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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愛 第12頁

作者︰樓雨晴

堡作台在書房,她本來想抱著筆電回臥房,是他叫她進書房用桌機,做起事來比較方便。

「這樣不會影響到你休息嗎?」

「不會,我很好睡,七級地震都搖不醒我。」他隨口唬爛。

于是她安心地埋首奮戰,打算熬夜把資料消化完。

他翻身側躺,腦袋枕著手臂,挪了個角度,守望著光影下那專注投入的美麗剪影,深寂夜里無聲相陪。

有幾次,她不經意回頭,撞進他溫存的凝注目光。

「別理我,我只是在放空。」

「……」要在以往,他會大剌剌毫不遮掩,順勢調戲她幾句。

那張嘴,輕狂無極限,但分寸會拿捏好,不淪為下流。

以前,很討厭這種登徒子作風,現在沒听他時不時吃她幾口豆腐,反而覺得缺了點什麼,太不像他。

後來,她順利拿到標案。

這是第一個她自行負責的工程,她作了很多功課、花了很多心思在上面,重拾棄置許久的建築法規、工程管理、營造業的各種眉眉角角,遇到不懂的就問……

一回,又一回,她每每回頭,他總是在。

不必費事找尋,他的身影,會在她看得到的地方,穩穩落入眸心。

趙之寒也默默用了點資源照應著,不然她一個初入行的菜鳥,多容易跌坑。

這是她跨出去的第一步,她不能跌。

余善謀已經為她籌劃到這地步,連趙之寒都在幫她,身邊的人替她做了所有能做的,她不允許自己成為那個敗筆。

她每天都很忙,但,過得充實。

她只要,一直地往前走就好,走在那個他所指引的道路上,一步步走出屬于她的人生。

余善謀安靜看著、默默陪著她走,在身後穩著她。

她的眼底,開始有了光。

她有方向,不再茫然,像個迷路小女孩,頻頻回顧。再更久以後,不再需要回頭的她,或許也會漸漸遺忘他的存在。

但他不會後悔,這個自信的趙之荷,很美,也應該要是這樣。

第一次見到她,是在殯儀館外。他剛送完兄嫂最後一程、他的妹妹還在醫院與死神拔河,身邊還有不足兩歲的小佷兒等他照顧……那是他人生最痛苦無助的日子。

他還記得,那天下著細如牛毛的雨絲,淋不濕也干不了,衣服的濕氣粘在皮膚上,透入陣陣刺骨的寒意。

他留意到她時,她已經撐著傘,站在他身後好一會。

那時他以為她也是要等公車,他們就站在公車站牌下。而後,公車來了,他上了車,她卻沒有。

透過車窗,看見她收了傘,走向後方那輛高級的私人轎車。

她在替他撐傘。

他瞬間領悟了這點。

如果他不曾回眸,永遠不會知曉。

那張清麗月兌俗的秀致臉容,映在心版上,在他人生最黑暗的谷底,曾經短暫地為他撐起傘下晴空,給過他一個陌生人的善意與溫暖。

再次見到她,他一眼就認出來,他甚至不知道,五年過去,他還將她模樣記得如此清晰。

一見鐘情,再見傾心。

然而她眼底沒有光,那雙美麗的眸子里,透著幽涼死寂。

她很不好。

他一直在注意她,一整晚。所有人,都知道他的視線落點。

她的父親過來跟他說︰「聯旭能給你的,我也能。趙家也有女兒。」

聯旭,他剛花了一年,從並購危機中解救出來的中小企業。合約剛結束,聯旭老董不止一次提過,要將獨生女嫁給他。

老董沒有其他孩子,只有一個獨生女,換句話說,是要將女兒和家業,整個交給他。

他沒有同意。

本來,結束聯旭的合約,他已經準備要月兌離這種生活了,才五年,已經耗得他身心俱疲,他快要不認識鏡中那個面目可憎的自己,再下去,他不知道會扭曲成什麼模樣。

最初,生活陷入困境,他回學校辦休學手續,辭掉助教工作,遇到以前的學生,家里是開公司的,寒暄客套了幾句後,說他們家需要有個「客觀的第三方」,協助處理一筆款項……

不就是洗錢嗎?說得那麼迂回。

他答應了。這成了他墮入泥足的第一步。

一旦決定了,就沒什麼好糾結,跨出第一步,第二步就會容易許多,再來的第三步、第四步……逐漸麻木。

他的名聲,在圈子里也會口耳相傳,辦事可靠穩妥、又能守得住秘密,找上門的生意,「檔次」只會更高,他成了政商名人的白手套,操弄權術,以合法漂白所有的非法活動。

涉入深水圈中,摒棄道德與良知,經手過的骯髒事,連他都不堪回想,看著自己一步步泥足深陷。

大哥說,他是他們家最聰明的孩子,要讓他讀很多、很多的書,成為他們余家的義傲。但是兄長一定沒想到,最後他會用他的所學與專業——去做知識罪犯。

那個時候,他沒得選擇,只要有豐厚的報酬,能紓經濟困境,他什麼都可以做。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家中的生活已經漸漸回到正常的軌道,趁著心中最後那一點是非觀尚未泯盡,他想要收手,做回原來的自己,陪著心愛的家人,日子不必富裕,只要不必再算計人心、步步為營過日子,那樣就很好。

但是趙恭那句話,讓他停下腳步,他終于知道,她為什麼看起來那麼不好。

要探查她的事,太容易。

她讀企管、學建築法,比誰都努力認真,但是沒有人在乎。性別,讓她在起步點就輸了一大落,不屑于玩弄權術、陰謀構陷那套,更是吃虧到天邊去。

這年頭,沒點手段和心機,如何存活?更別提她在那樣的環境,身邊親人個個如狼似虎。

她一日日心冷,對親人失望,對未來迷茫。

她的父親,沒有看到她的價值。這朵清雅高潔、孤芳自賞的荷,會凋零在趙家這池不懂得珍惜滋養她的枯井里。

所以他來了。

那些個權謀心計,她不必懂、不必會,讓他來。他會不計代價,讓她嬌妍盛開。

五年前,她為雨中的陌生人,持傘而立,五年後,換他來,為她撐起一片無雨晴空。

深夜回到家,玄關留了盞昏黃燈光。

未進門,就見她趴坐在沙發扶手上熟睡,他放輕動作將鑰匙擱在玄關櫃上,無聲地關上門,移步上前。

怎麼連頭發都沒吹,也不怕感冒。

從浴室拿出吹風機,插上插座,調到適當的風速,輕輕撥動長發,一綹一綹、耐心地吹干。

吹風機的聲音一啟動,她就醒了,一時懶懶地不想動。或許是暖風烘干頭皮的溫度太舒適、也或許長指穿梭在發間的動作太溫柔,沒扯痛她一根頭發……她不知道,總之第一時間,沒有拒絕這透著一絲親昵氛圍的舉動。

「醒了就起來,換邊。」

她撐開眼皮,慵懶地坐起,只略略側了側身。

要不要賴皮得這麼理所當然?

完全認命了自己的奴才地位,他好笑地自己移到另一頭,不敢勞煩他們女王移動大駕。

長發吹到八分干,他關掉吹風機,以指為梳,順了順發絲。「晚餐有沒有吃?」

「有……吧。」草草啃了一個菠蘿面包,算不算?

就知道。光看她的表情,便知又是隨意打發。

他起身拎來剛剛隨手擱在櫃上的紙袋。「賞你的。看你可憐,忙到飯都沒空吃。」

她探頭瞄一眼。紙袋上印著某家很知名的私人招待會所名稱,是不少政商名流出入的地點,她家里那些父兄也沒少去過,

听說餐點頗精致——不過那不是重點,男人的場子,主菜從來都不是擺在桌上,而是坐在腿上。

她打開餐盒,挖了匙炒飯入口,腦子里不由得想——所以他是跟女人炒飯時,還不忘幫她外帶炒飯?還是忙著吃腿上的主菜,沒空吃桌上的,干脆打包回來給她當消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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