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看了賀逐光一眼,卻見到他眼中莞爾,邵雲湖想,我也是不得已,輸人不輸陣,要拍馬屁就大家一起來。
花廳里眾人開始使出渾身解數討好全太君,你一言,我一句,大家臉不紅氣不喘,把全太君說得好像神仙般偉大,邵雲湖想,還好孩子們都出去玩了,不然這樣睜眼說瞎話,還真的不好意思。
全太君笑得合不攏嘴,「好了,好了,知道你們孝順。」
章氏笑著說︰「太君為人耿直,不太听好話,可是我們深受太君庇佑,怎麼能不表達自己的敬意呢。」
邵雲湖剛剛覺得自己是現代人,可不會輸,章氏這番言語,讓邵雲湖真的噎住,太厲害了,她自問講不出來。
全太君笑咪咪的,「你們這群孩子就是老實。」
邵雲湖又想,這樣也好啦,互相吹捧總比互相拉踩好,她以前看宅斗劇,婆婆各種陰陽怪氣,那才真的受不了。
等賴氏,章氏,皮氏的馬屁稍停,全老太君才心滿意足的開口,「有什麼事情就說吧,如果沒事,老身想回去房間躺躺。」
「母親。」賀逐光開口,「有一件事情要稟告母親。」
即使不是親生,但靠他奉養也是事實,全太君對這庶子的態度還是不錯的,「老三,我們是一家人,什麼事情都可以說。」
「昨日太子命令兒子到易州去做河堤防護工作,約莫一個月後啟程。」
全花廳的人都呆住,易州?那很遠耶,老三去了易州當官,那俸祿怎麼辦,是送到易州給他,還是如往常一樣送到賀家來?老三不在京城,賀家要靠什麼吃喝?
邵雲湖當然不吃驚,昨天賀逐光一回家就跟她說了,工部算出重新建造河堤約需兩年,朝廷這一陣子已經把銀兩籌好——有錢有權的大肥缺,人人想去,朝堂上眾人自告奮勇,可是太子屬意賀逐光,理由也簡單,他能為了替百姓爭米而不要烏紗帽,可見不會貪百姓的救命錢,派他去太子才安心。
中央官員空降地方,肯定會引起地方人士不滿,賀逐光知道這是個艱難的任務,但為了易州百姓,他沒推托,領旨便是。
賀逐效伸手慣了,听說三哥要去易州,馬上不安起來,「三哥去了易州,那我們家怎麼辦?」
「是啊。」賀逐德也說︰「老三再跟朝廷說說,別去了,在京城當官員不是挺輕松,听說易州民風剽悍,可不好惹。」
賀逐飛想得最直接,「三哥去易州挺好的,不過三嫂跟寶兒就別去了,留在京城吧。」
他想得最直接,把妻小扣在京城,就不怕三哥不拿銀子回來。
賀逐光知道自己的兄弟懶散又無情,但不知道能到這程度,又想著幸好自己身邊還有雲湖,寶兒,以及從小照顧自己的溫嬤嬤,不用怪薄情人太多,反而因為這樣,要更珍惜有情人。
他也不想跟兄弟扯太遠,他的人生沒必要跟他們交代,至于全太君他還是有三分尊敬的——當年大哥替他跟嫡母討束修,討錢買筆墨,討換合身的衣服,是,全太君不愛他,但也沒為難他。
一個家庭的正房太太要養廢一個孩子太容易了,可是全太君沒那樣對待他。
「母親。」賀逐光正色說︰「此行要到天晁二十六年才會回來,兒子打算帶邵氏,寶兒一同赴任,太子承諾外派期間,俸祿加倍,兒子會做安排,一份寄回賀家,這樣還能維持我們賀家的開銷,一份就由兒子這房拿了。」
眾人一听,還是有錢拿,氣氛頓時又好了起來。
邵雲湖想,自己以後一定要好好照顧神仙——這滿廳的家人,沒人愛他,明明知道易州民風剽悍,但一句關心都沒有,彷佛只要他願意把錢拿回來,那就天下太平,至于他們夫妻會在易州遭遇什麼,沒人在意。
邵雲湖心中生氣,張嘴想替自己的丈夫說點什麼,卻一陣惡心涌上。賀逐光連忙安慰起來,「怎麼了?不舒服嗎?」
「肯定剛才吃太多了。」皮氏刻薄的說︰「三嫂吃得又多又猛,一個人就夾了半盤的白果素鰻,吃點消食丸就行。」
邵雲湖想,我才不吃什麼消食丸,誰知道里面包了什麼,吃多了晚點自然消化……正想說她沒事,又是一陣不舒服。
拿起茶杯想喝點水壓抑下去,卻沒想到吞了一口,旋即吐了出來,接著一發不可收拾,午餐所用吐了一裙子。
氣味難聞,眾人紛紛走避,官家出身的皮氏更是尖叫出聲,賀逐光卻撫著她的背,「吐干淨沒,別忍著,全吐出來,大管家,快去請大夫。」
第十章 莫名其妙的傳言(2)
老大夫笑咪咪的道賀,「三夫人這是有喜啦。」
邵雲湖簡直不敢相信,好像在雲端,又好像在夢中,傻傻的只能反問︰「大夫,您仔細些,別讓我白高興一場。」
老大夫笑著說︰「喜脈是基本,老夫從學徒時就會,這五十幾年來診過的都不知道多少,不會弄錯的,賀大人,夫人,盡可以高興。」
賀逐光內心狂喜,他又要有新家人了——從小親爹不愛,姨娘不在,只有大哥照顧他,他一直覺得很孤單。
一時激動,眼眶突然有些熱,又想著自己今年二十三了,可不能在妻子面前哭出來,于是深呼吸幾口氣,但有些情緒還是忍不住,嗓音有些發顫,「大夫,我們夫妻第一次當爹娘,有什麼要注意的,大夫跟我們說說。」
「三夫人太瘦了些,這樣的話娃兒也不會大,老夫開個溫和補身的方子,天天一次,三夫人的身體現在可不是自己的,得吃好喝好,大人吃什麼,小孩吃什麼,大人健健康康,小孩就平平安安。」
老大夫說完,就到一旁的八仙桌寫了起來。
溫嬤嬤千恩萬謝的收下方子,又給了老大夫一個大荷包,恭恭敬敬送他出去。邵雲湖模了模自己扁扁的肚子,一時之間還不太真實,「大人,我們要當爹娘了。」
賀逐光的激動勁還沒過,伸出手蓋了上去,「如果是男孩,就叫賀書,如果是女孩,就叫賀詩。」
邵雲湖在心中默念,賀書,賀詩,都好好听喔,而且沒有性別歧視,「我喜歡這兩個名字,不知道肚子里的是書兒,還是詩兒,最好兩個一起來……我太貪心了,先來一個就好,誰都行,只要跟我們血脈相連,男孩女孩都一樣。」
賀逐光頷首,「我只在乎嫡庶,倒是不在乎男孩女孩。」
邵雲湖听這種話就暗自竊喜——神仙因為在成長過程吃了苦,所以堅決不要有庶子,不想兒子重復自己的老路,這樣不就便宜到她這個正妻了嗎?
當然,身為現代小聰明,她不會裝大度的,像賴氏一懷孕就給丫頭開臉,開一個不夠,還連開好幾個,賴氏大概原本是想她們彼此制衡,可萬萬沒想到幾個姨娘倒是聯合起來了,現在變成賴氏是孤立的主母,小姨娘杠不過大主母,但合作吹吹枕頭風,也有得賴氏受了。
邵雲湖並不同情她,因為全太君肯定對賀逐德的子嗣沒興趣,既然婆婆不給壓力,她就不懂賴氏干麼這麼多事?
像她邵雲湖這樣多好,京城有人說她善妒,那又怎麼樣,也不痛,也不癢,根本不用管,人是活在自己的日子里,不是活在別人的嘴巴里。
邵雲湖突然想起一事,「大人可別丟下我自己去易州,雖然懷著孩子,可我從小下田,身體硬朗,這路程不會有問題。」
一向毫不猶豫的賀逐光顯出為難神色,「我說了帶你一同上任,那就是一同上任,只不過你現在懊著孩子,還是等你生完,再來易州跟我會合?」
「不要,那太久了。」而且生完還要坐月子,出月子後就要養小孩,根本不可能移動那麼遠的距離,她如果在京城生孩子,那結果就是在京城等他回來,那樣分別太長,而且孩子成長的過程看不爹,將來也親近不起來。
賀逐光沉吟起來。
「大人。」邵雲湖使出撒嬌大絕招,「我不想跟大人分開,大人想一個兩全其美的方法吧。」
賀逐光下定決心,「你收拾一下,三日後就出發,早晚各行一個時辰,慢慢走,也不用想跟我差不多時間到,晚一兩個月也不妨,總之替孩子著想。」
邵雲湖露出笑容,一把抱住神仙,「真的是好方法,早晚各行一時辰,我不會累,當然孩子就可以好好休息,大人放心,我絕對不會趕路的。」
這時候院子突然傳來斥責的聲音。
夫妻倆都有點驚訝,錦鄉院除了賀寶兒,誰敢大聲說話?
「你們兩個死丫頭,好大的膽子。」溫嬤嬤喝斥,「我今日就把你們打發出去,老婆子倒要看看這不太平的時候,你們能去哪里找活計。」
然後就是兩丫頭哭著求饒的聲音。
賀逐光跟邵雲湖都覺得奇怪,溫嬤嬤那樣好的一個人,怎麼會發這樣大的脾氣。
賀逐光讓她休息,他出去看看,回來時只說兩個丫頭手腳不干淨,想偷他的文房四寶變賣,被溫嬤嬤發現了,他處理一下,很快回來。
邵雲湖就想,膽子也太大了,賀逐光是朝臣,文房四寶都是特別定做的,好雖然好,但絕對沒有哪家當鋪敢收。
想起三日後就要出發,她也不再想這些事,連忙指揮幾個大丫頭收拾起來。
更晚一點,賀逐光還沒回來,章氏倒是來了,邵雲湖覺得煩,但又不能不見。
「我正好在老夫人處,听到溫嬤嬤稟告,這才知道三嫂過幾天就出發。」章氏討好的說︰「說來說去還是三哥有情有義,什麼都想著三嫂,我好生羨慕,不然京城多少外派大臣的妻子被留在京中,別的不講,秘書少監去了一趟北邊,不過兩年而已,居然帶個四個新姨娘回來,把正房夫人氣得半死,但怎麼辦呢,女人的命,只能喝茶,只能喊妹妹,家里突然多了幾個孩子,吃穿用度都緊縮多了。」
邵雲湖想,她倒不是對賀逐光的人格沒信心,她是真的不想跟他分開,從一見鐘情到拿下他,可不算輕松,既然成了夫妻,當然要日日相守,加上寶兒已經喊他們爹娘,如果兩人一南一北,讓孩子跟誰都不對。
現在他想的辦法倒好,她就慢慢挪動,易州又不是在天涯海角,多走兩個月總能走到的,她要在他身邊懷孕,她要在他身邊生產,她要在他身邊跟他一起養書兒或者詩兒。
「三嫂,我這幾天听說一件事情,本來是沒放在心上的,可是晚上在老夫人那邊听到,連丫頭都在說,忍不住想提醒一下三嫂,也不是我多事,是想著這家里靠三哥呢,我好歹回報一下三嫂啊是不是?」
邵雲湖听得不耐煩,但又不好意思趕人,「弟妹有話直說無妨。」
「我就知道三嫂是個爽快性子。」章氏壓低聲音,「我是听說三哥身邊那個叫做順風的小廝,對三嫂心生愛慕……」
邵雲湖皺眉,這個「听說」是想讓她去死啊,在古代不守貞潔的女子要浸豬籠的,哪怕是順風單方面的喜歡也不行。
這麼離譜的事情誰傳出來的,順風對賀逐光跟她都很尊敬,哪有什麼愛慕之情。
送走了章氏,邵雲湖仍然覺得不舒服,怕賀逐光也知道,這樣會讓他跟順風之間產生芥蒂——忠心的僕人難找,但這傳言一旦流出來,不管怎麼樣順風都只能回家吃自己。
是誰想陷害她?
幾個丫頭在收拾東西,她突然靈光一閃,喊了溫嬤嬤來。
在她的逼問下,溫嬤嬤這才承認,黃昏時分自己的斥責是因為听到那兩名粗使丫頭說她跟順風的閑話。
邵雲湖真是要怒了,連粗使丫頭都知道,到底誰想害她?
「三夫人放心,老奴是相信您的,三爺當然也是。」溫嬤嬤勸道,「老奴多吃了幾年飯,斗膽勸三夫人,大人既然懲處了那兩丫頭,那就是要護衛您的名譽,您裝作沒事就好了,反正三日後夫人就出發前往易州,再回來已經是幾年後,有什麼流言都不重要了。」
收拾時間只有三天,錦鄉院人人忙得腳不沾地。
邵雲湖覺得有點悶,但想想溫嬤嬤說得也有道理,等她到易州安頓下來,這才跟賀逐光說自己現在的想法——身為古代人,還是科考出身的人,她真的很謝謝神仙第一時間趕走了那兩個嘴碎丫頭,而不是問她怎麼回事。
如果真要問她,她還答不出來,鬼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種離譜的傳言,深宅中的女子太難了,要逼一個女人去死,只要說有個男人喜歡她。
這到底是誰做的啊?老夫人突然看她不順眼?還是賴氏,章氏,皮氏?
對她們都沒好處啊。
又不是把她弄死了,誰就能上位——如果錦鄉院有姨娘,那還有目標,或者這賀家住有幾個表妹,那也算有嫌疑人,可是偏偏都沒有。
她到底能懷疑誰?
「三夫人。」邵雲湖身邊的大丫頭青石進來稟告,「枕流院的許姨娘傳了紙條過來。」
邵雲湖連忙接過,上面是許姨娘歪歪斜斜的字跡︰張通房產女。
算算是早產了,也不知道金妞身子可還好——邵雲湖想到自己即將要去易州,日後與張金妞見面不知道還要幾年,雖然麻煩,還是去了枕流院一趟。
得先找章氏,主母對主母的對談,客套過後章氏喊許姨娘出來,才能由許姨娘帶路去張金妞的產房。
沒錯,大宅的規矩就是這麼多。
邵雲湖沒多想,內心只有一件事情︰張金妞生了,不會有人替賀逐飛得第六個女兒感到高興,她得去看看張金妞,跟她說恭喜。
邵雲湖經過繁瑣的後宅禮儀,總算在一個小小的耳房見到張金妞。
兩人相見,一句話都沒說,就先紅眼楮——過往的回憶太多了,她們在稻豐村幾乎是看著彼此長大。
張金妞的眼淚嘩嘩的流,「雲湖……你來看我了……看我的女兒,是不是跟我長得很像?她很乖,產婆說她不怎麼哭的。」
早產的小寶寶被纏得結結實實,很小,但此刻睡得很安寧。
邵雲湖想模模她,但又怕自己手粗,于是只拍了拍錦被,「跟你很像。」
張金妞安慰的笑了,「我覺得自己的孩子還是要跟自己長得像,不然白辛苦一場。」
張金妞眨眨眼楮,眼淚又流下來,「雲湖,我知道這要求很唐突……你能不能給我一些銀子……我怕自己將來無法照顧她。」
邵雲湖都心疼起來,張金妞是過得多不安才會跟她要銀子,這枕流院的人肯定短缺了她什麼,剛好她今天來本來就是想告別,順便要給她一些體己的,于是從懷中拿出荷包,「這是二百兩,你好好收著。」
張金妞眼楮都瞪大了,「二百兩?你,你哪來這麼多錢……唉,也是我傻了,你現在是正房夫人,當然會有的……雲湖,我不跟你客氣,我確實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