾子,「鄒嬤嬤,你這老東西怎麼慌慌張張的?」
「三夫人快點回院子,全太君命人搜院子呢。」
「什麼?搜院子?」邵雲湖沉下臉,「我們錦鄉院雖然是晚輩,但這賀家可是大人在養,大人又是四品大員,搜我們的院子?是憑什麼!沒半點尊重嗎?」
邵雲湖蹭的下了馬車,氣呼呼的朝錦鄉院去。
「我倒要問問老夫人,憑什麼搜我院子?寶兒跟易書是上學去了,易棋可是在午睡的,吵醒了他,他見不到爹娘又要哭,誰要賠我兒子?就算是皇上皇後,也得給出原因,而不是說搜就搜。」
听著她滿含怒氣的話語,趕緊追上來的鄒嬤嬤、溫嬤嬤面面相覷,這還是第一次看她這麼沉不住氣,鄒嬤嬤顯然不安,溫嬤嬤倒是上前勸了幾句,只是收效甚微。
饒是天氣寒冷,邵雲湖也氣出一身汗。
怒火沖沖的回到自己的住處,卻見垂花門里門外好多人,就連圍牆外也有不少人探頭探腦,看到她又連忙行禮,零零落落的說「見過三夫人」,「三夫人好」。
好個頭,她現在氣得想殺人。
她拎起裙子,大步跨過門檻,就見全太君身邊的韓嬤嬤一邊嚷嚷一邊往里面跑,「太君,太君,三夫人回來了。」
邵雲湖砰的推開門,就見到全太君端坐在繡墩上,屋中滿滿的人,賴氏,章氏,皮氏,還有全太君娘家的兩個晚輩都在。
皮氏幸災樂禍,「有人要完蛋羅。」
賴氏一臉不解,「三弟妹,不是嫂嫂說你,有三弟這麼好的夫君,怎麼還跟順風不清不楚的。」
邵雲湖咬牙,又是順風!
她耐著性子解釋,「這事情早就已經結束,就是那汪嬌嬌搞出來的,她自己也承認了,因為不受寵,所以想把我弄走,以為這樣大人就會注意到她,全太君,我是出身不好,但現在已經是跟您平起平坐的四品郡君,你搜我院子,不給我一個理由,就算要撕破臉,我一定告到皇後娘娘那邊去。」
全太君面色黑如鍋底,「到現在還在狡辯?」
邵雲湖完全不怕,「我狡辯什麼了?我說的都是事實,汪家道歉的信我還留著,要不要拿出來給太君過眼?」
全太君哼的一聲,「四媳婦,你替我說。」
「是。」章氏覺得有點髒了自己的嘴,但太君有命,又不得不從,只能開口,「是這樣的,全太君早上收到消息,說三弟妹跟順風過從甚密,本來嘛,剛剛經過汪嬌嬌的事情,太君也沒相信,可是隨著信件來的還有證物,是順風示愛的紙條,上面明明白白寫著愛慕三弟妹你,娶妻洪氏,也是因為洪氏有一點點神似三弟妹。」
邵雲湖呵呵冷笑,「那種紙條我可以創造一百個,我也能寫老凌愛慕全太君,這樣太君是否要讓我到院子翻箱倒櫃?」
全太君氣得臉色發青,「大膽,老身一生遵從婦德,豈容你污辱?」
「既然如此,太君又為何污辱于我?」
「老身身為賀家的長輩,自然要維護賀家的名聲,絕對不容許媳婦跟小廝有染,哪怕是庶媳也一樣,傳出去會影響老三的名譽,進而影響他在朝廷上的聲望。」
邵雲湖不屑,說來說去不是因為疼愛兒子,是怕兒子不得聖心後不能養家,全太君這麼生氣,為了還是親生兒子的長期飯票而已。
「三夫人,三夫人。」洪氏這時披頭散發的爬進來,她已經有孕,此刻非常狼狽,「求三夫人作主,順風被全太君活活打死了,奴婢除了祿哥兒,肚中又有孩子,求三夫人爭一個清白……奴婢不想順風死不瞑目……」
邵雲湖打了個寒顫,不敢相信的看著全太君,拔高嗓門,「那可是一條人命,他有妻子,有孩子,有家人的。」
洪氏還在哭,「奴婢只能求三夫人了……」
皮氏哼的一聲,「三嫂真是大無畏啊,傳跟順風有染,現在居然還心疼順風,真不知道三哥這頂綠帽戴得可舒服……」
啪的一聲,邵雲湖打了皮氏一個耳光。
皮氏搗著臉,不敢相信的尖叫起來,「你打我?我爹是校書郎,我是官家女兒,你一個農村出身的也敢打我?」
「再敢說一句,我還能再打。」邵雲湖氣勢洶洶,「大人是朝廷命官,我是朝廷命婦,不容許你污辱。」
皮氏覺得臉疼,但又想起邵雲湖是四品郡君這件事情,身分的確比自己高,只能恨恨算了。
賴氏想的比較長遠,就算邵氏給三弟戴綠帽,那也是他們夫妻的事情,總之他們二房要靠著三弟這棵大樹,三弟都沒發火呢,自己就不用出來主持正義了——邵氏跟順風的事情,早在他們下易州前就傳過了,現在不過舊事重提而已。
自己現在站在全太君那邊也不好,萬一跟汪嬌嬌那事情一樣,是有人造謠,也萬一三弟就是著迷邵氏,願意原諒,那尷尬的不是自己嗎?
賴氏于是盡量勸和,「三弟妹也不用生氣,因為順風堅決不認,全太君這才打他,誰知道下人出手太重,一不小心打死了,但他是家生子,打死也沒關系,倒是全太君搜他房間,搜到了三弟妹的耳環跟手帕,這才過來抄院子。」
邵雲湖瞪大眼楮,難以置信地道︰「我的手帕跟首飾,一樣保管得好好的,鄒嬤嬤天天睡前都會點一遍,那不可能是我的。」
就見全太君一個眼神,旁邊康嬤嬤連忙捧過一個描金漆盤,上面一塊白綢緞,緞子上是一塊繡帕,一對珍珠耳環。
邵雲湖眼楮快凸出來,是她的帕子跟耳環沒錯——昨天晚上明明還在她房中的,怎麼今天會到順風屋子里?
洪氏哭泣說︰「我們也不知道那東西哪來的,順風有什麼從來不會瞞我,我們下人住的後罩房人人能進……說不定是有人放進來的。」
「胡說。」皮氏不敢斥責邵雲湖,卻是沒把洪氏放心上,「你們不過一對下人夫妻,誰嫉妒你們?誰要陷害你們?給你兩條路,一是你偷了,二是三夫人給的。」
洪氏哭得臉都花了,「都不是,不是……順風已經不在了,我不能再讓孩子被指指點點,說他們的爹不清白……」
邵雲湖听了心里難過,不只是為了自己,還為了洪氏,她一定要讓這件事情水落石出。
章氏這時看戲似地開口,「三嫂,我勸你就認了,這樣全太君看在你老實的分上,說不定還從輕發落,趕出去就是,要是惹得太君動家法,那可不是幾棍子能了事,三嫂也別覺得冤枉,我們搜房時,錦鄉院的人都在旁邊看著,鄒嬤嬤親眼看到我從你抽斗的夾層取出男人的手帕,質料很粗,不是我們賀家的,已經讓洪娘子指證過了,那確實是順風隨身攜帶的東西。」
章氏說到這里,再也藏不住不屑的神情,「順風處有三嫂的帕子跟耳環,三嫂處有順風的手巾,這要說清清白白,恐怕只有三歲小兒會相信。」
第十三章 全太君發怒(2)
邵雲湖就這樣被關到柴房了。
她跟神仙都不是奢侈的人,服侍下人也不多,全太君,賴氏,章氏,皮氏帶來的卻都有七八人,加起來是錦鄉院人數的幾倍,就算自己人群起抵抗,也沒用,她就這樣被綁著到了柴房。
不敢相信。
邵雲湖盯著門,喃喃自語,「這時候易棋應該已經醒了,見不到爹娘肯定會嚎到見到人為止,那得等大人回來——他下朝後,都還會被叫去御書房說事,常常從御書房出來,又到朝臣的宅子繼續討論,沒這麼快回家,這樣小家伙要哭到什麼時候?」
說到這兒,她聲音微哽,想到小兒子就心疼。
邵雲湖頹然坐在地上,覺得地板好冰,柴房的窗子不密合,冷風呼呼的吹,忍不住把兔毛披風裹緊點。
呆坐了會兒,邵雲湖思忖地說︰「話又說回來,汪嬌嬌都已經上山出家了,現在宅子里誰還想搞她,而且還害死了順風。會不會是高貴妃?」
高貴妃一直想把娘家佷女送進來當平妻,召了她入宮兩次,第二次說得很直白,她那佷女喜歡賀逐光,不介意當平妻。
笑話,高小姐不介意,她介意。
後來中秋時節,皇宮宴請百官攜同家眷賞月,高家那小姐還過來譏諷了她一頓,說果然鄉下出身就是小家子氣,不會為男人想,真的為賀大人好,可得給他張羅後院啊,賀大人堂堂男兒,膝下才二子一女,實在太少了,男人孩子少,就是正妻不賢慧。
然後她只提醒對方,「我是四品郡君,高小姐似乎忘了跟我行禮。」
那高小姐才忿忿不平的屈了膝。
當時她覺得很爽。
現在想來,會不會是那高小姐真的太想進門了,所以搞出這個——怎麼想都是宮中的手段。
不過,也不止高小姐一個有嫌疑。
「會不會是被迫出家的汪嬌嬌?或者是……皇後,庶妹丟了汪家的臉,所以要賀家丟一個更大的臉,這樣京城的人就不會討論汪家教養不善的問題了。不想不覺得,越想又覺得有可能……」
因為汪嬌嬌的關系,汪家這幾個月的風評很差,偏偏京城又沒有其他八卦取代,所以說書人講來講去還是汪嬌嬌的事情——去了賀大人家里伺候,沒想著要怎麼為主母排憂解難,反而還出手陷害,幸好了出來,要不然賀三夫人可真冤枉,汪嬌嬌這樣,不知道汪家其他女兒是不是也這樣不像話?
邵雲湖又想,可如果是汪家的報復,時間應該更提早,不會讓事情發酵了幾個月才來彌補。
而且,偷她東西放入順風房中,跟放順風東西進她房中,一樣都困難,她的房間是十二時辰都有人的,何況是夾層的抽斗,連她都不知道有這個密藏的地方,放東西的人居然知道?
看到斜斜照射進來的夕陽,邵雲湖覺得肚子餓——饒事情狀況這樣糟糕,人也還是會肚子餓,真奇怪。
邵雲湖嘆口氣,「我如今被關,錦鄉院的人又都被控制在院子里,這情況也沒人敢給我送吃的了吧,哎,好渴。」
算算時間大概是酉正,易棋恐怕已經哭了一個時辰。
孩子永遠是她的軟肋,想到孩子就心疼。
還有寶兒跟易書也差不多要放學了,讓他們看到院子有人把守,那多不好,會留下陰影的。
讓她過了這一關,她絕對要跟賀逐光搬出去——平常吃喝他們三房,遇到事情落井下石倒是很快,這種「家人」養著也沒用,趕緊分家出去,管他們去死。
柴房的門呀的一聲打開。
邵雲湖看著進來的人,「金妞!」
進來的不是張金妞又是誰。
張金妞又往後看了看,這才端著飯菜小心翼翼走過來,「雲湖,你餓了吧,先吃點東西……我只是個姨娘,能拿到的東西很有限,先墊墊肚子。」
盤子里是兩個煎餅,還有一碗豆腐腦。
邵雲湖心煩,但也不會虐待自己,拿起豆腐腦喝了一口,熱湯下肚,整個人暖了起來,瞬間覺得好多了。
饒是自己身處險境,邵雲湖也沒忘記張金妞的處境,「你怎麼能出來?」
「幾個夫人都在全太君那邊安慰,我听許姨娘說你被關到柴房,想著肯定餓著肚子,這就過來了。」
「你快些回去,免得被發現。」
張金妞盡量讓自己看起來輕松,但卻一臉想哭,「沒關系,院子里幾個姨娘都知道四夫人不會這樣早回來,全出去了,我就算晚點,也不會怎麼樣……雲湖,有沒有什麼我能幫你的,對了,我知道你一定掛念著兒子,悄悄去了錦鄉院一趟,守門婆子跟我說,你那小兒子已經讓溫嬤嬤哄住了。」
邵雲湖本來不覺得自己怎麼樣,听到易棋終于被哄住,一下紅了眼眶,「那就好,我那小兒子太黏人了,老是愛哭……我就擔心他這個。」
張金妞在地上坐了下來,「小孩子,沒有不黏人的,等大了就好,恬姐兒小時候生病,整晚要人抱著睡,我以前那樣貪睡,可是為了照顧她,可以每天只合眼一個時辰……我就想著你一定擔心孩子,所以過去看看。」
邵雲湖充滿感激,果然是一起長大的好姊妹,只有張金妞知道她,身為姨娘這樣艱難,還替她去打听了,「金妞,你能不能幫我出去看看,賀大人回來沒?」
「好,你等著。」
張金妞很快出去。
邵雲湖喝著豆腐腦,吃著煎餅,心想太好了,溫嬤嬤哄住了易棋。
她知道被陷害不是自己的錯,但也忍不住想,自己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好,所以惹得有心人報復?
她這幾年打發出去的小姐太多了,她們是不是都對自己心懷恨意?恨不得找個機會讓自己死?
邵雲湖胡思亂想中,吃光了所有的東西。
她真想光明正大的回錦鄉院,可惜自己的腰被鐵鏈纏在柴房的柱子上,她能小範圍的移動,但卻走不出柴房。
等她洗刷冤屈,一定要把幕後黑手也關進來看看,可惡。
等了約兩刻鐘,門又有人推動,張金妞進來,一臉擔憂,「賀大人還沒回來,我地位太低了,打听不到更多。」
邵雲湖神色黯淡,「都這個時辰了,大人竟還沒回府……難道是被皇上留下了?若是賜席,怕是會飲酒,若又被相熟的同僚留宿,我只怕是還要熬一夜。」
說到這,張金妞看她裹緊了披風,彷佛耐不住柴房的寒冷,還有心涼。
張金妞幽幽地說︰「我剛剛遇到巴姨娘,兩人走了一段,巴姨娘說全太君已經跟幾位夫人說起……賀大人休妻之事,為了賀大人的續弦要娶誰家的人,全太君跟幾位夫人吵得不可開交,全太君說要娶她哥哥的孫女,有一個剛滿十三,再過兩年年紀剛好,二夫人,四夫人,五夫人都推薦自己的娘家佷女或者庶妹,說來也真不像話,這件事情賀大人都還沒定奪呢,她們就在吵續弦了。」
邵雲湖就懂了,難怪下午人人激動,「賀夫人」這三個字真的很迷人,很多人想要把她弄走了,再把自己娘家的人弄進來,豈不是大有助益?
但她跟賀逐光還沒離婚,也不會離的,夫妻多年,她對賀逐光的智商有信心,就算他看到「鐵證如山」,也會想辦法把她拉出這困境,而不是像那些把老婆當物品的人一樣,先打死老婆再說。
張金妞在她身邊坐下,「雲湖,我最近常想到以前,你是想一生不嫁,但我想成親——我當時,很喜歡魯大郎的。」
邵雲湖驚訝,「原來你以前喜歡魯大郎啊。」
「是啊,以前不敢說,怕被罵,現在經歷了這麼多,反而能坦然,我現在覺得過去在稻豐村好像一場夢,現在才是我真實的人生。」張金妞盤起腿,姿態十分放松,「雖然我沒有丈夫,有的只是主人,上頭還有一個主母,可是我也生了三個孩子,其中還有兩個是兒子,將來也算有了依靠,無論怎麼樣都比在家里帶弟妹強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