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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遲(下) 第21頁

作者︰樓雨晴

她笑了笑,拿手巾走到他身後,溫柔地擦拭濕發,「怎麼突然在意起外表來了?」

「不想你跟小寶看了不開心。」每每踫觸到這道疤時,她指尖的力度總會放得特別輕,明知不會疼,可就是一種潛意識的反應,她自己都沒留意。

一直到今天,才突然意識到,那叫憐惜。

他自己不在乎,可是在乎的人,看到會難受。

他從來都不想讓她與小寶難受。

江晚照一頓,仰眸,目光在鏡中與他相遇。

她不發一語,傾身環抱住他,下巴擱在他肩上,頰容相貼,溫存依偎。

「好嗎?」他又問了一次。

她笑了笑。「不重要了。」

那道傷,從來都不在身上,而是心上。

他親手劃下那一道時,表達的是對生命的厭棄、對身世的痛恨,以及對她的罪疚。

那道疤的存在,一如他對自己的定義,扭曲、病態而又極其丑陋。

然而現在的他,會想為了她、為了他的孩子,珍惜自己,成為一個更好的人,他的小太陽,暖暖照亮了生命里的陰暗。

那道傷,愈了。

之三  新居落成

要上小學的那一年,他們搬家了,搬到一棟很漂亮的新房子,媽媽說,那是叔叔蓋的,要給他們的家。

在說這些話的時候,媽媽眼楮柔柔的,閃著像星星一樣的光,嘴角有笑。他想,搬家這件事,應該有讓媽媽很開心,他也很開心,他們一家人終于可以在一起了。

新居落成的第一晚,趙之寒坐在主臥床上,環顧室內一圈。

屋里的一切,大至裝潢、小至一道擺飾,都是江照親手打點,花了很多時間與設計師討論,挑選家具,看得出來極用心在打點這一切。

「喜歡嗎?這是我們的家。」她走到他面前,彎身笑問。

「你喜歡就好。」那些都是其次,最重要的是——

他仰陣,與她相視。「你沒得後悔了。」

七年來,他給過她太多的機會,她都沒有離開,是她自己選擇走入他的世界,今天過後,他不會再給她任何機會,從他身邊走開。

「你,是我的。」

「我要求比照辦理。」

他淺淺揚唇,看得出心情不錯。「慶祝新居落成,來點入厝小儀式吧。」

「例如?」

明知故問。

他直接探手,將她拉坐在腿上,額心相抵,傾前輕掠一吻。「你說呢?」

江晚照也不跟他裝蒜,雙臂大方地攬上他脖頸,回啄他一口。

得到正面應許,趙之寒餃吮柔唇由淺到深吻,一手挲撫嬌軀,正欲探往衣內——

敲門聲響起。

動作一頓,兩人相視一眼,在房門開啟時,有默契地一秒迅速分開。

「叔叔。」趙知禮抱著他的小被被,怯怯地探進頭來。

「干麼?」沒好氣地應聲。

「我睡不著。」

「怎麼會睡不著?」

「我不習慣一個人睡,而且這里跟舊家不一樣,我會怕……」

「所以?」

「我可不可以跟你們睡?」那雙肖似于他的深亮大眼,好期待地仰望著他。

趙之寒本能地回頭看她。

「一家之主,你說了算。」她退開一步,表現得非常之溫良恭儉讓。

最好是。

分明袖手旁觀看好戲。

趙之寒覺得,自己一定要硬起來,不能每次都被她瞧扁,于是雙手盤胸,決定跟孩子曉以大義。

「趙知禮,我們當初是怎麼約定的?」一家之主是吧?讓你看看什麼是家之主的高度!

「搬到新家以後要自己睡。」乖乖復誦

「很好,你還記得。所以做人可以說話不算話?」

「不可以。」

「所以呢?」

「所以要自己睡。」趙小寶听得懂人話,很識相地接口,不用人趕,自己拖著他的貼身小被被往外移動。

邊走,邊回頭偷覷他。「那我回去了……」多此一舉地再次聲明。

「恭送大駕。」

拖著小尾巴,走兩步不忘回頭再看一眼,「要到門口了……」

我有眼楮,不用GPS定位回報。

「叔叔安……」一步一回首,神情好落寞、好淒清。

趙之寒一點都不想配合這套路滿滿的小劇場,冷眼看著小寶孤零零拖著牛步回房,簡直棄兒似的,暈黃燈光映照在小身板上,說多可憐就有多可憐。

「等等!」不及深思,已月兌口喊出聲。

趙小寶停步,吸了吸鼻子,眼角帶著可疑的水光斜瞄他。「干麼?」

霸氣側漏。「三天。我給你三天的適應期,之後你得照約定走,不許再拿任何理由跟借口來跟我討價還價,如果做不到,現在就立刻回你房間。」

意思是可以留下來了嗎?

小家伙眼神一亮,火速撲向大床,相準中間的好風水,並迅速分配好床位,拍拍左右兩側熱情邀約。「快點,叔叔睡這里,媽媽睡這邊。」

「……」最後還是軟掉了——各種層面而言。

完全不想看女主人的表情,一臉厭世地癱向為他劃分的左邊地盤,趙小寶自動自發把被子拉高高,快樂地說︰「叔叔晚安,媽媽晚安。」

然後不到三分鐘,那個自稱失眠睡不著的某家伙,不但秒睡,還睡得四翻八仰,一個翻身直接趴到他身上來。

明明他該抱的,不是軟玉溫香嗎?

無語了片刻,還是認命地收攏臂膀,輕輕拍撫。

包早那幾年,還聞得到孩子身上淡淡的乳香味,漸漸地,女乃娃味淡了,再過些年,進入別扭的青春期,怕是也難再如此撒嬌親近,現在還願意賴著他的每分每秒,他都萬分珍惜。

「我賭,下次你還是會讓他進來。」有人淡淡預言,鐵口直斷。

「……」被人看得很扁,而他還反駁不了。

「你真的被他吃得死死的耶。」隨隨便便擺個小可憐表情,他就撐不住了。

「我承認男人真的是在當了爸爸後,才開始學習怎麼當爸爸。」每每抱著這具小小軟軟的身子,心房便會不由自主地發軟,什麼原則、什麼堅持、什麼冠冕堂皇的大道理,通通都可以拋舍,他甚至不知道,原來自己體內有這麼多源源不絕的愛可以給。

「你懂這種感覺嗎?他出生的時候,那麼小、那麼軟,在我懷里哭得小臉紅通通,我到現在都還記得,那嘹亮哭聲撞擊著心髒的感覺。從護士手中把他抱過來時,我在心里告訴自己,要把一切最美好的都給他,盡全力讓他一生安穩。雖然那時,我還不知道該怎麼愛他,但他的的確確是我心頭的一塊肉,掐緊了會疼。」更或者,他只是想補償前些年的冷落與虧欠、補償他曾經想割舍這塊肉,就算小寶不知道,但每每想起,自己曾想不要他,便是滿心的疚悔。

所以只要是小寶想要的,他都會百依百順,無限度地滿足對方,理智面知道這樣不對,但就是沒有辦法悖逆本心,不舍得看他的孩子流露出失望的表情。

然後,輕聲嘆息。「如果他被寵壞、長歪了,你可以怪我。」完全知道自己正走在一條敗家子的養成道路上。

江照並未對此多作評論,靜靜偎來,迭上他掌背,與他一同承擔,生命的重量。「你現在,還怕嗎?」

「我只知道,現在的我完全無法想象,這世上沒有小寶會是什麼樣子,他是我的命。」命好命壞,都是自己的,舍不了,舍不得。

「我陪你。」是好是壞,他們一同承擔。

趙知禮始終沒有讓他們知道,那一晚,他其實沒有完全睡著。

他後來想了又想,他沒有恃寵而驕,被養成不知天高地厚的富三代,或許就是因為,那個人給的愛,太多太滿,讓他連一丁點變壞的空間,都沒有。

每當想做虧心事時,想起那些話,就什麼壞念頭都不留了,一路以來,約束著自己,半步也不敢行差踏錯,怕媽媽怪他,怕那人承擔寵壞他的罪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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