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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瓶安 第13頁

作者︰千尋

不想啊,她不想他死去,她希望他活著,活得意氣風發,活得恣意張揚,活得……讓那些匪徒咬牙瞪眼。

「小章魚,你在想什麼?」白景把她的魂兒給喚回來。

用力拍頭,章瑜婷想把那個萍水相逢的他拍出腦海,反正是再也踫不到的人了,何必時時想著?只是……「再也踫不到」這句理所當然的話,莫名地讓她胸口微澀。

「好端端干麼拍自己?傻瓜。」白景拉住她的手,沒好氣地瞪她一眼。

「我傻嗎?要不要再比比背書,我肯定比四師兄厲害。」

「再會背書又怎樣?你能考狀元還是當官。」

「哎呀,看起來很驕傲哦?」她語氣很挑釁。

「怎樣,不能在章魚面前驕傲嗎?這樣做犯法嗎?」

兩個人又開始斗嘴,這是每次見面時,必定要經過的一場。

兩人說說鬧鬧,讓兩個長輩看得直笑,然而回到屋里,還沒坐定呢,白景臉色頓時鄭重起來,讓章瑜婷很難適應。

「干麼啊……」她踢白景一腳。

他閃開了,快手快腳揉亂她的頭發,輕聲道︰「不要鬧。」

揉亂人家頭發的是誰啊?誰在鬧!

她擠擠鼻子,還沒抗議呢,就听見白景說︰「今天過來,我有兩件事要同師父、方姨說。」語畢,他臉上泛起可疑紅暈。

「說吧。」溫梓恆知道他要講什麼似的,捻捻胡子,笑得滿臉曖昧。

「第一件事,我想求娶小師妹。」

「什麼?」章瑜婷被嚇到了,連忙模上四師兄額頭,問︰「你有沒有發燒?」

方氏拍掉女兒的手,瞪了一眼道︰「沒規矩。」

對于這樁婚事,她覺得不錯,畢竟白景是從小看到大、知根知底的,且他與女兒還有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情誼,彼此都知道心性,日後必定能更加包容,只是……白景的家世,哪是他們能高攀得上?

「你問過家里的長輩嗎?」她憂心。

「問過了,長輩們都同意。」

「怎麼可能?你們家是官宦之家,而我呢,我的名聲可是爛透了。」瑜婷出聲質疑。

「我與父親交換條件。」他用的是老招,過去與父親約定,十歲考上秀才、十三歲通過鄉試,最晚十七歲過會試,倘若哪關未過,就停止習醫。

他關關順利通過,替自己贏得習醫資格,通過會試後,他又與父親約定,倘若他考上狀元,十七歲能夠為皇帝起草詔書,就讓他娶小章魚為妻,而他做到了!

溫梓恆一笑,低聲在方若君耳邊解釋。

听完解釋,方氏滿心感動,這孩子願意為了求娶女兒,付出這麼大的心力,日後必定能善待女兒。

「好,方姨就等著白家媒人上門。」

母親一錘定音,章瑜婷驚嚇不已。

要嫁給四師兄嗎?她還小啊,從來沒想過婚事,她懇求地看向母親,希望她收回成命。

「看什麼啊,你四師兄能看上你,是你的福氣。」

「可是我……」

她還沒開始抗議呢,白景就搶過話,「嫁給我後,你想做啥就做啥,誰都不會管你。」

「可是……」

「我已經同父親談好,樹大分枝,成親後不分家,但我們可以買宅子另居,到時家里你最大,你想睡到日頭曬也行。」

「可是……」

「我不會納妾、收通房,我的孩子只會從你肚子里出來,家里的錢全歸你管,如果你想的話,方姨和師父也能夠搬過來一起住。」

他一句話都不讓她說,拋出的每個條件都讓人想要歡呼,她不願意承認,但是……真的,她肯定找不到比四師兄更願意縱容自己的男人。

偏偏……她嘆氣,偏偏胸口澀澀沉沉的,她不想嫁給四師兄呀,她有一個想要嫁的人,然而那是不可能的呀,那是個再也踫不到的人。

「別再可是可是的,這麼好的夫婿,你要是說不嫁,娘都想把你給趕出家門了。」方氏笑得合不攏嘴。

老是鬧她、欺負她的白景,第一次溫柔地拉住她的手,第一次溫柔對她說話,「乖章魚,快點頭,我保證未來的幾十年,你都會為自己這個睿智的決定感到無比慶幸。」

章瑜婷看看母親,母親眼底有掩也掩不住的歡愉,看看師父,師父滿臉盛載不住的笑意,她最在乎的兩個人都覺得這是好事情……她無奈一笑,點頭。

她不是不滿意四師兄,只是……遺憾在壓迫著自己胸口。

「好啦,小章魚點頭了,第二件事是什麼?」溫梓恆問。

「師父可能要回京一趟了。」說到這,白景面容嚴肅。

「怎麼了?」

「皇上快撐不下去了。」

這話讓人心驚膽顫,幾個皇子各有勢力,如今皇帝未立東宮,倘若就此倒下,朝局必定動蕩,旁人便罷,但白家身居朝堂中心……必定會受影響。

「皇上打算立太子了嗎?」

「已經立了,但知道的人不多。前幾天大伯父與幾位大人奉密詔入宮,徒兒在旁起草詔書。」

「立誰?」腦袋轉過一圈,溫梓恆竟想不出皇上能立誰,這些年幾個出頭的皇子殘的殘、廢的廢,剩下的都很無能,只是再無能,一旦有皇子這身分,野心都大過天。

「福王。」白景沉聲道。

福王?溫梓恆神色詫異,怎麼可能,因為八字不吉的關系,他早早被排除在奪嫡戰爭之外,更何況這些年福王極少留在京城,他如何在朝堂上建立勢力、如何獲得朝臣擁戴?倘若上位,得面對多艱困的局面?

面對師父的疑問,白景淡然解釋,「這幾日徒兒常與福王接觸,發現他並不僅僅是個武夫,他有謀略,站他身後的朝臣,比我們想像中更多,再加上握有實權的誠王大力相挺,以及他自己在軍中建立的勢力……情況沒有外人想得艱困。」

「也是,他不聲不響就從一個棄兒成為皇帝屬意的太子人選,能沒有心計?」溫梓恆說著,直覺看方氏一眼。

當年福王親自上門,把梅敘川推到他跟前,讓他向若君引薦。若君能在短短幾年內成為皇商,梅家的大力相挺,有絕大的關系。

他曾問過梅敘川和表妹,這背後是不是有福王的意思?他們沒回答,只讓他放寬心。

可這種事怎能放寬心?他旁敲側擊過,確定若君根本不認識福王,然而現在……他就要坐上龍椅了。

嘆口氣,現在琢磨這些無濟無事,他道︰「走吧,為師立刻隨你進宮。」

但願皇帝能多活幾天,替福王掃除更多障礙,當老百姓的,旁的不求,只求時局穩定,求皇帝別東挑西挑,挑出一個暴君。

溫梓恆隨著白景返京了,方氏開開心心地替女兒打理起嫁妝。

她沒打算買金銀頭面、打造家具,她只打算給女兒田莊鋪面、給銀票、給下人,那些契書銀票外人看不到,只會以為她什麼都沒給。

為何這麼做?因為她「窮」啊,一個又病又窮的母親能給女兒什麼嫁妝?真要有嫁妝,也得從章府里拿出來,是不?至于章政華會不會同意這門親事,她半點都不擔心,白家那麼好的家世,他會放過才怪。

只是……她心疼地看著女兒,攬過她,輕聲道︰「我的小章魚長大了,馬上要為人妻、為人母了,娘真開心。」

章瑜婷反手摟住娘,認真道︰「娘,我出嫁後,您就詐死吧,帶著那些財產和師父遠走高飛。」

「你在說什麼,我與你師父清清白白……」

「娘,您別那麼迂腐行不?您的人生因為父親已經錯過一次,為什麼要一錯再錯?你的固執,害的不僅僅是自己,還有師父啊。難道有情人不該成為眷屬?難道再回首已是百年身不遺憾?娘,您就听女兒的吧,珍惜自己一遍、愛自己一次,人生那麼短,為什麼不讓自己稱心如意?」

可以嗎?她可以稱心如意嗎?

女兒的勸說在方氏腦海里發酵,對于未來,母女倆都有了新期待,這樣的期望,教人歡喜,只是誰曉得,計劃永遠跟不上變化。

兩個月後,皇帝駕崩、福王登基。

雖然福王確實如白景所言,有手段本領,但新朝代、新氣象,要忙的事多得很,身為新帝看重的臣子,白景忙得雙腳沾不了地。

在他還來不及請媒人上門之前,一道聖旨下達——章政華長女章瑜婷,賢良淑德,即日起進宮為嬪……

第六章  皇帝駕到(1)

手指在桌面上越敲越急、越敲越大聲,寧承遠煩啊!

還以為小章魚會高高興興、開開心心進宮,還以為她發現自己就是當年救下的哥哥,她會驚喜不已,沒想到她臉上明白寫著——你,恩將仇報。

她後悔了,後悔對他伸出援手。

事情怎會和他想像的完全不一樣?天底下的女人,誰不夢想著能進這尊貴地方?誰不夢想著能享盡榮華富貴,被皇帝寵上一回。

難道是……他長得不夠英俊瀟灑?

不會吧,再怎樣也長得比白景好,她都願意嫁白景了,為啥不願嫁他。

從小他樣樣壞,命差、運壞、八字糟、臉臭、脾氣爛……全身上下就是這張臉好到讓人艷羨,伯父說老天爺很公平,總會在某個部分把虧欠人的補上,他深信自己這張俊臉便是老天爺的補償,多少女人看見他這張臉就邁不開腳,流著口水求嫁?多少女人想方設法要爬上他的床,求他一夜恩寵?

可他的小章魚,怎就避之唯恐不及了?

輕輕撫模匣子里的首飾,每回萬珍坊出新款首飾,他便挑最好的留下,連同那年沖動、在夜里送出去的珍珠簪,也讓蘇喜從章歡婷的妝奩里取回來,滿滿一匣子,就等著今天見面時送出去。

原本他打算問她︰有沒有開心,有沒有驚喜?

原本他打算說︰信不信,早在很多年前,我們就熟到不行?

原本他打算把話本里面听起來很蠢的話說一遍,比方緣定三生、比方前世朕就是你的良  可是她震驚、憤怒,無聲抗議他的自作主張,害他把滿肚子話全憋回去。所以他也憤怒了,不止憤怒、他還要遷怒,一張臭臉、一雙怒眉,再加上不懷好意的目光、死死瞪著站在案前的喜怒哀樂。

這些年寧承遠的豐功偉業說不完,打仗、改稅制、揪弊案、築堤防、勵農桑,他還說服父皇廣開通商口,把鄰國的錢財留在自己家。

人不在京城,他避開皇子間的權位爭奪,但京里暗地培養的勢力卻一天比一天大。

在他的推波助瀾中,幾個皇子一個個自尋死路,再加上有遠見的皇後,她膝下沒有皇子,早早看中寧承遠,將他記在名下成為嫡子,讓他登基為帝順理成章。

在這漫長的五年里,他天天都盼著大事成、能光明正大把小章魚抱進懷里,狠狠的睡他個三天三夜,沒想到……他把事情擺在明面上了,小章魚卻差點兒被他嚇成死章魚。

蘇喜道︰「皇上別生氣,瑜嬪娘娘應是一時太高興,反應不過來。」

寧承遠從鼻孔重重一哼,當他傻子嗎?他會分不清驚嚇還是驚喜?

他不在的這五年中,是喜怒哀樂輪流在暗中保護小章魚,他們是最了解小章魚的人,當然他也不遑多讓,三天一封信、十天一報告,連小章魚出恭前要喝一大碗水的習慣他都清清楚楚。

「你們說說,她為何不樂意進宮?」

喜怒哀樂面面相覷,當年被留在京城保護個小姑娘,四人滿肚子不樂意,他們更想跟在主子身邊闖出功業,想和金木水火土幾個一樣,盼著日後能博得好前程。

幸好雖未置身戰局,但主子登基後並沒忘記他們,給封賞、許官位、依舊委以重任,他們心知肚明,主子是在獎賞他們這些年做得好,由此可知,主子對瑜嬪有多麼看重,誰知……瑜嬪對皇後娘娘的請求,他們也听見了。

天底下怎有這麼不識時務的女子?誰進了宮還能出得去?別說女人,就是長了翅膀的母嶂螂也沒這本事吶。

他們心里也清楚,皇上這是揣著明白裝糊涂。

十歲的瑜嬪寧可舍去章府的榮華,在外頭自由自在生活,十五歲的她又怎會願意進宮,爭取鏡花水月般的富貴?于她而言,皇宮就是座大牢籠。

可是,這話能說嗎?當然不能,這豈不是在說主子跟這座皇宮不好?你知、我知、大家知的事兒卻不能實話實說,心苦吶……

「說啊,平日里話不是很多的嗎?怎麼今天一個個成了鋸嘴葫蘆?」

「回主子,許是覺得嬪位太低。」蘇喜硬著頭皮亂扯,心想瑜嬪會在乎權位才怪。

然而在旁伺候的韋公公卻頻頻點頭,這話有道理,整個後宮就一後三妃,雖有尊卑,卻相差不大,瑜嬪一出現就成了地位最低的,心里應該很不爽吧。

「她父親只是個沒什麼用處的七品官,其他人的爹可都是身負從龍之功的一、二品大員,給她弄個妃位,她能見著明天的太陽?」寧承遠反駁,就算宮里那幾個不動手,宮外的親人們也會蠢蠢欲動。

要不,明明知道皇後的小動作,他怎會默許下來?

長又荒僻又偏遠吶,不過……他眯起雙眼,他樂意讓小章魚住進去。

他指向蘇哀,「你說。」

輪到他?怎麼辦,要怎麼掰?蘇哀戰戰兢兢扯謊,「呃,許是心里還想著白大人。」其實白景提親時他正盯著,把章瑜婷不願意的表情看得明明白白。

不想沒事,一想到白景,寧承遠就咬牙切齒,敢跟他搶小章魚,膽子不是普通肥啊,他仗著什麼?青梅竹馬、師兄妹情誼?哼,知不知道、他早就鑽進章魚窩、爬上章魚床了。

想到章魚床,寧承遠的臉臭得更厲害了,這些年沒有她在身側,他怎麼睡、怎麼不安穩,為了下半輩子的睡眠,怎樣都要把章魚給抓進後宮,可誰知差一點點就讓白景截胡。

若非如此,他干麼心急火燎,朝堂剛安定,就迫不及待把人帶進宮里,連半句交代都沒有,難怪小章魚心生不滿。

「要不,給白景賜個婚?朕親自給他挑選對象。」他咬牙道。選個脾氣大、樣貌丑的惡婆娘,讓白景如墮深淵、恨不得早點重新投胎做人,哼!敢跟皇帝搶人?就讓他嘗嘗地獄的滋味兒。

寧承遠臉上的惡意太明顯,蘇喜心下一陣驚悚。可憐的白大人吶,想想他與章姑娘的情誼,想想那是個多聰明有才的男人,豈能莫名其妙葬送下半生。

心中善念動,蘇喜道︰「皇上說得好,白大人過得幸福,瑜嬪娘娘便也能放心。」

這句話很人討厭,卻也恰當地提醒了寧承遠。

沒錯,得讓白景日子過得歡喜,才能把小章魚給徹底忘記,要不兩個失意男女,日日看著月亮、思念對方……光是想像就惱火。

「行了,朕會給白景挑個好妻子。還有嗎?再說說。」這次,他的目光對上蘇怒。蘇怒考慮半天,決定大著膽子、實話實說,「瑜嬪娘娘許是擔心後宮手段,在莊子里生活多年,娘娘處處與人為善,那性子不適合與人爭權奪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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