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浣水泠情 第4頁

作者︰霜降

鼻骸姿勢古怪,似乎死後被人隨意丟棄于此,旁邊還有一個鑿得整整齊齊似棺木樣的長方大坑,只是里頭空無一物,連一片白骨都沒落下。

身後腳步響起,少年回頭,見阿沁自己爬起來,怯怯地依近他。他見她一張小臉已是慘白,卻難得地不哭不叫,心下暗暗稱奇︰這丫頭倒也有些膽氣,普通女孩見此情形早該嚇哭了。

他對阿沁道︰「這人是被老家伙殺死的。」

阿沁已知他口中的老家伙是他的師父,小聲問道︰「怎麼說?」

「他心口的骨頭全黑,是被絕情掌擊中的癥狀,莊里那群廢物頂多弄出層黑皮,除了老家伙,哪個能讓中掌的人骨頭全黑?」他反倒不急著出洞了,既斷定這里就是「那個地方」,豈有不好好探究一番之理?

少年又把那具骸鼻細察一遍,不見其他異常之處,他又起身模索四周山壁,不時停下叩擊。阿沁不知他在做什麼,卻也耐心站著不發問。

視線小心地避開地上的碎骨,偏又掃到胸口發黑,姿勢古怪的骨架,她問︰「既然挖了這坑,為何卻不把尸骨埋了?」

「老家伙豈會殺了人還給他造墳,」少年頭也不回,「再說了,那坑是誰挖的還不定呢。」

「那……我們把這人埋了好不好?」

少年不耐了,「你看不順眼便自己動手去,少扯上我!」嘖,臭丫頭就是臭丫頭,事兒忒多!

阿沁再看那骷髏一眼,總覺它兩個黑洞洞的眼窩似在盯著自己,微豁的牙又是似在猙獰地笑,她忙挪開眼去。心突突地跳著,只覺得這死人又可怕又可憐,她眼一閉,暗自默念︰菩薩在上,阿沁今日終于明白江湖是個什麼東西了,這人生前是好是壞,死後便也了了,且讓他入土為安,只望……只望我爹日後莫得如此下場……

默想完,仍是閉著眼,只睜了一線縫,袖子卷了雙手戰戰兢兢地伸去。那骨架沒了血肉,又受多年風吹日曬,倒也不重。只是阿沁力氣本就比同齡人小,心驚膽戰地推了尸骨進去就覺頭發暈,自己也一並栽了下去。

「 嗒」一聲,石坑頂部突地掉落一片石板,磕得她頭昏眼花。

少年听見響動回頭,見了她這模樣又怒道︰「都叫你別多事了,不知自己笨手笨腳嗎?」話沒罵完目光便被那片薄石板吸了去,他咦一聲,跳下坑來拾起石板細細端詳。

阿沁頭昏腦漲地爬起來,眼角瞥見少年似乎從石板上撕下薄紙似的東西塞入腰帶,又將石板小心照原樣置好。

那是什麼?她揉著額頭昏昏沉沉地想。

少年回頭,見她一味閉著眼楮,不由松口氣,原先想恐嚇她保密的念頭也打消了。忽覺手上粘膩,低頭一看,竟是不知從哪粘來的一片嫣紅。他問︰「你受傷了?」

「……有嗎?」阿沁努力睜開眼楮,「我只覺頭好暈……」

少年臉色一變,「我看看!」扳過阿沁身子,立見後腦勺上一片觸目驚心的血塊。他心一跳,卻又發起怒來,「你這什麼破爛身子,哪有人被塊薄石板磕一下就頭破血流的!」

「不是被石板砸的,」阿沁閉上眼楮,聲音低了下去,「我只記得,跌下河時頭在一塊好尖、好尖的石上踫了一下……」

她竟還昏昏沉沉笑一下,「難怪我一直覺得頭暈……」

「喂,你別給我死在這呀!」少年抓住她肩頭搖一下,阿沁卻再答不了他。少年咬牙,抱起她躍出坑洞,急急朝洞口奔去。

來到邊上一看,不由暗暗叫苦。

你道為何?原來這洞竟開在萬仞絕壁上,上不著天,下不著地,與絕情莊正是相反方位。他將阿沁小心放下,攀住洞沿探頭向上一望,綠意點點,倒是有些藤花在峭壁上開得自由爛漫,也不乏落腳之處。他自信一人可攀上去,可問題是手邊這個笨丫頭。

此時沿原路從水下回去更是不可能了,不知現在莊中的人不見他們,能否找到這?思及一路行來曲折之處,又覺希望渺茫,何況他也不想讓人知曉他找到了此處。思緒飛轉之間,睨見地上女孩堪比白璧的一張臉,少年心中那一點思量便不知飛到哪了。

將全身力氣沉入丹田,他鼓足中氣大喊一聲︰「我們在這!」喊聲久久回蕩在山谷中,只是不知憑他那一點內力,能否讓山背面的莊人听見了。少年又喊幾下,喉嚨便已嘶啞,他心下焦急,剛打定主意自己先冒險攀上,再找人回來救這丫頭,頂上颯颯風響,一人如黑色大鳥般從天而降。

他見了此人,心先一沉,又一松。如今最不想見的便是這人,然而放眼整個絕情莊,能帶著那丫頭仍可攀上絕壁的也只有此人了。

來者正是絕情莊的主人,他的師父與殺父仇人——絕情老魔。

第三章少年的未來妻子

絕情莊的氣氛有些詭異。

那幾個被主子帶上山服侍的小廝皆無心手中的活,一邊胡亂掃動院中塵土,一邊向某個方向探頭探腦。

日已上三竿,按理說昨日送禮來的人都該走盡了,可仍有幾個騎在馬上流連不去,更有膽大或說不怕死者,干脆立在正中大屋的窗外听起了壁角。

屋內聚齊了十幾名弟子,黑衣老者坐于太師椅上,楊九重臉色發白地立于下首,一干人的目光皆集中在正中挺直背脊而立的少年以及剛扎好頭部傷口、面色煞白的小女孩身上。

絕情老魔生性好排場,但懶理事,莊中多數事務都交于家世最好的大弟子去管。他的大弟子面皮白淨,武功卻差勁,此刻正搖頭晃腦地訴說經過︰「……我起得早,差小廝去澗邊汲水,他卻帶回一件衣服,說是勾在澗邊石上的。我一看,莊里只有十四師弟穿這種衣服……」說到這里他一頓,朝周圍弟子笑笑,其他人也心照不宣地竊笑起來。

「于是我便去了柴房一趟,果不見十四師弟睡在里頭,我想他斷不至于掉入澗中,大概又四處亂跑想躲過活兒了,于是我決定待他回來罰他劈一天柴。誰知等送禮的人都起來後,這人,」他朝楊九重點點下巴,「卻叫了起來,說他女兒不見了。雖然人是他帶來的,丟了也是他的事,但我怕小女孩不識好歹,跑到了莊里哪個重要的地方去,所以把師弟們都叫起來全莊上下找人。十多人遍尋未果,還是師父高明,一听我說完事情始末,見到水邊這件衣服,不出片刻便把這兩人帶回來了。」他朝黑衣老者深深作個揖,以示心悅誠服至極。

老者干枯的臉上露出微微笑意,他說︰「你若將這拍馬屁的本事用在練功上,今日必已不同凡響。」

「多謝師父稱贊。」那大弟子竟也面不改色地受了這句話,「不過,弟子仍是好奇師父究竟是在哪找到他們的?」

黑衣老者一哂,不答反轉向少年道︰「你既找到那里,見著那東西了?」

「見到了。」少年面無表情。

「很好,」老者臉上浮起個古怪笑容,「那具骷髏便是我師父,受了我一掌死的。」

此言一出,座下弟子皆面露古怪,楊九重等別派人士更是震驚,江湖人把弒師定為大罪,他們雖知絕情老魔名聲惡極,卻沒想到他會將這等事情稀松平常地說出來。

「不僅是我師父,那些碎骨頭里還有我師父的師父、師祖的師父,同樣死在他們弟子手里。哪天你們當中有人能將我殺了,也可把我丟在那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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