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擁抱(下) 第21頁

作者︰單飛雪

咖啡店下個月開幕,店里在裝潢。因為她反對,爸媽也不求她幫忙設計咖啡店。

這會兒都幾點了?老爸老媽還在幫著刷油漆,兩老動作溫吞,將斑剝的牆面刷白。

扮蹲在店外水溝旁,邊抽煙,邊講手機,大聲談笑,神氣兮兮,忙著通知好友他要當老板的事。

他就是這樣吊兒郎當,把苦工扔給爸媽,最嘔的是,爸媽總是甘願被他支使,為他做牛做馬,收拾爛攤子。

這種老是闖禍的爛兒子早該登報作廢,為什麼甘心繼續被利用?

徐遠默默看一會兒,離開,走回住處。

夜里的馬路好像更寬敞,經過興建中的捷運工地。警示燈閃爍不停扎痛她的眼楮,施工時巨大的機器噪音,教她心煩。

她煩躁地走了很久,甩不掉郁悶心情。

她感到苦悶,感到焦慮。想念妹妹,痛恨鄭博銳。虧欠王仕英,又傷害了章曉陽。種種種種,交織成焦慮的網,團住她,綁縛她,令她感到焦慮壓力,恨不得腦子停止思考,讓她好好休息,好好睡下,好好把時間暫停,把自己忘記。

于是,在這樣暗的時刻,她又想起程少華了。

他能讓她腦子暫停思考,他能讓她忘記愁苦,他是長久以來唯一能逗到她笑出來的人。在他的擁抱里,她總是能變成單純的女人,純粹地快樂著,安然地酣睡去。在他的擁抱中,可以沒有過去,可以沒有包袱。

我想念他,我很想見他。

徐遠有股沖動,想跑去見他。想跟他徹夜纏綿,拋棄現實中的難題。她被這念頭攻擊,她不禁問自己——

放棄程少華,我後悔了嗎?我干嘛那麼堅持?我可以敷衍他的感情,貪圖他的擁抱直到厭膩為止。

不,不行。

他太認真,認真到她會怕,怕傷害他。

徐遠你做得對啊,程少華不是自私鬼,他太好了,好到你不該去傷他。他向往正常的家庭生活,完美伴侶,共同計劃未來,養育兒女。但你還能過正常人的生活嗎?

可是,難道你不能放棄復仇計劃?

放過鄭博銳,就像一般受害人,對判決結果不爽,但還是接受,為著快回到正常生活,逃避痛苦記憶,往前看。

難道你不行?

不行。

徐遠搖頭,她不行。

停下腳步,黑暗道路前方。她看見妹妹站在路前,一臉天真地笑望她。

她走過去,牽起妹妹的手。

是幻覺也好、是錯覺也罷,她假裝握住了妹妹的手,像往常,牽著她的手並肩散步。

是這麼可愛的妹妹啊,我們相依為命,我不能忘記。

是我害的,我沒資格忘記這個痛,沒資格幸福,沒資格向前看。

到最後哪怕全世界的人都討厭徐遠這個人,她也要死守住妹妹的魂,跟她在一起,為她報仇。律師辦不到,法律辦不到,她自己來,她沒有退路。

經過便利商店時,她晃進去,買了撲克牌。

已經走了快兩小時,她故意累到連傷心都沒力。回住處後,她坐在桌前,學程少華那樣堆疊撲克牌。直到力氣用盡,爬上床,躺平。熄燈,翻來覆去,摟著枕,尋覓里邊是否藏有他的氣味,縮著身,想像被他保護的溫暖。

但這樣做,讓她更心酸。

這世界又回到她不想涉入的狀態。

一切令她生厭,比以前更討厭。

她睡不著,拿出手機,打給小毛。

「……不管怎樣,你在吧……我最近很累……你知道嗎?原來王仕英跟章曉陽在一起……這樣很好,我以後就只有你了……本來有件事要跟你說的……現在……不用了……」

放下手機,徐遠翻過身,面對窗。

她仿佛看見程少華,他坐在桌前,托著臉,看著她。笑容神氣,踐兮兮的。徐遠瞪他,可惡,那麼多天了,為什麼還想他?

「滾開!」朝他扔枕頭,K掉幻影。

躲進涼被里,偷偷哭。

第二天,徐遠醒來,眼楮酸澀,全身都痛。她披頭散發,拿出床底下的洗臉盆,很廢地拖著腳步,推開門,走出屋外。

嗄?她駭住,看著前方。

這什麼?怎麼回事?

她面前,有一個好大的帳棚?!

包扯的是,帳棚後方,有白煙竄出。

徐遠沖到帳棚後。

「程少華?你干什麼?」

「烤香腸啊!看不出來嗎?」

他蹲在地,就著一個五金行都有在賣的小磚窯,上面放網架,真的在烤香腸,一邊揮扇子扇炭火,一邊欣賞徐遠呆掉的樣子,她太震驚了,震驚到不知該跟他說什麼。

好一陣子不見,他的出場方式太驚悚了。他拿出塑膠袋里的吐司,把香腸夾進去。

「你老板叫汪大吉對吧?真是個好人,我昨晚打電話給他,跟他租了一個月的停車位放這個帳棚。怎樣?不錯吧?真想不到啊,在市中心露營這麼方便。」

說完,他站起來,將吐司塞到她手里,拍拍她的頭,對她笑。

「好了,嘴巴閉起來,早餐拿好。」

徐遠轉身走,听程少華在後面喊。「就這樣?拿了免費早餐,不會謝一下?」

「我要去廁所。」徐遠奔進廁所,上鎖,臉盆往旁一扔,掩著胸口,坐在馬桶上。她呆愣著。過會兒,咬一口吐司,咸香的德國香陽跟柔綿的吐司,真好吃。她大口嚼,嚼著嚼著,眼淚凶猛淌下來了,她邊哭邊吃。

媽呀,這太感動,嚴重犯規,犯規啊。

她吃到痛哭流涕,自己都嚇到,是這麼期待他出現呢……

廁所外,程少華站著,听見里面一陣陣崩潰的哭聲。

他微笑,心頭酸酸的。

明明就想見我嘛。

他踢了踢門。「徐遠,你這個變態,在廁所東西會更好吃嗎?快出來。」

第19章(1)

早上七點多,沉寂一夜的馬路,開始吵雜起來。人聲,車聲,樹上鳥雀跳叫聲。

而程少華跟徐遠,躲在帳棚內說話。他們席地而坐,打量對方,發現彼此都瘦了。

「你不是說要分手?」徐遠問他。

「是啊,要分手。」

「那還來這里搭帳棚?」

「對啊。」

「所以……這是想干嘛?」很讓人困惑欸。

「不甘心啊,覺得就那樣分手太便宜你了。」

「不然你是想怎樣。」徐遠不懂。

他對她笑。「那天你走後,我越想越氣,你這女人把我當什麼?玩物嗎?只想跟我吃吃喝喝,偶爾上床。這樣糟蹋一個真心對你好的人,太可惡了。」

「對,我就是那樣,難道要我騙你,跟你說我是認真的?程少華,結婚生子,責任義務,那些對我來說太沉重,我沒辦法。」

「為什麼沒辦法?」

徐靜遠沉默了。

程少華知道為什麼,因為她想找鄭博銳報仇。他真想掐住她頸子,搖醒她、痛罵她,罵她,「你這個笨蛋,競然想毀掉自己!」

現在,知道她苦衷,他不逼她了,她的腦子沒辦法正常思考,她被傷痛內疚,復仇跟憤怒,攻擊到腦殘了。對,就是這樣。對一個腦殘的人,不能講道理。這是程少華分析好幾天得出的結論。

他忽然跟她坦白。「徐遠,你害我很傷心。」

她听了,臉頰微燙,難堪又感動。「難道只有你可以實施‘小狽成交法’?」她眼眶燙,心口酸。看他消瘦,心里自責,又生氣。「就是因為你的‘小狽成交法’法讓我覺得跟你談戀愛不用負責,可以輕松沒壓力我才……我又不是故意讓你傷心,而且……你看起來也沒那麼脆弱。」

「是,你比我強,你厲害。」

「我們現在要坐在這里,批判彼此嗎?」

「對,這是批斗大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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