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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疫 第13頁

作者︰岳靖

他模著她暈紅的臉,眼神深定。「拾心——到我那兒,為我作畫——」

「嗯。」他的指揉著她的耳垂,她眯起眼楮,不由自主地答應了。

在那鐵騎人馬將至之際,藍獲的車朝前方路口奔馳了去。

注︰亞拉,Alar.1989年美國著名毒隻果事件所使用的化學農藥俗稱。

第4章(1)

窗景轉成尤里西斯街頭的小船錨廣場,幾乎于三秒之內,烏雲發狠地佔領天空,近壓車頂。

藍獲像是察覺了什麼,加速將車開入尤里西斯街,直行,過窄彎,上了這條路最具坡度的一段,沒多久,果然,響雷炸開雲牢,雨滴紛紛竄落。

雨追逼他們至坡道上一幢樓房庭園的紫藤架下,下車時,雨不只是雨,大得像天頂一汪海洋掉下來,紫藤如何茂密也抵擋不住。

拾心踏出車門立即被淋濕,藍獲繞過車頭,拉開西裝外套,將拾心掩擋在懷里,半挾著她,快步上石階。

「我的鞋掉了!」拾心叫了聲。

藍獲索性將拾心抱起,沒去撿那滾下長長階梯的鞋。三步並兩步,到了門廳前的平台,他仍沒放下她,直到進入門廳,關緊綠格子玻璃門,她的雙腳終于踩實了地面。

靶應的燈亮了,他們面對彼此,兩個人都濕透了,身上的雨水滴得蜜色燒磚換了一個色似的。

紅著臉,拾心回開雙眼,睇向外頭的陰霾雨幕。「雨好大……」

「這個時節偶爾會有午後暴雨。」藍獲月兌掉西裝外套,隨手與公事包一起丟放,只提著裝了檸檬和荔枝的水果袋,另一掌拉過拾心的手,往里走。「你濕透了,得趕快把衣服換下。」他打開客廳大門,牽她進屋。

拾心停在玄關,抽回被藍獲握住的手。

藍獲回首,疑問地挑眉。

拾心說︰「會把地毯弄濕……」她顧慮著。他這幢新房,什麼都是新的,最好不要留下難清的痕跡。

藍獲轉正軀干,面對著裹足不前的拾心,像在等她走過來。她一寸不前,還後退。他在她退到快抵門時,沈緩說道︰「這場雨會下到深夜。你不進來,也不可能出得去。」

拾心一愣,搖起頭。「我必須回駱家!」她旋足,手往門把抓。她不能被雨困在這里,她迷迷糊糊才又跟他回來,明明決定今天不畫的……

「藍君特先生約了我明天——」

「拾心,」藍獲打斷拾心的嗓調,走近她後方,手臂箍住她的腰。「拾心——」這聲叫喚,拂過她頸背,令她一陣麻顫。

轉過身來,拾心眼神倉皇地閃爍著。「藍獲……」他站得離她好近,作畫以來,他們從未這麼靠近,即便之前那個壽宴日子,他曾對她無禮,但在這屋里,他沒有過任何越距行為。「藍獲,你可不可以送我回去?」平抑發抖的聲線,她想起他稍早于車里吻了她,那個吻,深入她的喉嚨、她的心口,教她恍恍墜夢,現下才感覺莫名緊張。「你送我回去——」

「你今天得作畫。」藍獲堅定地打斷拾心近乎哀求的柔弱嗓音。「這種暴雨天,濱海交通干道一定封閉管制,不能自由通行。」

拾心難以置信地搖頭。「騙人……」

「你從北國回來不久,可能不清楚隻果花嶼法規。」藍獲抬起一只手,彎著修長的指節,滑過拾心頰邊,將一繒濕亮黑發勾至她耳後。「暴雨天出門,走錯路,不是拿張罰單就可了事。」

拾心美顏錯愕,咬著唇,很苦惱。

「留下來,等雨停。」藍獲軟聲安慰,退開一步,手輕握她柔荑。「我會送你回去——」

「在明早之前嗎?」拾心急了,卻更加說錯話。「你說這場雨會下到深夜,我不能在這兒過夜……」越解釋越糟糕,她早落入進退不能的窘境。

「如果是老天爺的意思,藍君特也沒轍。」藍獲這會兒放開拾心的手,逕自彎入一座木質阿拉伯屏風後。

拾心愣住,眼楮看著屏風上的鏤花。藍獲的身影在那些孔洞中,遠離了。

漸漸地,她听見了雨聲,穿過這幢隔音極好的屋子,如藍獲所言,是老天爺的意思。她走不了,就算他不強留她。

拾心垂眸,看著自己沒穿鞋的兩腳。人家灰姑娘掉一只鞋,藏著另一只,等到王子來配對。她兩只鞋都掉,回不去,藍君特也不可能來找。

這場雨,沒有停的跡象。

拾心後來還是踩濕了藍獲新房的地毯。

***

客廳里薰了層輕淡橙色,室內出了春日太陽一般。

包換過干爽的衣服,拾心覺得自己看起來一定像是穿著藝術改革服。她身上的曳地長袍,結合了好些國家的傳統服特色,寬寬的七分袖、微果的U形前襟,素雅的編織花紋滾邊與暗藏華麗的珠繡——藍獲說,這也是一個國家的傳統服飾,屬于最珍貴的那一類。她想,是收藏品吧,他大概要把它裝飾在他這新房中。她記得他的書房有一件豐駝毛幾何織錦ponCho當壁毯。

縴指描觸藕白長袍的繡飾,得小心一點,否則,會把這件他借她穿的收藏品弄髒。拾心回定神思,謹慎地捋捋袖子,獨自在客廳畫著藍獲的肖像。

往常,藍獲會坐在壁爐前的單人沙發,讓她對著他畫。他說這畫完成,要掛在玄關,她其實覺得他有點老派,可仍全心投入畫著他。

「藍獲——」

當、當……報時骨董鐘打了好幾聲。

「藍獲——」

拾心喊著藍獲。他說離開一會兒,換洗完畢就過來,卻是去了老半天。壁爐火焰亮如白晝。拾心抬眼,掠過畫板,望著壁爐口,盡避遮光罩掩著,依然瞧得出木柴燃燒烈旺。拾心放下炭筆,走到單人沙發落坐,目光朝自己原本站的地方瞅著。

畫架後面五公尺遠的樓台客廳里,長沙發、短沙發、矮方桌和茶幾置物櫃還蓋著防塵布,大落地門外的露台花圃,藍獲已種下鈴蘭。他說等正式入住,他會每天用小花瓶插鈐蘭,擺在床頭、擺在浴室、擺在餐桌、擺在客廳。你呢?想擺在哪里?

拾心側過臉龐,盯著沙發扶手旁的杉木茶幾。這茶幾像個輪軸,桌面小小圓圓的,木質顏色細致。拾心伸出手指描摹著,站起身,走向畫架,拿起炭筆,在畫中的空茶幾增上一小花瓶鈐蘭。

多了鈐蘭,男人的臉柔和生動起來。拾心愣愣地審視著畫布上的構圖,再看看一旁的草圖。真正完成一幅油畫耗時會超過半年,藍獲是否要等那麼久才正式入住?她現在,想問他——他種下的鈐蘭,撐不撐得過暴雨呢?

窗外雷電轟打牆柱,巨響撥動整幢屋宇,燭台式吊燈閃丁閃,十八簇橙輝齊滅。

拾心僵頓。

「拾心。」黑暗中傳來男人的嗓音。

拾心沒立即應聲,她听著下階梯的腳步聲,一聲、兩聲、三聲、四聲,那階梯有五級,她可以感覺男人踩著地毯走到她背後。

「藍獲!」她轉過身,明知只會是他,不會有其他人在這屋里,她的心竟猛烈地急跳起來。

「別怕。」藍獲聲調沈穩,低回拾心耳畔。「來這兒坐。」高大的身影往壁爐接近,他移開遮光罩。

瞬間,爐火烘亮沒有燈光的廳室。

「停電嗎?」拾心喃問。

「這一帶的電力設施遭雷擊,住家備用的發電系統似乎也受影響,無法運作。」他往壁爐里添一根松木。

火光像她作畫最後、最後涂上的保護層,使得這個空間不真實極了。

他就地落坐。她歪頭凝視著他。他坐在地毯上,比他坐在沙發中,更引動她的畫筆,她卻松開手,讓筆無聲無息掉在地毯某一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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