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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師(上) 第23頁

作者︰綠痕

因此他不想放開她。

垂淚一夜的蠟燭就將燒至盡頭時,紀非緩緩轉醒。體內的熱意退了不少,身子四周還有種清涼的感覺,她想都不需想,張開眼,果然就看到了一直守在她身邊的皇甫遲。

「紀非。」他從不喚她太子妃或是皇後娘娘,在他心底,她永遠就只是紀非。

她困倦地睜開眼,「嗯?」

「你累嗎?」皇甫遲小心地避過她的傷處,將她扶起攬進懷中,讓她靠在他的胸前。

「累,很累……」她將瞼頰貼至他的胸口,感覺到那熟悉的涼意時,她這才放松了始終都一直緊繃著的身子。

「你可以像這樣一直依靠著我。」他頓了頓,仔細想想,「一輩子也可以。」

紀非一怔,好久好久,她才轉身緊緊擁住他,沒讓他看見浮現在她眼底的淚光。

「傻鷹……」

墨國與西戒國交戰一年半後,墨國皇後率大軍一路打至西戒國大都,攻破大都城門當日,西戒皇帝派人出降,結束了兩國間的這場漫長戰役。

此戰後,墨國非但沒有如事前所料被西戒國傾滅,反倒是讓來犯的西戒國付出了代價,割讓了大半國土,日後還得年年歲貢。

當大軍班師回朝,代夫親征的皇後受到墨國全國百姓夾道熱烈歡迎,人人稱她為護國皇後,因這位姓紀的皇後,不但多年前在諸王之爭中助太子守主了東宮之位,更在新皇登基後擊退虎視耽耽已久的鄰國,助新皇平定邊關並擴大墨國版圖。

這令太後很不滿。

尤其是皇後返朝後,聲勢直蓋過一直無所作為的皇帝。

不過紀非也沒那閑工夫去理會太後又是如何對她不滿,因去向太後請完安後,她就倒在鳳藻宮了。

據太醫所言,這一年半來,皇後太過勞累,勞心勞力又勞神,既要在外頭打仗又要留心國內政局,身上所受的箭傷因前半年沒好好治療,也為她留下了病謗,因此當她一返國,長期以來的疲累就一下子壓垮了她。

對于自個兒來得突然的病,紀非沒什麼意外,宮中人人都為此懸著一張憂心的面孔時,她卻反倒樂得關上鳳藻宮的大門,以養傷養病為由,不去接見那些素來就只會在事後錦上添花的官員。

可自那時起,京中就時常出現奇怪之事。

一開始是听說有妖怪吃人,過了陣子,京中多戶人家家中的家禽家畜大量暴斃,皇城內外許多人患了病,一時之間人心惶惶。

文武百官日日都來到鐘靈宮,懇求國師大人出手降妖伏魔,皇帝也親臨鐘靈宮數回,但皇甫遲吭都不吭個一聲,就是一副懶得搭理你。

直到氣色仍不是很好的皇後親自前來鐘靈宮,國師大人這才不情不願地為民挺身而出。

此事說來也挺簡單的,之所以會有妖魔亂世,原因就是出在他這個國師身上。

前幾年他為了能進鐘靈宮,出手救了人間數回,且一救就是成百上千人,擾亂了天地間原有的秩序不說,也害得一直與人間巧妙共存的各界變得不平衡。

比如鬼界,這些年下來該收的魂魄起碼少了近萬人,鬼後為此派出了不少鬼差前往人間,一探這個不知打哪兒冒出來的國師究竟是何方神聖。

可他們什麼也探不出來。

不知來歷、不知根底,更不知這冒失鬼有什麼能耐,他居然連招呼都不打一聲,就這麼霸佔在人間的地盤上,大刺刺地干擾各界眾生的好事。

表界之後,妖魔兩界也前後派了幾回的探子,得到的答案亦與鬼界相同,于是積怨許久的三界就索性聯手,企圖把這一心只護看人間百姓,卻罔顧也界利益的礙事者給趕出人間。

站在皇城前遠望看那群由三界眾生所組成,浩浩蕩蕩前來找他碴的眾生聯軍,皇甫遲在想,他究竟有多久沒大開殺戒了?

身為修,他的確是不該忘本。

因太多年沒有釋放過戾氣,所以皇甫遲一動起手來,很快就失了分寸。

或許是近來宮中的氛圍讓他很不快,也可能是因紀非始終都不能放份,像以往一樣日日都陪在他的身邊,又或許只是因為這皇家中的人,都在暗地里欺負著她……

總之,他必須找個理由,一個可讓他藉機大殺四方的理由,不然,他不知他會在什麼時候,動手毀了這座令他覺得日子太過難捱的人間。

血色的夕陽下,一直以來都以仙人之姿出現在百姓面前的國師大人,站在高壘的尸山中一身血濕,修長的十指指尖還不斷滴看血,此時映在他身上,仿佛不是夕照,而是紅艷的鮮血。

此事深深震撼了三界,亦讓人間的凡人睦目結舌,事後,皇甫遲只管在京城與皇城內外都設下結界,然後將鐘靈宮宮門一關,便再不管不理不看不听,隨他們愛怎麼說就怎麼說去。

之後紀非曾來看過他一回。

「終于知道不好意思了?」還以為他要繼續在鐘靈宮白吃白住。

「給你面子。」

「其實你是想再多住幾年吧?」

「……」誰讓她不離開這兒?

嚇壞人間百姓的妖怪風波平定後,日子又再度平靜了下來,只是宮中總有閑不住的人。

有監于以往墨國皇家子嗣長年來太過單薄,如今皇帝雖有皇後與三位貴妃,太後仍嫌不足,開春後即作主大選秀女入宮,于是上百個由全國各地送來的各色美人,一下子擠滿了後宮,處處鶯聲燕語,花香春意盈滿人間。

賢明的皇後對皇帝納妃一事半點意見也無,她依舊獨自住在她的鳳藻宮,除了每日定時去向太後請安外,她就只是待在鳳藻宮內代批皇帝送過來的奏折,以及安分打理後宮的大小事。

為此,皇甫遲氣得瞼色發青,不久後太後莫名患了怪病,病得三個月都沒法下榻,還撓花了一張瞼。

「你干的?」紀非想到太後哭天搶地的模樣就好笑。

「我又沒剁了她。」

「……」真仁慈真仁慈。

餅了陣子,也不知怎地,太後知道了紀非與皇甫遲走得太近一事,對于此事,太後頗有微詞,明里暗里刻意沖看紀非數落了好幾回。

紀非瞼色一沉,從此再也沒去過鐘靈宮,而身為國師,皇甫遲不得干政亦不能步入後宮半步,于是他就只能站在鐘靈宮最高處的天台,遠遠望著時常燈火通明的鳳藻宮。

日子一天天過去,皇甫遲時常將自個兒關在無人的寢宮內,不厭倦地看看手上銅鏡里的紀非,他在她那張逐漸變得冷漠的瞼上,沒再找到淚水,也沒再看見活力,倒是她處理國事的時間愈拖愈長,夜半時還可以看見她趴在書案上批閱折子。

他已經好久好久沒再看到她的笑了。

他的指尖一遍遍撫過鏡中的人兒,感覺她就像是用盡全身所有力氣在過日子,燃燒著光陰與生命,一心一意只想快些過完這無味的人生。

見不著紀非,因擔憂她的安危又不敢擅自離開這座皇宮,皇甫遲不得不為自個兒找點事做。

他派出大量式神隱身至人間各角落,命它們定時匯報地方狀況與天災人禍,他開始仿效紀非,分出一半心力用來打理這座他一直都沒細心守護的人間,比起以往閑暇時才管管人間之事,現下的他日日主動找事做,本就不怎麼睡覺的他,寢殿里的燭光,夜夜都與鳳藻宮的相互輝映。

他必須讓自個兒忙碌,唯有如此,才能填滿她不在他身邊時,他心底無邊無際的荒涼……

某日,鐘靈宮來了個熟面孔,且還是刻意挑在飯點時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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