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家一早的尖叫聲,是從客房傳出來。
苦寒行在樓下穿好慢跑鞋,正要出門,听到宋盈盈叫嚷,他趕忙沖上樓。
「盈盈,什麼事……」
宋盈盈抱著枕頭醒來,映入眼簾的是一個男人的後腦杓。
男人只穿了一條短褲睡在她床上!
宋盈盈第一個直覺是苦寒行爬上她的床,她嚇得驚叫,枕頭用力一扔,從客房跑出來。
「你……不是……」她以為這時候應該在她床上的苦寒行大,卻從樓下跑上來,讓她一臉錯愕,眼楮來回望。
苦寒行在這里,那在她床上的男人是誰?
「一大早就大呼小叫,發生什麼事了?」著陽光猛男的胸肌,有力的臂膀,穿著一條短褲的男人晃出來,一臉被吵醒的不爽。
「麥……元其!」就像看見哆啦A夢使用任意門出現在小紅帽與大野狼的童書畫面里,宋盈盈滿眼不可思議。
為什麼麥元其會從苦寒行家里冒出來?
「……你什麼時候來的?」苦寒行見他只穿著一條短褲從宋盈盈房里出來,理智瞬間崩斷了幾條線,想起醫院最近新進一批手術刀,是該抓個人來試刀。
麥元其在苦寒行銳利的眼神下清醒,看見他一身慢跑裝備,而宋盈盈一臉倉皇,自己剛才好像是被枕頭砸醒……看這情況是他闖禍了。
「昨天半夜。我忙完開車趕過來,一倒下就睡了。我先聲明,我不知道盈盈睡在這間,我以為旁邊的人是你。」麥元其很慎重的舉手發誓。
「……你們認識?」宋盈盈來回望著兩個男人,臉色已經恢復平靜,眼底的驚嚇消失了。
苦寒行眯起眼瞪著她,「發現你身邊睡的人不是我,而是麥元其,好像讓你松一口氣?」
「嗯,是啊,我認識元其很久了。」宋盈盈點點頭,發現床上的人不是苦寒行,她只差沒拍拍胸口安撫受驚的自己。
苦寒行眉間的深紋皺起,滿月復怒火燃燒。
「盈盈,這個時候你就少講話了。」麥元其至少還懂得什麼場合能夠開玩笑。
自己不小心爬到好友的女人床上,眼下他都要被宰了,宋盈盈還出聲,這根本就是在補刀。
宋盈盈滿臉問號,她是因為認識麥元其很久了,深知麥元其的為人,他不會欺負女生,相信他不是故意爬上她的床,所以她才放心,有哪里不對了?
「你平常都鎖門,為什麼昨天沒鎖!」苦寒行怒了。
「我是忘記了……」宋盈盈連自己有沒有鎖門也搞不清楚,但是被苦寒行瞪,又被他咆哮,她更搞不清楚原因,「你現在在凶我嗎……憑什麼?」
不過就是一場烏龍,況且當事人是她,她都不生氣了,他發什麼火?
憑什麼對她發火?
窗外,依然是早起的鳥兒在叫。
苦寒行把宋盈盈吼了,轉身就出去。
「0918-072502……喂?是『豆趣』嗎?我要訂一杯高縴地瓜豆漿、一杯天然芋頭豆漿、一杯養生綜合堅果豆漿……對,苦家中醫診所這里……對啊,家里來了客人。嗯,苦醫生慢跑經過時會順便拿,麻煩你了。」宋盈盈訂好豆漿,掛上電話。
「家里啊……」麥元其站在宋盈盈身後,看那本「外賣簿」,瞥一眼豆趣的名片,上面寫著鮮濃純,全豆豆漿專賣店,還有全省宅配的電話。
「啊,我干麼要幫他訂,給他補足營養有力氣亂罵人,我何必自找苦吃?應該兩杯就夠了。」宋盈盈沒听到麥元其的話,一個人盯著電話喃喃自語。
「老苦慢跑會經過那家豆漿店?」
「不會,那是他朋友開的,他出去慢跑時都會繞過去拿。他這個人很好養,什麼口味他都喝,我通常是早上想喝什麼才決定,所以都是我打電話去訂,這樣他過去時就不用等。」
「老苦在氣頭上,還會記得嗎?」
「嗯,他這個人脾氣是古怪了點,不過該做的事情都會做,不會被情緒左右,不像我老是忘東忘西,有時候我忘了訂,他會打電話回來問。」宋盈盈想了想,目光從電話轉開。
「不改了?」
「我就說他這個人陰陽怪氣,我故意不幫他訂一定會惹到他,要是讓他不高興,明天起他不繞過去拿,我的早餐就少掉營養好喝的豆槳了。而且出錢的人是他,看在他特地繞路跑一趟的分上,就三杯吧。」
「老苦這個人陰陽怪氣啊……」麥元其還真是第一次听說。
「你去刷牙洗臉,我去做早餐,需要牙刷、毛巾嗎?」
「有嗎?」
「有,我拿給你。」
「麻煩你了。」麥元其揚起嘴角。
他真是不明白,苦寒行怎麼會以為兩人毫無進展?宋盈盈把這里當自己的家,儼然女主人的模樣,還模清楚他的脾氣,連默契都培養出來了。
宋盈盈把盥洗用具拿給他,進廚房去弄早餐。
麥元其帶了法國長棍面包來,她準備了蜂蜜、水果,燙了些青菜,炒了一盤海鮮,煮了洋蔥湯。
等苦寒行慢跑回來,手上果真多了三杯豆槳。
苦寒行的氣是消了,不過宋盈盈顯然還是覺得很委屈,三個人的餐桌上,她把苦寒行當空氣……
「原來你們這麼熟,你連他家的鑰匙都有,你這麼常半夜跑來過夜啊……可是為什麼你會以為睡在客房的人是他呢?」
他,苦寒行,有自己的房間,為什麼要跑到客房睡?這就是宋盈盈不解的地方。
宋盈盈坐在麥元其的身旁,和苦寒行隔著距離,一雙眼楮也只落在麥元其身上。
「你都沒發現嗎?你那個房間是用活動門隔成兩個房間的。」
「我知道,那怎麼了?」宋盈盈曉得化妝台靠著的那面牆是活動門,但這個家除了苦寒行,還有他的父母、妹妹的房間,她得尊重別人的隱私權,所以她不曾去拉開看。
「里面那間沒有獨立的門,要穿過書房,浴室只能用客廳外面這間。你的房間離客廳近,而且有浴室,老苦是體貼你,把房間讓給你,自己窩到里面去睡沙發床,我昨晚太累了,懶得鑽進里面,我是睡在老苦的床上,哪知道床上的人是你。」麥元其撕了一塊面包,喝了口香濃的芋頭豆漿。
「哦……」宋盈盈不曾去開過苦寒行的房門,不知道那間是書房,苦寒行原來睡在她隔壁?
宋盈盈瞬間心跳加快。
「其實那本來就是一個房間的設計,那個房間是給老苦討老婆用的,所以連嬰兒房也考慮在內,才會有活動拉門……」麥元其想讓宋盈盈了解她睡的那個房間最初設計的用心,可話說到一半,察覺他不小心捅到苦寒行的痛處,趕緊轉移話題,「盈盈,面包店的生意好嗎?」
苦寒行討老婆用的房間……他有對象了?
宋盈盈心髒刺了一下,怔了怔,努力轉移心思,笑望著麥元其。
「嗯,多虧你幫忙找到那間店面,里面所有的裝潢跟廚房設備都跟我夢想的一樣,而且租金又便宜,連小鴨都說我們賺到了。不過很不好意思,你好心幫忙,反而被我爸媽念了一頓,嫌棄地點在醫院對面,又嫌店面太小。他們住慣大房子,都不知道外面的物價,我也很頭痛,你不要放在心上。」說起她和小鴨兩人開的希望烘焙坊,宋盈盈的精神就來了。
「我知道,宋爸、宋媽疼女兒嘛。」麥元其睇一眼苦寒行。
第7章(2)
當初宋盈盈和江曉芽要合伙開店,跑來問他的意見時,他把消息「走漏」給苦寒行,于是生出那家宋盈盈夢想中的面包店。
宋爸、宋媽發現地點就在醫院對面,馬上知道是他搞的鬼,沒叫他罰跪就不錯了。
「再怎麼疼我,也不能找一間要請十幾個員工的店面給我嘛,我跟小鴨只有兩個人,是要在里面打蚊子嗎?」宋盈盈喝一口高縴地瓜豆漿,吃一塊法國長棍面包,愈嚼愈有滋味的麥香味,讓她忍不住望著麥元其崇拜道︰「吃你的面包有一種幸福感,讓我感覺到活著真好,我應該要再跟你多學習。」
宋盈盈的目光和幸福宣言卻讓麥元其很不幸……他感覺到苦寒行已經準備打電話幫他預約開刀房,雙眼凶光正投向他。
「哈……盈盈,你跟老苦交往多久了?看到你們同居在一起,我嚇一跳,我得開始存紅包錢了,你們什麼時候結婚?」麥元其在喜鵲溪旁開了「喜鶴之門」,他這雙喜「臨門」就是為了給兩人搭橋而來。
「元其……你剛剛看到我在這里,好像一點都不驚訝?」宋盈盈其實本來是要放過他的。
「盈盈,我是怕你不好意思才沒表現出來,我內心一整個驚濤駭浪。」麥元其拿面包塞住她嘴巴。
「你說面團從基本發酵到最後發酵,發酵溫度從二十八度到三十八度,想做好一個面包師傅要時刻抱存好奇心,要有求知求解的精神,不能放過任何細節,厚著臉皮也要問;你還說生為人也是相同的道理,家事公事天下事,不能放過一點芝麻小事,這是做為一個人該有的溫度。」宋盈盈拿下面包,拿他的話塞他的嘴巴,她現在就是照著他的話做。
「我也跟你說,面團攪打之前先低溫冷藏,延長發酵時間,可以讓面包延緩老化,保持較佳的彈性和柔軟度,不用添加物,放個幾天一樣好吃;瞧你氣得臉紅脖子粗,皮膚溫度這麼高,容易老得快。」麥元其拍拍她的臉頰,叫她降降火氣,別計較那麼多。
「你都已經不打自招,還怕我問你?」宋盈盈眯起眼楮逼向麥元其,指著苦寒行問他,「你都知道對不對?你跟我家那麼熟,又是他的朋友,你一定曉得他跟我媽之間有什麼協議,為什麼非要把我塞到這里來?」
「為什麼……」麥元其看她手指苦寒行,指得那麼自然,他才想問為什麼……他想起剛才宋盈盈好像也不了解苦寒行是在吃醋,難道……
麥元其瞥向苦寒行,挑眉問他,「老苦,難道這半年來你都沒向盈盈告白,你沒跟盈盈說你喜歡她,想和她結婚共組家庭嗎?」
苦寒行喝一口堅果豆漿,狐疑地扯眉說道︰「她應該知道。」
苦寒行認為宋盈盈看就會知道,因為這半年來他不曾掩藏對她的感情。但是宋盈盈宋盈盈一根手指還指著苦寒行,兩個男人的對話讓她把嘴巴張了又閉,臉頰愈來愈紅,一只手慢慢放下來……
元其說︰「其實那本來就是一個房間的設計,那個房間是給老苦討老婆用的。」
苦寒行想討的老婆……是她?
「盈盈,老苦是真心想跟你在一起,宋媽也是因為你相親那麼多次,沒一個滿意的,才把你塞過來這里。老苦的追求你都沒感覺?」麥元其看宋盈盈的表情就是她並不曉得苦寒行的心意。
「他哪有追求我,老是把人挖起來煮消夜,還要等他吃完洗了碗才能睡,我還以為是被抵押來當佣人。」宋盈盈一臉的紅和別扭,愈想就愈悶,苦寒行為何可以一副理所當然的口氣,認為她應該知道?
「我下班回來你經常不在家,我回醫院加班,等工作告一段落回來你又已經睡了……你故意躲著我,我有什麼辦法?」
苦寒行面色微紅,緊緊皺著眉頭,繼續說道︰「我配合你休假,帶你去采水果,陪你去產地采買,听說哪里有口碑不錯的面包店就帶你去試吃,我不喜歡你,會特地騰出時間陪你到處晃,我吃飽沒事做嗎?」
「我爸天天都打電話叫我回家吃晚飯,我不回去他就很失落,而且你從來也沒跟我說過你下璐有先回來一趟,你也沒有叫我幫你做晚餐。」她是有點躲著他沒有錯,但那並不是因為討厭他。
「你在店里忙一整天了,不用幫我做晚餐。」苦寒行撫著額頭,深吸了口氣。
「我就是因為工作忙一整天很累,所以習慣早睡,你說不用幫你做晚餐,你卻每天把人挖起來煮消夜,你這算哪一種體貼?」
「老苦,這就是你不對了。」麥元其盛了一碗洋蔥湯遞給他,看他的臉色不太好,「老苦,你怎麼了?」
「沒事……」苦寒行抬眼,望向低著頭、紅著臉的宋盈盈,又嘆了口氣,「我真的不知道你在想什麼。你一直不準我接近面包店,就算在醫院附近踫見也要當作不認識你,你把我排除在你的生活範圍外,你這麼排斥我,你要我怎麼告白?」
「盈盈,你對老苦這麼狠?」麥元其轉頭看著宋盈盈。
「我只是不要你靠近面包店,不是排斥你,你都搞不清楚狀況,來店里買面包的客人很多是你醫院的護士,我不知道你在醫院怎麼招蜂引蝶,簡直就是萬人迷,你把全醫院的護士迷得神魂顛倒,連我的伙伴也把你當真命天子。我第一天來這里就被你強吻,我看你根本就是高手,結果那次——」
「噗哧!老苦,你果然……」麥元其在苦寒行瞪眼下忍住爆笑聲。
「……你還要翻舊帳?你那麼生氣以後,我就開始試著和你保持距離,哪一次沒尊重你、照你的意思做?」苦寒行又深吸了口氣。
「我不是翻舊帳,我是要說那次我抓傷你的臉,是你欺負我,你卻得到全醫院護士的同情。你大批的擁護者一口咬定是狐狸精纏上你,是狐狸精對你投懷送抱被你拒絕,你的薄臉皮才被抓傷。你的愛慕者很瘋狂,如果被知道是我抓傷你,我會被打成豬頭,也會影響到面包店的生意,所以我才不要你到面包店來。」
宋3盈並不知道苦寒行對那件事耿耿于懷,甚至以為自己被她討厭,但這一切難道不是他咎由自取?「是你自己到處討女孩子歡心殃及無辜,你還怪我。」
「我在醫院上班,每天都很忙,跟同事只談公事。」苦寒行想起來,以前盈盈在高麥面包店實習時,曾經抱怨過類似情況……這次也是?
「盈盈,說老苦勾引女孩子,唯一的對象就是你,他眼里只有你,你連他的追求都感覺不到,你覺得這麼悶騷的男人會在自己上班的醫院賣弄風情嗎?」麥元其撕了一塊面包塞進宋盈盈氣鼓鼓的嘴里。
「你是在為我說話嗎?」苦寒行怎麼听都是在挖苦他。
「老苦,整件事情听起來,絕大部分是你要反省,盈盈認識你才多少時間,你一見面就吻她,大半年來一句喜歡都沒告訴她,你悶聲不響,就要她看懂你的眼神、了解你愛情的表現,她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蟲。」
當年的苦寒行能夠疼惜、理解遺忘他的林語歌,能夠珍惜茫茫人海里的相遇,讓宋盈盈重新認識他,重新愛上他。
然而這幾年的等待和煎熬,已經把他的耐性磨光了,他對宋盈盈過深的情感所帶來的苦楚和焦躁,讓他亂了方寸,麥元其完全能夠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