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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不語之雪藏花 第3頁

作者︰安琦

「跟人跑了?小豹子可比這每天升上來落下去的日頭還忠誠,怎麼會跟人跑了?」

「村里頭的獵戶賞它一塊油光閃閃的好吃燻鹿肉,它就跟著人家跑了,咱們伙食差,沒法跟人比。」

撒謊,是不想老人家傷心,因為天天將狗兒攬在身邊的嬤嬤,可比她更疼它的;她是嬤嬤撿來養大的,小豹子也是,所以根本是將狗兒當成家里的第二個娃兒。

而也怕自己一身血污被瞧見,所以鄂多海一回完話,便沿著菜圃旁的小徑直直走到屋後,沒在嬤嬤身邊多逗留。

屋後有門,一進門就是灶房和澡間,嬤嬤總會在她回來之前將水燒開,好讓在外頭奔波一天的她一回來就有熱水可用。

將弓和箭筒擱至灶房角落,並把兩只早些時候獵到的野兔放到灶爐前的地上,從灶上大鍋里取了熱水,提進了澡間,混著冷水注滿那木色暗沉斑駁的浴桶,再褪去一身髒衣,泡進了浴桶里。

「小豹子肯定是貪玩,跟人家的狗跑了,等它想回來一定會回來。」

當她還在浴桶里發愣的同時,那原本在屋外的嬤嬤已經走進屋里,隔著澡間的小門對里頭的她說。

……回來?死掉了的還會再回來嗎?不可能了!她親手埋葬在林里的小豹子,這輩子都不可能再見到了。

都是那男人!那長得像深山野人的男人!若不是他絆住她,小豹子就不會被狼給咬死。

聆進老人的話聲,鄂多海一路壓抑著的情緒,這時再也抑制不住地宣泄出來。她又氣又傷心,拿起擦身的濕布就往臉上一捂,將眼淚鼻涕及壓抑的嗚咽聲全堵在喉頭,除了她自己,誰都听不見。

半晌,等情緒稍稍平復,她忽然想起一事,于是悶著聲對外頭嚷︰「嬤嬤!我方才看櫃子里的藥好像沒了,明兒一早我就去村里幫您帶些回來,順便把前些日子存下的獸皮拿去換些糧。」

日子過得快,再過不久天氣便會轉冷,眼看就要入冬了,缸子里的糧都要見底,不補糧不行。

且老人家有宿疾。也許是窮,早年沒注意保暖,所以給這高原上的天氣凍著,因此她那常年呈現暗紫色的手腳末端,不僅僅只是血路不通、犯僵硬,偶爾還會听她喊疼,所以那些通血脈活經絡的藥草少不得。

她原以為老人家還在澡間外頭,但她嚷完之後卻不聞有任何回應,因而她只好繼續洗著身子,洗完後順便清洗那些髒污衣物。

她這頭正忙和著,因而小石板屋前來了個人,她並不曉得。

在和鄂多海講完話之後,鄂嬤嬤听到了屋前有聲響,便踩著蹣跚腳步往屋前去。

她們這屋子離崁兒村有段距離,且又不在行旅會經過的便道上,除了附近偶爾來搗蛋的小孩們,一年半載的,通常不會有人上門來。細想了想,最近的便是兩年前那一回,一名迷了路的旅人來問路。

「請問……」一瞧見鄂嬤嬤從門內走出,那在外頭張望了好一會的男人這才出聲。

「您迷路了嗎?」

「我……」薩遙青轉著眼珠,思考著該怎麼回答。

「還是被打劫?」鄂嬤嬤倚到門邊,半開著玩笑,揉揉老眼,開始細瞧起那看來相當面生的高大男人。

臉上爬滿胡髭的他兩顆眼珠子黑黝黝,一頭張揚的長發連扎個辮兒都無,只是任由披瀉在身後,讓風吹得一團亂。

而他那一身尺寸顯得有些過小的暗色布衣,有些破爛,不但遮不住他精壯的體格,連胸前結實繃緊的肌理和精瘦的腰間弧度都看得一清二楚。

這年輕男子有著她此生未見過的好體格,應該是在山上生、山上養,才會如此渾然天成。

此時他肩上還扛了頭不知是什麼的動物,讓她更覺奇怪的是,這男人居然赤腳沒穿鞋?這便是她為什麼會問他是否被打劫的原因,雖然以他這般強壯的體魄,就算有山賊,怕也不會將之當成打劫對象,因為看來就挺棘手。

「哈哈,不是啊老嬤嬤,我是來找這手銬的主人的,那姑娘住這對吧?」男人爽朗地笑了兩聲,並似習慣性地湊著鼻子對屋前嗅了嗅。

屬于那女子的味道是到這屋子前為止沒錯,所以他確定是這里。

看了眼男人手上拿著的鐵銬,鄂嬤嬤端著臉,又問︰「那是咱們多海的東西,您撿到的?」

這時一陣風吹來,揚起男人不羈的長發,鄂嬤嬤不經意間睇了下他發下的側頸一眼,先是瞠大了眸,但也僅是一瞬,便又回復原來的眯眼。

眼前這老人外表雖有村間無知老婦的憨,但從她打量自己的細膩眼神,男子知道她不僅是個普通老人家。「喔,不是,是她借我用的。還有,她忘了她的鹿。」

說完,男子便將肩上扛著的鹿尸啪答一聲往地上一丟。

洗完身子,鄂多海從澡間出來,才走至屋子前廳,看見那獨自坐在她家椅子上、躁動地左看右望,手里卻端了只杯子,狀作斯文呷茶的男人時,她差點沒掉了下頷。

「你……你怎麼會在這里?!」應該說,他怎麼會跟過來的?

在埋完小豹子之後,她心頭雖仍激動,但想想那男人固然高壯,若狼群返回,被繩索綁束住的他肯定連保護自己都無法,說不定馬上就會被攻擊撕咬入月復。

雖然那樣可以泄了她心頭之恨和幫小豹子報仇,可對那男人而言卻極不公平且殘忍;若真要處罰他,好歹也給根棍棒。

所以她折返了,遠遠拿著弓箭就往他身上的繩索射去,銳利的箭頭準準劃過繩索卻不傷及他身,繩索雖未馬上斷裂,猶留一半,但只要他用點力氣就可以掙斷。

而那手銬事實上她已開啟,是以只要掙斷繩,就等于自由了。

所以他可以逃月兌,她並不覺有異;她驚訝的是,在他可以自由行動之前,她老早已經離開林間,且走得遠了。

那麼他是如何知道她的去向,還直直來到她家大門口的?

「你告訴我的,你忘了?還有,我以為你不會說話呢。」在樹林里時,他沒听她吭過一聲,還以為她是個啞子。男人放下杯子,朝她咧開一口白牙。

「我什麼時候告訴過你了?」見鬼了,且鬼還跟上門了。鄂多海瞪住那被擱置在地上的鹿。那鹿並非她射中的那一只,眼下這一只大多了,且頸上無箭傷;先前她並沒瞧見他帶有任何獵捕工具,莫非他徒手擒鹿?不過,不管他是怎麼辦到的都不是重點。「帶著你的鹿,快滾!」

害小豹子丟了命的家伙,她這輩子都不願再見到!

「原來你和薩遙青公子真的認識。來者是客,怎麼才進門就趕人?而且他為了還你東西、幫你送鹿,還弄得一身髒。那鹿可重的呢,人家還大老遠扛了來。」一刻鐘前才招呼男人進屋的鄂嬤嬤,不曉得又到屋後做了什麼,回過頭來時剛好听到鄂多海在對男人咆哮。

多海縱使性子烈,可這齜牙咧嘴的模樣卻極少看到,以往都只是冷眼相對,所以要不就是這男子嚴重招惹了她,要不就是他犯了什麼不可饒恕的錯。

「嬤嬤說得對啊,來者是客,而且外頭天色也暗了,嬤嬤怕我迷路掉進河里,還說了要留我過夜,我睡柴房無所謂的。」薩遙青忙搭話。

「留你過夜?」一听,鄂多海瞪大了眼珠。

天哪!怎麼才洗個身出來,就多了這麼一個大麻煩?雖說她們住在個偏僻的無毛之地,少見人影,可也不會這麼沒防人之心啊。

而且還什麼薩遙青公子!這男人根本就是個野人、粗人,可惡至極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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