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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命妻(下) 第2頁

作者︰陳毓華

紫姨娘往嘴里塞了塊點心。「我心里有數,就是在你面前說一說。」

以前孫府還沒分家時,她的確得什麼都听孫老夫人的,現在情況不一樣,難道她還要一輩子受那個老虔婆箝制?也罷,她還是先看著吧,是時候就收手。

孫拂可不知道紫姨娘的盤算,送飯的第二天便去了姚氏那里,請了安在姚氏身邊的小凳子上坐下,看她如何安排事情。

來回話的管事嬤嬤和鋪子掌櫃一看就知道東家這是要教女兒,便把看家本事拿出來,仔細說明。

孫拂拿了紙筆記下重點,她也不打岔,等到姚氏把事情安排告一段落,這才笑道︰「阿娘真不容易。」

她上輩子並沒有在姚氏身邊學習的機會,也不知把握,裁衣女紅宮里頭用不上,詩詞歌賦更用不上,但是人情往來在步步為營的宮里卻關系著一切,因為無人教導,大家都等著看她笑話,她只有一步步的模索,跌跌撞撞,不可謂不辛苦,因此這回她很認真的學習、發問,簡直是追根究底了。

隨後又有人來請示年禮,別看孫府已經分家,大房需要送的年禮並不比東園少,大房沾親帶故的親戚不多,官場上的往來也不多,但架不住生意上的關系星羅棋布,人脈豐厚。

一般來說小商家、大盤商的會先送,姚氏再斟酌著回禮,今年孫邈不用再去費這些心,至于姚氏這邊也大致如此,相互送禮,這些都是基本的人情往來。

尤其到了年底,光送禮這一項就夠許多當家主母頭痛的了,畢竟禮送厚,開銷不少,往薄了送,明年還做不做生意?幸好姚氏會賺錢,手頭闊綽,對這些銀錢從不小氣。

倒是東園因為李氏分家後頭一次當家作主,摳摳索索,對于官場後院女眷的深淺模不清楚,鬧出不少笑話。這樣就算了,誰沒個開始呢,偏偏她又好臉面,握了該替丈夫打點的年禮,卻厚了娘家那邊的,更別提老宅的下人了,每人一條臘肉打發了事。

這份禮單叫心血來潮的孫老夫人拿來一看,氣得差點把拐杖甩到李氏頭上,一等兩個兒子回來,把李氏的錯處添油加醋,說得沒一塊好,孫璟自然沒給李氏好臉色瞧了。

為了過個年,東園那邊一片的烏煙瘴氣。

而西園這邊,把事情有條不紊的安排下去,姚氏將下人都打發走了,捏了捏肩頸。

「阿娘辛苦了。」孫拂起身小心的替姚氏按摩著脖子和肩膀,按完這邊再換另外一邊。

姚氏十分受用。「家里的事情都有成例,你多看個幾回,熟了,蕭規曹隨也就是了。」

「那鋪子的事也能蕭規曹隨嗎?」

「生意上的事雖然說不上瞬息萬變,但是也不能太固執不知變通,我們家阿拂也對做生意有興趣?」她看了女兒一眼,把她拉到前頭來。

「娘,生意上的事,您能教我嗎?我也想學。」

姚氏忽然想到什麼。「是為了阿拓嗎?」她娘家人都從商,姚拓更是個中翹楚,女兒嫁過去,要是不懂一些商場上的事情,夫妻倆就會少了很多樂趣。

孫拂沒反應過來。「這和表哥有什麼關系?」

姚氏的心情好極了。「人家不都說夫唱婦隨?」

「娘!」孫拂跺腳跑走了。

一口吃不成胖子,管家的事也不是一兩天能學會的,但慢慢的,姚氏也拿回來不少生意上的舊帳冊讓孫拂帶回院子去研究,她本以為女兒大概要經過好一陣模索才能明白其中的曲折,沒想到過了幾日,孫拂就把那些帳冊送回來,還在其中用誅砂筆圈注了許多疏失,雖然問題都不大,但姚氏還是震驚了,決定往後去商鋪便把孫拂帶著。

孫拂征得姚氏的同意,也把孫孅給一同帶上。

女兒大了,能派上用場,還知道友愛妹妹,姚氏心想讓姑娘家多少擔點責任,早些磨練好,以後嫁去婆家有用,也省得人家說嘴,說大房分家只能教出個擺設來。

而且大房就這幾個孩子,听話的多照顧些也沒什麼,至于那個不听話的老的,就當沒看見。

孫拂向姚氏學習管家、管鋪子的帳,建議姚氏,家里連同兩個庶妹姨娘不過七個主子,下人卻比主子還多,由奢入儉難,由儉入奢易,她覺得人手夠用就好,精簡掉一些只吃飯不干活的,可以節省開支,也能提高工作效率。

按理說,大房有的是銀子,實在不必這麼節省,但姚氏也想看看女兒這段時間學管家的成績如何,便答應了孫拂,把這件事情交給了她。

孫拂看過了所有下人名冊和各處人手的分派,小半個月內就把這件事處理好了,這一番殺雞儆猴,整個西園不只清爽許多,孫拂還趁機把東園安插在西園的眼線都給拔除了。

就連對這些事情無感的孫邈都覺得家里的空氣清新許多。

因為這件事辦得漂亮,姚氏索性給了孫拂兩間鋪子,一家是收成藥的鋪子,一家是香粉鋪,讓她自己去操持,賺了錢是女兒能干,就算賠錢,至少也學到經驗。

姚氏讓兩家的掌櫃來見過孫拂,兩人也表了忠心,絕不會敷衍了事,但孫拂並不十分相信。畢竟是在姚氏手下做事的老人,要是拿不出什麼叫他們信服的手段,哪能教他們听她的。

孫拂想起了開春後皇帝會命各地官藥局大量進獻阿膠,民間哪能不跟風大量收購,黑市那時將價格炒到天價,而且還常常撤牌缺貨,不過月余就將京城的阿膠庫存掏空。

這缺貨的風波一直蔓延到阿膠產地山東,甚至一張驢皮也被喊到天價。這都是因為宮里貴妃犯了血枯之癥,服用之後覺得脾胃調和,不只治好了原來毛病,連白發都黑若絲緞,重新獲得了皇帝的寵愛,甚至懷了身孕。後宮那麼多嬪妃美人誰不想得到皇帝寵愛,阿膠能滋陰補血,可治療女子血疼、血枯,甚至治療無子等功效都被放大夸張,這也使得後宮的女子人人都把阿膠當靈丹妙藥,想盡辦法買阿膠了。

可阿膠是什麼,是皇族貢品,別的東西還好說,貢品卻不是那麼容易得的,可這一來,競買更加白熱化,到了有行無市的地步。

孫拂不禁低頭思考起來,問藥鋪的掌櫃,「藥鋪的藥材種類可都齊全?」

「小東家放心,藥鋪能在市面上立足,最重要的就是藥材種類不能少,咱們家鋪子雖然不能說是京中行首翹楚,生藥熟藥、緊俏稀缺的,貨架上藥都是全的。」

「那可有阿膠?」

「據老朽所知,也就是兩成的存貨量。」這屬于正常的數量。

「如今阿膠的價錢如何?」

「因為有官藥局平抑物價,還在四兩五錢上下。」

「如果可以,盡其所能多進些阿膠,越多越好,並且囤起來。」

這下不只掌櫃的不以為然,覺得小東家不懂行道還充內行,就連姚氏也覺得不妥。

阿膠不是常用物,大量囤積就是把資金都押在上頭,而且進貨多要現錢,囤積在倉庫里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賣得出去,很冒風險的。

「小東家,鋪子里實在沒那麼多本錢壓太多貨。」大冷天的,掌櫃的額頭都冒汗了。

「我拿出一萬兩私房,你能買多少就買多少。」她有十足的把握,也豁出去了。等那兩位掌櫃都走了,姚氏瞋了女兒一眼。「我闊氣的孫家大小姐,你也不怕一萬兩銀子打了水漂?」

孫拂摟住她娘的胳臂,「娘您就信我一回,女兒不會給您跌股的。」

姚氏仍舊不放心。「可要我貼補你一些銀子?」

「要不娘貼補我一萬兩銀子吧。」

姚氏咋舌,拍了她一下。「你這孩子心也太大了,一萬兩可不是一貫錢。」

「所以,娘讓我自己來就好,賺了是暴利,賠了也就是女兒的私房,以後再慢慢攢回來就是,不心疼,這回就當試水溫吧。」

孫拂都這麼說了,姚氏也只能放手讓她去做。

等孫拂回到半若院,讓三個丫頭把她的私房錢全部拿出來,至于金飾寶石瓷器全數都拿去質鋪換錢,這是把所有的身家全都押進去了。

第十章  護在身前的男人(1)

姚記藥鋪的掌櫃照著孫拂的吩咐透過貨源處開始收購阿膠,本來他也不敢進太多貨,再次得到孫拂的肯定後,索性放開手,囤了足足三個倉庫。

自己手下有了兩間鋪子,孫拂大多會帶著孫離一起,孫孅看著看著也看出了興趣,尤其對香粉鋪興趣更高,甚至還有些靈光一現的想法點子,孫拂心想,孫孅要是真對這一塊有興趣,也許可以把鋪子交給她管理也說不定。

姊妹倆的感情越發好了。

至于外頭有什麼好吃、好玩的,孫拂也沒落下孫筠這小妹,自然院子里的丫頭也不會少她們一份。

進了臘月,藥鋪的生意寂寥下來,香粉鋪的生意卻火爆到不行,哪家姑娘媳婦,各州府夫人、小姐不想在大年的時候好好裝扮自己,給自己和旁人留下好印象。

姚氏香粉鋪在京城是出了名的,除了各式各樣香氣經久不散的妝粉,口脂、眉黛、胭脂、花鈿,可以說是應有盡有。

這日孫拂帶著丫頭獨自從鋪子出來,大街上辦年貨的人潮越發擁擠,也不知什麼時候落了雪,街道上薄薄一層,映照得四處都亮了幾分。

因為分了神,沒有立刻上馬車,沒想到裙襪冷不防叫人拽住,一個少婦跪倒在地上嚶嚶的哭泣。

老實說孫拂真被嚇了一跳,見那少婦服裝單薄,還沒說話,唇已經抖得不像話,也不知在風雪里待了多久,孫拂讓她起來。「小嫂子有什麼話起來說。」

那少婦扒著孫拂的腿,眼淚長流,卻怎麼都叫不起,瞬間就吸引了觀看的人群。

三生看不過去了,她一根根把那少婦的手指掰開,嘴里罵罵咧咧,「你這婦人好不講理,我們家小姐讓你起你不起,有話讓你說,你這副做派是存心要讓大家都難看嗎?」

少婦被披頭罵了一通,眼淚流得更急,三生把她拉起來,她又撲通跪倒在地,「求小姐給我母子倆一條活路!」

一輛青幢馬車行駛在青磚路上。

「老太太挑這時間去報國寺上香,不是折騰人嗎?」袁仲低聲說道。他是謝隱的幕僚,除了替謝隱出主意,對天文的奧秘也十分痴迷。

「我剛好得空,送她去也沒什麼。」

「要不是二爺唆使,哪會讓您在年下最忙碌的時候還走這趟路?」府中的府院家丁養著都是吃白飯的嗎?護送一個老太太還需要國師親送,這是怕人家不知道啊!

或許在別人看來沒什麼,不過就是兒子送娘親上山祈福,那些人哪里知道越到年底,今上越離不開國師,年前今上封筆、封璽、停止辦公都要看吉時,除夕的團圓飯依照往例,國師是不能缺席的。初一丑時,起床祭祀神明祖先,這也少不了國師,文武百官到太和殿廣場向陛下賀歲拜年,辰時祭祀,拜過一圈後,以為皇帝和國師就能吃飯休息了?

那是不可能的,更繁重的祭祀活動還在後頭,接著就到了皇宮的宴會時間,這般煉獄行程還沒完,每年王公貴族會輪流設宴,每天都要點到為止的吃,一場宴席吃完再趕回皇帝身邊,陪著看戲听曲,晚飯傳膳才能打道回府。

這樣周而復始,不到初五,時間都不是自己的,主子的胃會不好,就是這樣來的。

謝隱坐在馬車上,閉目養神,揉著眉心,沒說話。

這時馬車卻忽然停下來了,袁仲一個沒坐穩,撞了下,立即挑開厚簾子問馬夫,「馬車怎麼停了?大爺正在休息。」

馬夫也氣惱,他駕著兩匹神駿黑馬,又因為是國師的車駕,一路跑得飛快,沒想到一個漢子從路旁竄出來,鑽進一圈圍觀的人里,要不是他強繩勒得快,就撞上了。

車夫張嘴就罵,「他女乃女乃的,大街上湊什麼熱鬧,尋死也不是這個法子,我要是心狠,就把你當青石板輾過去了!」

「去看看發生什麼事?」謝隱出聲吩咐馬夫,他從窗戶看見那群看熱鬧的人為數不少,還隱隱有哭泣聲傳來。

馬夫很快打探回來。「是個婦人,指控有位姑娘搶了她的男人,又哭又求的,又說兩人兩情相悅,許下終生,連孩子都有了,她知道自己出身卑微,只求那位姑娘收容她們母子,她願意為婢為奴。」

袁仲說道︰「合著是人家的家務事,要不繞道,要不把人群驅散了,繼續趕路。」

然而謝隱推開門,率先下了馬車,袁仲一愣,連忙跟了下去。

這時馬夫已經去把人群都趕跑了,路邊就剩下不依不饒的宋芸娘和漸露不耐煩的孫拂主僕,還有因為外頭喧鬧跑出來扞衛自家小東家的鋪子掌櫃和伙計。

謝隱在馬車里就听見了孫拂的說話聲,她的聲音不大,態度卻不容置疑。「這位夫人,你與姚家少爺的事情應該兩人私了,扯著我這麼個外人,我也無能為力。」

宋芸娘這朵小白花瞧著孫拂油鹽不進,人群又散光了,頓時不知接下來該怎麼辦,她雖然是個鄉下村姑,卻也不是那種遇到解決不了的事情就往地上一坐、撒潑耍賴的市井潑婦,腆著臉面求到孫拂跟前來,已經是她的極限。

要不是計窮,她又何苦這樣糟賤自己和別人,她已經好幾個月見不到姚拓的面,使人送信也石沉大海,他們母子住在姚拓租賃的小院里,雖然不缺銀錢,但心卻似油煎,又听說姚孫兩家的親事已經提上日程,那她呢?她和孩子怎麼辦?

已經想不出任何法子的她只能橫了心,把孩子托了對門的老嫡子照看,雇了驢車,只身入城,花了不少的銀錢打听孫家那位姑娘的行蹤,知道她每隔兩日都會到東鵲街的兩家鋪子查看,她死心眼的守著藥鋪,終于讓她見到了孫拂主僕。

她什麼都不求,只求孫拂能讓她留在姚拓身邊,做妾、做奴婢她都甘願。

一看見氣度不凡的謝隱過來,宋芸娘腦子一熱,轉身撲到他腳下。「這位大爺,求您評評理,芸娘就是個苦命的女子,我什麼都不要,只要能守在姚郎的身邊,倒茶、洗腳,做牛做馬我都願意,孫姑娘好硬的心腸,小女子這點微末的要求都不……」

她還沒能沾到謝隱的袍子,只覺得領子一緊,已被馬夫高高拎起甩到了一邊,也算她運氣好,這一摔,摔到一團殘雪上,除了滿頭滿臉滿身的污雪,噲了幾口髒雪,倒沒受什麼外傷。

孫拂沒想會在街頭遇見謝隱,還是在這種尷尬的情況下,他穿了件圓領錦袍,腰間系著犀革帶,外頭披著一件黑色大筆,身後跟著一個穿赭紅衣袍的文士,至于那個抓住宋芸娘的男子又重新把她抓起,正在問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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