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曦月 第14頁

作者︰決明

「江三公子?」

扁線入內,突如其來的明亮刺眼,江俊心受不住,捂眼同時,發出沉吼︰「滾出去!我誰都不見!」聲音嘶啞難听。

腳步聲沒往外挪,反而朝她走過來。

「你,是娶了狐精的江三公子吧?」

江俊心眯眸,忍下雙眼刺痛,匆匆掃視她。

「你是誰?怎麼進來的?!」

「窗子打開,就進來了。」她誠實回答,一點也不困難。「我只是來請教一事,問完,我馬上走,不會打擾你太久。」

江俊心滿面胡碴,落魄邋遢,眼楮里布滿血絲。

他沒應聲,曦月徑自續言︰「你是在哪處遇見狐精?她是否曾提及,她家居何方?能告訴我嗎?」

「你要做什麼?!」他瞪著她,警戒防備,眼神倏地一冷,「你……打算獵捕她嗎?!」

江俊心做完猜測,氣憤拂桌,逼近她。

「她都逃走了,你們還想怎樣?!不能放她一條生路?!她又不是惡徒,沒殺人、沒放火,能不能別再胡扣她罪名?!」

曦月沒被嚇著,他的凶神惡煞臉,看在她噙笑眼中,倒顯得可愛。

她伸手,摑了他一掌。

力道不輕,聲音響亮。

「這番話,為何不在火刑那時,跳出來說?」曦月面容認真,卻無責備眼神。

江俊心沒料到會挨了一巴掌,怔住。

痛是不痛,只是反應不及,楞楞轉回臉看著她。

「她那時,等著的……也是這樣的捍衛、這樣的偏袒。你為何沒去?」

「我……」他一時無言,眉宇間閃過痛苦。

她沒插嘴,等著听他說。

「……我被綁在房里,無法掙月兌。」

家人不許他去現場,再丟江家顏面,寧可將他五花大綁。

曦月翻轉他的手腕,果不其然,腕上條條縛痕,已由紅轉紫。

這男人,沒有說謊。

「若未遭綁,你會去救她?」

「當然!」他不加細想。

曦月神情柔軟,欣慰一笑,低喃︰「你比我勇敢。」

「嗯?」

「我曾經……與你遇上相似情況,發現自己心愛之人,竟不是‘人’。」

「你也——」

她點點頭。

「你雖不在現場,多少曾耳聞,當日火刑狀況吧?」

雖不解她何以有此一問,江俊心仍回答︰「有,我大哥說……麗妲的同族,在緊急時分,出面救走她。」

「救走她的那位‘同族’,便是我所說的……」

「心愛之人。」江俊心替她接下去說,只因她的語尾沉默了好久。

她感激一笑︰「這四字,有些難以啟齒……」

「你認為愛上妖,很是羞恥?」

「不,不是,是我沒有資格。我方才說,與你遇上相似情況,但我不像你,遭受眾人阻止,無法趕去救人,我是……自己選擇不去,選擇沒有救他,選擇了……放棄。」

所以,他恨她呀。

恨得咬牙切齒,恨到……不願相見。

「你臉上……寫滿了‘後悔’。」和此時此刻的他,一模一樣。

「對,我很後悔。」曦月坦承不諱,忠實地面對自己的悔不當初。

「所以,你詢問麗妲的下落,是為了尋他?要向他懺悔,求他原諒?」

江俊心能想到的,也就只是這些了。

「或許是吧……我有些記不得。」她回以淺笑。

懺悔?請求原諒?可能在某一世里,是她傾其生命,所渴求的願望。

願望,隨時光匆逝,那時的渴求,逐漸地變得稀薄。

仍想見他,仍不放棄尋他,但若真見著了、尋到了,卻不知……要做什麼、該說什麼。

懺悔嗎?

做過的事,早已無法改變,她百口莫辯。

求他原諒嗎?

她也不奢求,他會願意原諒。

「記不得了?」江俊心狐疑打量她。年紀輕輕的女孩,說起這四字,並無說服之力。

「我忘掉了很多事,一件一件,慢慢地……大概腦子里裝不下太多東西。」她輕敲腦袋。

畢竟,那麼多世的記、經歷,對你而言,是有些吃力。文判曾在她問及「失憶」狀況時,淡淡的如此回她。

這也是為何每條魂魄重新入世,便需滌盡前世種種,背負了太多、太沉,是累贅。文判以嘆息做結。

她也害怕,某日清晨醒來,會不會……連「勾陳」都忘了。

于是,養成了她現在想到什麼,就先去做什麼的習慣。

「你可以告訴我,那只狐精麗……」麗什麼?

「麗妲。」

「嗯,麗妲,她是否曾透露她從哪兒來?或者,你是在哪處遇上她?任何蛛絲馬跡都行,麻煩你,回想看看……」

第5章(1)

總算得到些許線索,曦月難掩愉悅,身形如雀,在密林間快步飛躍。

「我是在朗月峰遇見麗妲。她未曾提過家居何方,只輕描淡寫說,隨父母隱居深山,過著與世相隔的生活。」

江俊心先前的答復,教她精神大振。

「我若見到麗妲,我會轉告她,你沒有棄她不顧。」她不忍見兩人因誤解而分離。

江俊心苦笑,眼神倒很感激。

「不過,她相信與否,我無法擔保,或許她不信,永不回來。」她仍須把丑話說在前。

「獸比人更加忠誠,不因貧富,而決定交不交朋友、愛不愛人,金銀討好不了它們,唯有誠心相待。」江俊心幽幽說道︰「一旦被其所愛,它們能掏心挖肺……同樣,一旦失去它們的信任,它們亦會走得決絕,若麗妲……已不信我,我也只能接受。」

朗月峰。

最起碼有了目標,不用像只無頭蒼蠅,四處瞎走。

入了朗月峰,曦月開始探尋狐息。

可惜氣味太淡,興許麗妲此刻不在這里,只存一些些靈氣,才有這等情況。

曦月不氣餒,守在朗月峰,靜待。

隨遇而安的她,早已不是那位在暗林濃叢內,發著抖、忍著哭泣的小丫頭了。

現在,山豺看到她,全會夾著尾巴逃呢。

她找了棵大樹,在上頭「築巢」,頗有長期抗戰之姿。

幾日過去,奇峰幽悄,並無太多變化。

林間,鳥叫啾啾,蟲鳴唧唧,交織晨曦輕曲。

嵐煙未散,周遭淡蒙,曦月詮臥在薄裳之下,狀似沉睡。

她爭跌墜在夢境里,尚未蘇醒。

她想醒來,急欲想醒,因為她知道——

這個夢,這一日,這一景,即將帶來的,破滅。

可是她無法動撢,在夢境里,張開了眼。

第一眼,看見溫琦如,大月復便便,坐在竹桌旁,啜飲山泉水。

溫琦如語帶埋怨,神情亦是淡淡不悅。

「果真是‘山中無甲子,寒盡不知年’,曦月姊竟連我懷孕七個月都不記得了,一看到我,還露出這麼驚訝的表情。」

「……原來,過了那麼久?」曦月是當真很詫異,才會看到溫琦如渾圓的肚子,怔得說不出話來。

她未曾細數日子,在竹舍的歲月,輕悠似流水,並無計算的必要。

「曦月姊一回都沒來瞧過我,唉,咱們姊妹情誼,已不似以往……」

曦月沒有回話,應「是」,太直白;應「不是」又虛偽,不如靜默。

「婚宴那日,你沒來,當晚,卿哥與我大吵一架,若非我懷著身子,說不定他便會動手掌摑我……」

即便當晚,大發雷霆的是她,見習威卿整夜失神,一時怒火熊熊,將習威卿抓出滿臉傷,溫琦如仍能說得仿佛委屈小媳婦。

何止新婚之夜,她與習威卿幾乎日日吵,爭吵的主因,難月兌溫曦月。

她倒好,在幽林雅舍中過得好愜意,氣色紅潤,比先前住在習家莊時,更顯嬌女敕、健康。

溫琦如越瞧,越發不悅,尤其今日離府前,她仍是與習威卿吵完架,才踏出大門。

「……」別人夫妻間的事,曦月無從置喙,只是困惑的想︰我去不去婚宴,與你們吵架何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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