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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負白首(上) 第15頁

作者︰陳毓華

原來,科舉之路十分漫長,除了一開始要取得生員的資格,成為廩生,還得通過學政科考,才有資格參加三年一次的鄉試,因為鄉試一般在八月,又稱秋闡,會試也稱為春闡,是在鄉試後次年的春天,在京城舉行,得在會試之後取得貢士的資格,在京城中由皇帝親自主持考試,入了皇帝的眼,錄取的稱為進士。

恩科是在科舉之外,也就是正科之外特恩開科取士,而會這麼做通常都是逢朝廷慶典,才會特別開科考試,因為不是常態,才叫恩科。

梵朝至今,只開過兩次恩科,一回是聖天元年,君上迎娶皇後,普天同慶,一回就是這次,因為太後六十壽誕。

兒金金听得雲里霧里的,總歸一句,這科舉之路難上青天,至于這恩科,就是條捷徑,是可遇不可求的機會。

「那就是說你明年春天就要上府城去了?」

「我考完就回來。」

「既然是明年的事,咱們還是先緊著去認認鄰居家的門吧,回來就有飯吃了。」等飯時間,先去把鄰里認一認,凡人不是有句話說,遠親不如近鄰,關系總得打好才是。

于是他們挨家挨戶的送過去,人家一開門,見是年輕的小夫妻,又送了糕餅喜果,就知道是新鄰居,自然也要問上幾句,听說他們買下的是銀杏胡同最里的那間宅子,莫不搖頭說怎麼就買了凶宅?這還不打緊,又問花了多少銀子買的……諸如種種,也有人見蘇雪霽一表人才,听見他是秀才,打量的神色便收了起來,熱心腸的見兒金金年輕,就說她有什麼不懂的直接來問便可。

有幾戶人家也回了禮,雖然只是米缸里半升還是一升的粗糧、雜豆,收集下來居然也有小半個米袋。

最後來到街坊一戶人家,竹籬笆的門,站在外頭可一覽無遺,年輕的媳婦正在晾衣服,盆子里堆得滿滿的衣裳,幾個娃有的挖螞蟻洞,有的互掐著玩,還有一個大的背著個吃手指的娃,蹲在屋檐下擇菜,一算,足足五個蘿卜頭,幾個身上穿的是粗布衣,倒也干淨,只是這會兒天氣涼冷,幾個孩子穿得卻還是夏天的衣裳,有些單薄,臉色看著有些青。

「小嫂子,我們剛搬來,就住銀杏胡同最後那間院子,想說喬遷,過來和大家打個招呼,這點小東西莫要嫌棄。」兒金金這些日子在縣城里看多了,這人跟人之間是得套近乎的,你嫂我妹的,關系很快就能拉近。

而且她一把糕點拿出來,刷刷刷,四雙亮晶晶的眼楮就再也沒轉開,最小的那個只會吐泡泡流口水,還不知事嘛。

「我夫家姓魏,我姓秦單名一個勺字,看著我年紀比你長,要不叫我聲勺姊好了。」婦人看著有些豐腴,也是爽朗的人,眉眼都是舒爽的笑紋。「……那間凶宅原來是你們買去了,哪個不地道的居然把那院子賣給你們?太夭壽了!」

這時,虛掩的木門吱呀的被人推開,一個有些眼熟的男子出聲道︰「是誰啊,也不請人進來坐,在外頭嘮嗑什麼呢。」

兒金金和蘇雪霽轉頭望去,竟是賣房給他們的那個有著單眼皮,見誰都笑容滿面的牙人,魏萬三。

「蘇秀才,蘇太太。」魏萬三一看清來人,頓時笑容滿面,三步並成兩步,打開竹籬門便要請他們進去。

難怪他熱情,中錢連著兒金金包的紅包,讓幾個月沒開張,開張就見紅的他樂得眉開眼笑,回來媳婦也不擺冷臉給看了,他對兒金金印象大好。

瞧著丈夫熱絡得不像話,秦勺翻了個大白眼,敢情好,蘇家這院子竟是她丈夫賣出去的……還直八是大水沖倒了龍王廟,都是自家人。

「既然都是熟人,勺姊也別與我客氣,這糕點果子我買多了,帶回去也無用,都留給家里的小子、閨女解饉吧。」兒金金把手下剩的兩盒糕點都給了魏家。

「這怎麼好意思?」嘴里說不好意思,隨便推了兩把也就接了過去,有什麼法子,家里有五張嘴,睜眼就等著吃呢。

那幾個孩子在一旁猛吞口水,只有一個小的用模了一手泥的手上前拉他娘的裙襦,卻也沒敢開口要。

「那院子我住著挺好的,不礙事的,還要多謝魏大哥。」蘇雪霽和善的頷首,然後借口一會兒還有事,拉著兒金金的手便要走。

「哪里值當你的謝……」魏萬三直擺手。

「太白哥哥……」兒金金還想說點什麼。

「還有事?」

「沒,走吧。」

也才走兩步路遠就听見秦勺那有些隱晦,明顯壓低的嗓子,「不是年輕小夫妻嗎?這怎麼哥哥的叫上了?」

魏萬三笑著靠到她肩頭,手往她拉去。「夜里,我也想媳婦這麼叫我……」

這年頭夫妻之間以哥哥妹妹相稱的人多了去,魏萬三听了倒是尋常,也就只有自己媳婦這保守的性子才會大驚小怪。

「你作死了!」秦勺瞪了方才還被她罵夭壽的男人,啐了他一口,「我說你怎麼就把那死過人的宅子給賣了。」女人不依不饒,吆喝最大的那個把糕點果子拿了,順道把小鬼都撞了,因為接下來的場面越發的兒童不宜了。

「我覺得那是間好宅子……」

「那間院子賣出去也不告訴我?」

「天大的冤枉,我回來就提了。」

「既然賣了房,那銀子呢?」婦人的低眉順眼不見了,母老虎的架式隱隱抬頭。

「不是給了嗎?三兩銀子啊。」作亂的手哪里還敢動,這求歡不成快要變成求饒了。

「那院子一年半載都沒人敢要,能賣出去,你的中錢、抽成一定不只有這些吧?」秦勺獅子吼了。

蘇雪霽眼觀鼻鼻觀心,埋著頭走路,倒是兒金金噗哧一笑。「這家人挺有趣的,應該會好相處吧?」

「是個妻管嚴的。」蘇雪霽莞爾。

不過,兒金金心里還有個疑問。「為什麼只有夜里才能喊哥哥?」

蘇雪霽本來還算自若的神色突然從下巴到額頭,整個都紅了起來,聲音也支吾了,「要不,改天你有空再問勺姊?」

「嗯,可以,左右我們兩家就距離半個胡同,抬腳就到了。」她把他的話放心上,準備改天遇上勺姊再問上一問。

第十章  入山撿只熊(1)

兩人回到家,兒金金指著前院邊上的地,「我想在這里鋤個幾畦地出來種菜,種些蔥姜蒜,用著也方便。」連菜籽和菜苗都買好了,就等把地翻個兩翻。

「我下午就把地翻出來,就能把菜籽種上了。」蘇雪霽覺得渾身都是力氣,半天下來絲毫都不覺得疲倦,這就是有了自己的家,所有的打拼都是為了讓這個家更好,所以無論多少累活也不覺得辛苦。

「好,那咱們家的菜地就交給你了。」

「看我的!」

「吃飽飯我去找泥瓦匠來蓋書房,趁著你在家翻地,跟泥瓦匠說說你想要的書房是什麼模樣,不然等冬天真來了,土凍了,就得等明年春天,到時候你都要去府城應試了,哪里來得及?」打水洗了手臉,她掀開蒸鍋上的蓋子,排骨臘腸爛飯的香味頓時彌漫開來,想想這樣不夠,又去小罅子里挖了些酸菜出來,切小段用碟子裝了,最後決定用剩下來的海帶煮了海帶蛋花湯。

蘇雪霽看著灶頭上的噴香四溢的一大盆排骨臘腸憫飯驚訝極了,在他的認知里,大鍋煮的東西賣相不會太好,就算有油腥在里頭,出自不擅廚藝的娘子,他還真不敢抱什麼希望。

可這會兒盆子里有飯有肉有菜,顏色還美得不像話,紅的是蘿卜,綠的是碗豆,黃的是玉米粒,胭脂色的是臘腸,灑上的香蔥,色香味俱全。

他悶聲不吭的把飯菜端到堂屋,又擺上碗筷。「我在哪里都可以讀書,這些日子我們沒少花錢,往後我們要花錢的地方還多著,這書房其實不急。」

兒金金眼珠轉了下,閃過亮光,好像找到什麼新玩具的期待著。「太白哥哥說得對,亂花錢實在不是好習慣,要不——咱們自己來蓋。」

蘇雪霽覺得自己彷佛很久才從喉頭擠出個字來,「你會蓋房子?」

「不知道,試試。」

這話會不會太不負責任了?不過,她那興致勃勃的樣子……也罷,要是蓋不起來,也就一些不值錢的竹子,無傷大雅。

「竹子多毛刺,會弄傷手腳,不如還是請匠人來吧。」他退讓了一步,只能這麼叮囑。

兩人這才坐下來吃飯,許是炖飯的滋味太好,也或許是兩人從早奔波到現在,都餓狠了,兩人各扒完一碗飯,蘇雪霽見兒金金的碗也空了,隨手給她添飯,很快,添了兩碗小山高的飯出來。

「你這排骨臘腸爛飯真是好吃。」蘇雪霽贊不絕口。「娘子的手藝簡直是一日千里,太令為夫的刮目相看了。」

兒金金一臉夸獎我、夸獎我吧的表情,尾巴都要翹起來了,「就說我聰明吧?燒菜這種活兒是得看天分的,這憫飯你要喜歡,改天咱們再做來吃。」

蘇雪霽扒飯的動作一滯,想到一個很現實的問題,他看得出來金金不愛吃那些粗糧和栗米,對大米飯和面條比較情有獨鐘,這也不是什麼壞事,只是——「咱們家這吃白米飯的速度,恐怕那些領回來的廩米也吃不了多久吧?」

他最近會不會天天都吃太好了,有米有菜有肉有魚有蛋,這是他以前沒想過的日子。

他撥了下飯粒,「我听丁大哥說衙門里缺個書吏,我等等去試試,要是能成,往後就在那里做活了。」

「明年春天你就要去應試,不是要讀書嗎?哪來的時間去做活兒?」

「無妨,衙門的事也不是整天的,就是師爺忙不過來的時候要人幫,整日的讀書倒不如多做些衙門的活計強。」他很看得開。

兒金金看蘇雪霽並沒有太把讀書這件事放在最重要的地方,是因為自信嗎?

也許是,真正有實力的人不見得會整天整夜的泡在書堆里,而是到處閑晃,想她大師兄就一個,每天瞧著不務正業,修為卻比誰都高。

也許她這夫君和大師兄都是同一類型的人,悶聲不吭,就能把事都做好了。

兩人把一鍋飯一湯一菜都給一掃而空,收拾碗筷,洗刷鍋碗,午覺也不歇了,蘇雪霽伸手把兒金金因為刷碗有些紊亂的發絲往她肩後撩去,指月復不小心擦過她臉。

兒金金愣了下,這凡人的身子真奇怪,也不過滑過臉,為什麼手腳都跟著發麻呢?一下沒想明白,蘇雪霽卻已經準備要出門,「我去衙門那邊看看,回來再鋤地,不耽誤你的菜苗下種。」

送蘇雪霽出門後,左右她也無事,不如上山瞧瞧,要蓋書房,得有地基,也許自家荒田那些個亂石可以派上用場也說不定,還有,她想替蘇雪霽做件斗篷,斗篷該有皮毛才保暖吧,雖然她不清楚這時節的山上有什麼野獸皮毛可以用,不過她也沒忘蘇雪霽說過要過冬的野獸,正是要肚里儲存糧食,正最凶狠的時候,能避就要避,別去打擾它們。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家里好像沒什麼隔夜糧,城居大不易,一根柴火,一粒米都要錢,她之前賣藥材和金絲燕窩的銀子也花得差不多了,她得想法子賺錢才是!

毫不遲疑的,她穿上斗篷,踩著風火雲便往自家的荒地去了。

雖然是午後,天卻是陰的,放眼望去,林子里的樹葉幾乎都被風刮光了,到了河谷一看,如今秋汛,河水十分的湍急,水面不時涌起水濤,往下坡去,那兒的水流相對平緩,她心里便有了計較。

她直接站到河里,斗篷自然形成遮蔽,把河水隔絕在外,雖然因為她靈識不足,只能看見眼前幾丈的地方,但也不妨礙她沿著河把這一段直到女神河與另一條交匯口為止的淤泥都清理了一遍。

她把清出來的河泥都放在空間里,也沒去細看那些山堆般的淤泥里到底有什麼東西,只是一股勁的清理,一股勁的把東西往里頭放。

這些淤泥在空間里,就如同在她的心里一樣,這活兒要是換成凡人來做,光挖泥就累死人了。

接著她把荒地的亂石用靈識全部收拾起來,一邊走一邊往靈境里扔,也幸好這里空無一人,要不然看見亂石一顆顆的憑空消失,豈不是會嚇壞人?

她收淤泥和石頭的時候,一開始都要踫到的,但是收著收著,她發現就算手不用模到石頭也行,而且,一下還能收上好幾塊。

一開始她以為是自己的錯覺,這靈識啊,她快上千年也沒進步多少,師兄們更沒少嘲笑她毫無寸進,哪里知道來到人間因為撿東西撿得多了,居然有所長進了?

原來是她以前的練法根本不對。

她來的時候看見深不見底的密林中多得是長年腐爛的松葉和動物屍體化成的泥層,挖開來看都是最肥沃的黑泥,于是挖完了河底的淤泥後,她開始挖靠近荒地那片密林中的腐泥爛葉,她就直接堆在河泥上頭,等她覺得分量夠了,把兩者拌勻,撒在百余畝的荒地上讓它曝曬,讓它肥地。

只不過要把兩者拌勻時,她發現了一件事,河泥里不只有長年淤積的黑泥,更多是破爛玩意,訝異的是也有不少金塊銀錠和銅錢,零碎的首飾,也有碎瓷碗花瓶,只能說應有盡有,只有你想不到的。

這其中居然還有一個匣子,那匣子也不知道什麼材質做的,沉在水中多年居然一點腐爛的痕跡都沒有,她用石塊敲壞了鎖,里頭放的全是金銀。

這條女神河不知經歷了多少朝代,以前往來的貨船不知多少,翻船的肯定也不少,這些東西隨著時光沉澱在河底,若不是她想要河底的淤積來做地肥,也不可能有重見天日的一天。

她只能大致的做一下分類,雜物一堆,金銀銅鐵一堆,還有個像古鼎的青銅器,完全看不出用處和面貌的東西和爛泥歸類一起。

忙完這頭,她又重新扎進河里,看見清理過的河道寬闊不少,便把空間里的石塊一塊塊貼著河岸壘起來,可石塊不是堆上去就可以,還要考慮到咬合,光找合適的石塊就累死人了,何況她還泡在水里作業,等一層層往上壘好時,金烏已經西墜。

今日清理了他們家荒地這一塊的河道,還鞏固了河堤,把自家的地先圍起來,往後女神河要下個暴雨還是發個什麼脾氣,她家的地也不至于遭殃。

她拔足往林子里去,這原來不是打著上山來找隔夜糧的想法嗎?兩手空空,還什麼收獲都沒有。

方才她沒能仔細看,如今晚秋了,緩坡上頭這會兒除了雜草衰蔽,樹枝上還有掛著果兒的,野栗子、野黃梨、山核桃、松子、酸橘、成串密密麻麻的山楂、白果和山柿子,這里的白果和銀杏胡同的白果又不大一樣,果粒更大,看著更結實,山柿子紅透透的掛滿枝頭,正是最飽滿多汁的時候,兒金金毫不客氣的摘下來,吃得滿嘴甜,又咬了顆梨,然後全掃進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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