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浣水泠情 第11頁

作者︰霜降

慕容談注視著弟弟,張了嘴卻說不出什麼話來,突地一筷子敲他頭上,罵︰「做什麼說成生死離別似的?我們自然是一塊的,吃飯吃飯,都涼了!」抬起碗掩住微悸的眉目。

慕容顯模頭苦笑,唉,他這大哥,不好意思時便會罵人。

次日弟弟離去後,慕容談在客棧待到日暮,心頭反復尋思二人昨日的話,越想越不是滋味。小爺是失了心竅嗎?那丫頭算得什麼人,我竟要為她讓顯弟一人上路?罷罷罷,還是別理會她這就追顯弟去吧。

只是就這麼走了總覺不妥,那丫頭如今孤女寡母流落異鄉,他總該想個法子安置她們才是,只是如何做得不落痕跡卻又是個難題。

這般左也不是,右也不是,一時心浮氣躁,只覺天地四壁皆堵塞。他直接推了窗躍到下頭街市上,心頭方開闊了些。

一人混在散市時熙熙攘攘的人流間,顯弟在時不覺,如今獨自留下才知寂清。心里想事,腳下慢慢行著,一抬頭,竟已到了阿沁家的巷口。他想︰真見鬼了!

他沒事找那丫頭做什麼?

起步待離去,又想反正已來了,不如便去煩她一下,瞧瞧那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樣也是解氣的。

不料剛進巷口,便听到隱隱聲響, 里啪啦似在砸什麼東西。慕容談大奇,提氣奔去,遠遠便見阿沁家門口圍了幾個大漢,抱胸立著似在看什麼好戲。

突地一張木椅從里頭飛出來,其中一人閃身避開,笑罵︰「老胡,你莫砸得痛快便看不見自己人了!」說話間他眼前突地一閃,屋里便平空多了個男子,也不知是如何進去的。

慕容談只掃一眼,就看清屋內情勢︰地上家什散亂,兩個漢子各握著個桌腳驚愕望著他,阿沁護了一個婦人避在屋角面容蒼白。他大怒,翻腳將那二人踢出屋外,搶到門口喝道︰「你們是何人?好膽來這撒野!」

雙方一照面皆愣了下,慕容談心生狐疑︰這些家伙,不就是那日在酒樓背後議論小爺的混賬嗎?

往各張臉看了看,倒是不見在山道上遇著的漢子。

對方也是驚疑不定,不知怎會冒出個厲害人物來。原本打听到只有孤女寡母,也沒什麼靠山,便只來了四五人嚇嚇她們,這下如何收場?

被慕容談一腳踢撞到對門牆上的兩個漢子一瘸一拐地走過來,呲聲道︰「點子爪硬,我們幾人怕不是他的對手,不如回頭再說。」

其余幾人本就沒主意,當下不迭點頭,撤走之前不忘揚聲︰「臭娘們,這事沒完呢!楊九重撈了什麼東西,不交出來我們便走著瞧!」

慕容談大怒,撩了衣擺欲再教訓他們一番,身後阿沁「呀」的一聲,他忙剎住身形回問︰「怎了?」

阿沁不答,只低頭拾起翻了的針線籃,輕描淡寫地說︰「可惜了我今日才繡好的兜帕,都弄髒了。」

慕容談差點沒氣翻,知她故意阻他去追那些人。

臭丫頭,人家把你家都砸了,你反倒護著他們!他恨恨地想,眼見阿沁俯身將倒翻的桌椅扶起,壞了的家什推到一旁,又拿了掃帚清理地上的木屑細渣。

做了這些,她四下看看,方回身對縮在門後的婦人輕道︰「娘,今晚還是到客棧避一宿,明日再走吧。」

熬人抬起驚恐萬分的臉呆呆看她,突地身子一軟,癱坐在地放聲大哭︰「又是如此!這種日子叫人怎受得住啊!」

慕容談也怒,「為何要走?要走也是那些人滾才對,豈有被砸的反而走避之理?小爺就守在這,瞧他們還敢不敢來!」說著當真拖了唯一一把完好的木椅氣沖沖在門邊佔住。

那在地上嚎哭的婦人如見救星,跌跌撞撞過來扯他的衣袖,「你是阿沁的男人對不?你去同那些人說,說我們壓根沒拿什麼東西,那死鬼也沒留下多少銀子啊!」

「你叫小爺什麼?」慕容談臉色一變。

阿沁說︰「別對我娘大聲。」

他哼一聲,將衣擺自婦人手上拉出,轉過身去不理她。

什麼叫「那丫頭的男人」?這女人好沒道理,將自家女兒說成什麼了!他暗忖,突地想起一事,轉頭問阿沁︰「這些是什麼人?你們又是如何惹上了的?」

阿沁低了頭不答。

慕容談火氣上心頭,霍地起身,「到如今還不肯說?好,就當小爺多管閑事。」

「別走啊!你走了他們又來怎麼辦?」婦人急急撲到門口,擋了不讓他出去。

慕容談與她打個照面,見她年歲倒也不大,眉目間猶存一絲風姿,只是當下雙目紅腫,披頭散發,說是瘋婆子也不足為過。

他不想與個婦人拉扯,也不願回頭,只直直站在門口與那婦人干瞪眼。

身後有人輕輕嘆了一聲︰「我說就是了,留下來吧。」

慕容談只當沒听見。

阿沁走到門口,勸退了婦人,將半扇門板合上,一邊回頭淡看他一眼,「別站著了,坐吧,一會我給你弄點茶水。」

慕容談哼一聲,不情不願地撩袍坐下,心道︰這是你求我的,可不是小爺想要留下!

阿沁回身去扶另一邊搖搖欲墜的門板,身形才露在門口,便听到巷內人家合上窗的聲音。方才熱鬧之時,鄰里瞧見那些人凶神惡煞,都避了不敢出來。如今人走了,倒都躲在窗後窺看。

她對這等情形已習以為常了,只低了頭去拉那木門,不料門板被那些漢子這一番折騰,突地從門框里月兌出照頭砸了過來。阿沁還未來得及閉眼,已有一手橫來抵住了木門,她驀地回頭,卻差點撞上那人胸膛,心便猝不及防地一跳。

「笨手笨腳的。」慕容談臭著臉道,不經意睨見近在咫尺的小臉,也是微愣,隨即喝聲︰「還不讓開?」

阿沁低頭避開,見他一手輕輕松松將門板推正,只微使力,便讓門歸了原處。她想︰身為男兒,便有這點好處。

低頭瞧瞧自己細瘦的手腕,深深的無力感又襲了上來。

慕容談將門弄好,回身掃了一圈,不客氣地道︰「你這地方忒小,既要小爺留下,卻睡在何處?」

阿沁倒沒想過這個問題,聞言愣了一下,忖道︰說的也是,如今去找客棧已太晚,再說也不知下步該如何走呢。

回頭看眼宛若驚弓之鳥的婦人,又想︰更不可能現在才叫這人走了……

她說︰「床鋪倒還完好,你睡外間,我與娘到里屋就是。」

「不成!」本自抖著身子的婦人突地叫起來,「莫要近我!」這話竟是對阿沁說的。

慕容談大奇,心道︰難不成讓小爺猜對了,這女人真是個瘋子?

阿沁卻沒表情,只低垂了眼睫,復又抬起道︰「娘,你累了,先入內休息吧,我不進去就是。」

熬人哆嗦著掀開內室的簾子,進去前又尖聲拋下一句︰「先說了,我決不與你同處一室!」

慕容談瞪著她離去,轉臉對阿沁道︰「你娘腦子有病?」

「別亂說,她只是受了驚嚇。」阿沁淡聲道,環顧如今真是徒壁的屋子,又掃一眼牆角那堆碎片,輕嘆︰「說要招待你茶水,別說茶,便連杯子也沒了。」

「別扯開話題,」慕容談旋身坐下,「小爺等著弄明白這是怎麼回事呢!」

阿沁沉默半晌,說︰「那一年後不久,我爹便入了剎血門。」

慕容談心「喀」一聲,又是剎血門!我怎就總與這剎血門牽扯不清?

他未月兌離師門之前,曾從同門人口中听過這門派,當時不在意,沒想到下山至今總踫上這個門派的麻煩事!

阿沁看見他神色,輕聲道︰「瞧來你是知道這門派的,我不是江湖人,只听我爹說是幫里的兄弟一同入的,也有些人離了幫,但阿爹舍不得走,就進了那門派。他在外頭的事我們向來不問,後來有一日,也不過是一年前吧,阿爹突地慌慌張張地逃回家來,說那門派倒了,如今整個江湖的人都在尋他們晦氣。他帶我們離家,說是去投奔一個朋友避避風頭,可沒找到人他便死了。我和阿娘只得在這一帶住下,不久便斷斷續續有江湖人找上門來,說我爹在逃時拿了剎血門不少金銀細軟〉如今他死了,剎血門也沒了,那些不義之財卻是得交出來的。我們拿不出東西來,結果便是這樣。」她掃眼地上的殘骸,「不管躲到哪,總是被找著,有時是同一批人,但多是不同的人。我便是在那時漸漸听了些剎血門的事,瞧來……不是什麼好門派呢。」輕輕一抿嘴,也不知是笑是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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