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舍欲 第2頁

作者︰岳靖

「我有沒有告訴過你——別在妻子出差孤枕難眠的夜晚上酒吧,更千千萬萬別喝醉。」

家庭生活太過美好,他從來不知道,隻果花嶼的婚姻法如此荒謬。

「難道沒有其它辦法?」

「能有什麼辦法?」遺憾語氣中實有幸災樂禍。「你被抓個正著——」

「那個女的利用我!我是被設計的——」

「所以,」律師敲敲木質良好的桌面,接續被打斷的發言。「你根本沒把我的話听上心,才會被設計。想想隻果花嶼這名稱的原由,為什麼叫隻果花嶼?我們的先人預示、期勉我們避開誘惑的果——」

「毒蛇無所不在!」憤怒的抗辯。這已經不是果的問題了,是逃不過存心的惡意吞噬!

律師攤攤手。「你該慶幸你晚了些年歲出生,早些時候的隻果花嶼舊法,像你今天這種事,你妻子可以當場要你吃下毒藥謝罪。回去問問你女乃女乃,她們老一輩的女性是不是家里都放了氰化物——」

「哪有這種事,少胡說了。」湯舍終于听不下去,從背牆的長沙發站起,偏轉身形,長腿邁不到一步,探手推開虛掩的門。不需要太多余的示意,禮節在這一秒鐘也是矯情,他曉得門里的人早听見他,像他听見他們的交談一樣。

「君特舅舅,」關好門,湯舍大方出聲。「你故事要說多久?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听說服用氰化物死時會抓著喉嚨發出一聲痛苦的鴨叫,雖說時間極短,但,呱地一聲赴死,還滿蠢的……」直言直行現身于藍君特的辦公室。

辦公室向陽的落地門掩落一層泰絲遮簾,幾縷微光穿隙潛透,細細徐徐地在偏移,牆角的大型立鐘正好當當響起午茶時間,伯爵茶香散逸在空氣里。還算方正的格局中,實木雕刻的骨董辦公桌像審判台,讓人一進門非得對上桌位主人審視的目光。

「我正在和委托人談事。」藍君特譴責地盯一眼門前的湯舍。「你吵個什麼烏鴉?」

「烏鴉?」湯舍拉拉身上時髦有型的黑羽毛西裝。「你的品味與樓下門房一致——」

「你這話說得很不聰明——」

「是嗎?君特舅舅現在是打算告我,還怎樣?」湯舍挑釁地伸展雙臂。「我餓著肚子,趕來赴你的約,你好意思要我在走廊傻等?」

為了赴這個約,他來不及換衣服,把設計師女友下一季的最新作品穿下伸展台,像個蠢蛋飛車趕過來,領巾、禮帽沒摘,白皮鞋白長褲瓖了水鑽,說是反映黑寒冷冬的潔白雪,他這一身,高調至極,抵達此處那刻,門房看傻了眼,問他是要去兔子洞變什麼烏鴉魔術嗎?他回答門房,去兔子洞是與艾麗斯喝下午茶,他神經錯亂行了吧……

新一季才開頭,那些設計師天馬行空的創意已經搞到來年春夏秋冬,衣服穿換得比一般人快。湯舍常在想,女友保養品用得凶,是不是這個原因——季節過得比別人快,連「老」也得快人好幾倍?

拿掉斜戴在頭上的銀白禮帽,湯舍徑自走往斜對辦公桌的窗台臥榻落坐。臥榻幾隨時備有茶點。這是藍君特的習慣,辦公室像一間茶藝廊,牆上櫃架不擺書籍卷宗,供著一個一個奇怪茶壺,瓷的、鐵的、錫的、木的茶葉罐也有上百只。藍君特每天選用特定的壺泡該泡的茶。今天喝伯爵茶太普通,英國骨瓷壺同樣太平常,顯然手上正進行的案子沒啥大不了。

湯舍扯扯嘴,放好帽子、月兌下參加喪禮也能穿的別出心裁西裝外套,松開紅色長領巾——這領巾是女友最得意的新作,造型是削下的隻果皮,端結一個張嘴毒蛇頭,纏纏繞繞後,毒蛇之牙正好在男人喉結位置——他把它扯下,鋪在茶幾上當桌騎,用熱茶壺壓那毒蛇頭,移好點心,他開始喝茶,吃咸派。

派餡是他沒吃過的檸檬香肉末,派皮撒了黑黑白白的小點,像胡椒粒、像芝麻粒,他覺得,這非胡椒,當然也不會是芝麻,應該是罌粟籽,印度、猶太、中東料理常用的。

「滋味不錯、滋味不錯!」連贊兩次,他倒第三杯茶,問︰「小廚房里請了新廚娘?可以請漂亮的新廚娘泡杯咖啡——」

「小湯,」藍君特中斷和委托人的談話,轉動高背皮椅,離座,繞出辦公桌,對著湯舍指指門板。「出去外面吃。輪到你,我會叫你進來。」語氣听不出堅持,倒像隨口說說。

「不是要我一定得來當重要證人?」湯舍壓根沒當一回事,慢條斯理喝茶吃派,目光流轉,瞟睨坐在辦公桌前的男子。

男子穿著實驗室白袍,是一名外來物種移除專家,大概實驗做到一半,臨時跑來插隊找律師。畢竟心有煩憂事,哪生辦法冷靜做研究。

「事情還沒解決嗎?」湯舍抹抹手,離座走上前,拍拍坐在桃花心木椅里的男子,取笑多于安慰地說︰「加油,老兄,把外來的東西移除,或者說消滅,可是你的專長,就像我的專長是修復人們情感之——」

「你別說話!」男子回頭,且驚且悶地怒視湯舍。

湯舍舉雙手投降。「請見諒、請見諒,我無意打探他人隱私,只是,‘巢’那邊……」欲言又止,他假意笑笑,裝得一副尷尬。

男子嘆口氣,轉身,雙肩垂下,很沮喪。

湯舍恢復泰然自若,退離男子背後,坐回窗台吃吃喝喝。他說的「巢」是一家酒吧。男子最近惹的麻煩在那兒傳開了。據說是趁妻子出差把情婦帶回家過夜,狂歡忘形被妻子逮個正著。

真的太不小心了。湯舍掏出方帕掩擦一下揚撇的唇角,又啜飲起茶來,品紅酒似地咂咂舌,沉醉半晌,抬眼看向辦公桌那頭。

陷入靜默的外來物種移除專家可能在苦思對策,反觀意態閑適微靠辦公桌邊緣斜站的律師,似乎太悠哉。

「君特舅舅,」湯舍開口。「這件案子很難解決?」身為男人,義氣他是有的。「救救同胞吧,這種事——」

「有點棘手。」藍君特出聲,點了根煙,轉向男子介紹湯舍是他的外甥,隻果花嶼婚姻法修法總召藍凱特的兒子,有什麼悶氣盡避招呼在湯舍身上。

「君特舅舅,」湯舍搖搖頭,馬上從「同胞」變節。「男人不知饜足又沒技巧,把情婦養回家中,難道是我母親的錯?」為母親說話。

這小子老大不小,尚未月兌離伊底帕斯情結?!藍君特暗暗一笑。

桃花心木椅里的外來物種移除專家明顯一顫,僵住了。「不知饜足又沒技巧……」低低哀喃。

藍君特隨後揚言。「小湯,凱特堂姊女權至上,她主導修定的婚姻新法,搞得我都不敢結婚了——」

湯舍這回點頭。「我母親確實如此,不過,你剛也說了,根據舊法,男人一踏錯腳步,就得吃氰化物。現今新法,保留我們可貴的生命,難道不是我母親的功勞?」

藍君特冷撇嘴角。「說得好像凱特堂姊是隻果花嶼所有男性的再造之母。」

湯舍的確有點驕傲。「真正的男子漢只要對自己的妻子百分之兩百忠誠,便可無所畏懼。」

這話肯定是他母親從小編輸的!藍君特看著湯舍。「小湯,你很可憐。」同情地說了句,轉道︰「你不是隻果花嶼法界人士,所以不清楚你媽主導修定的新法,看似和平,其實讓男人生不如死——」

「不犯錯哪來生不如死?」湯舍自認大男人坦蕩蕩,活得自在瀟灑,走路有風。「君特舅舅,你不要把你不婚的借口推到我母親身上,我建議你有男友的話,帶回去給長輩們瞧瞧無妨,藍家其實很開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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