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曦月 第6頁

作者︰決明

只听見它由鼻腔哼氣,狐尾總算離開她的臉,繼續嚼糊草泥。

這一回,她乖乖送上腿兒,由它哺敷口水……草泥。

確實神奇。

本在流血的傷口,因草泥覆蓋止住了血,而源源傳來的痛楚,更明顯的舒緩了……

敷完草泥,它叼來一片葉,朝她唇心踫觸。

是叫她……張開嘴,把葉子吃下?

她對上它那對眸,好獨特,是與生俱來的紅?還是光芒的反射?

她猜測其用意,試探的分開雙唇,果然,葉片推進她嘴里。

它又動動狐嘴,似在說︰咬。

瞟向它身後搖動不止的「凶器」,他不想再吃苦頭,乖乖咀嚼綠葉,嚼出滿口苦澀,刺麻了舌。

不,麻掉的豈止舌,還有四肢百骸,包括傷口。

漸漸遠離的痛,讓她的呼吸趨于平順。

它又推來一片,她沒抗拒,張嘴嘗下。

這葉片形似手掌,尾端尖銳,越嚼,整個人越飄飄若仙,在皮開肉綻之際,它能緩解不適,她何須拒絕?

狐尾挪上她的眼簾,她竟懂了它的意思——它要她閉上眼好好休息。

狐毛好柔、好軟,撓在膚上癢癢的,讓她想笑。

與我養的狗兒完全不一樣,大黑的狗毛粗粗硬硬,相較狐毛的軟細,連半成都不及……

她深吸氣,以為會嗅到狐的野味……是嗅覺也麻木了嗎?

肺葉里,充填著的是一抹干淨的味道,像烘烤在日光下,曬得暖暖的、香香的被褥,其中混有淡淡含笑的甜氣……

這是野狐該有的味道嗎?

他不知道,但覺得,好香……

第2章(1)

「原來,你會笑嘛。」

池面上,本僅有曦月的倒影,她陷入回憶中,不由自主牽動淺笑。

驀地,勾陳在她身側出現,兩人身影同映在水面上。

曦月怔忡覷他︰「你怎沒在飯廳?」

「喝太多,出來醒醒酒。」他慵懶笑答。

明明沒有喝多的跡象,臉色……還不及發色紅。

「剛在想什麼?神情很溫柔。」他問。

「……」連習威卿都不曾提及的往事,她當然不可能告訴勾陳。

「秘密?」他眼神促狹。

「與你無關。」曦月突然驚覺,他那雙紅眸,帶給她的「似曾相識」感,從何而來。

是「紅寶」。

紅寶,是後來他替狐取的名。

相處數日之後,她與它也算有了交情——扣除過程中,偶爾的摩擦,例如︰

它為她取來食物,最初他不想吃,任憑它擺在面前——她在鬧別扭。

尤其,當她醒來發現,抱在自己懷中的是蓬松的狐尾,毛茸柔軟。

她半張臉幾乎深陷其中,蜷靠在狐身上,連日來,睡得最最安心的一次……

她有點氣惱,自己對一只野獸的信任,在它面前毫無戒心。

也因氣惱,她與它,相隔著食物,誰都沒有動。

同樣,只有狐尾阜掃著地面,發出輕巧的唰唰聲。

然後,狐尾動作一變,不再只是輕唰,而是一記又一記的拍地。

一、二、三……

它箭步上前,將食物吞食精光,連半片果皮也不留。

她呆然看它,它回以一記冷睨,紅瞳閃著寒光,接下來數頓,情況皆然。

食物擺上,狐尾拍地三下,只要她不動,它也不會客氣,叼走吃食,大快朵頤。

她終于明白,這只狐有副壞脾氣,它的耐心僅止「一二三」,若她不想餓肚子,最好趕在「三」落下之前,伸手去搶。

她渾身帶傷,要去尋找食物不如它俐落,她是有骨氣,可肚子一餓,骨氣這玩意兒,值幾斤幾兩?!

之後,她不再嗦,它取回食物,生的,她立刻搶過,切割,火烤;果物,她負責清洗削皮。

產生這番契分,一人一狐,也算……相處融洽。

那時,她想替它取蚌名,方便稱呼。

「紅寶」二字,瞬間閃入腦海,月兌口而出。

它毛色偏紅,珍稀如寶,狐眸更是漂亮,這名字好適合它。

顯然只有她如此認為,它听見那名兒,一臉嫌惡不說,狐尾更是直接甩過來「鞭打」她。

但改變不了她的初衷,她開始用「紅寶」叫它,即使挨狐尾教訓,也絕不改口。

紅寶……

如紅色寶玉一般,美麗的狐兒。

「神游到哪兒去了?」火亮的眼湊抵她面前,嚇得她往後傾,力道太猛,險些栽進池里。

險些——就是沒有。

因為勾陳長臂探來,扣牢她的腰後,她才幸免此難。

「放開我!」她動口,也動手,拍打他的臂膀。

「我一放,你就會掉下去,真要我放?」

「掉下去也不用你管!」她逞強回嗆。

「好,恭敬不如從命。」勾陳當真收手,任由她嘩啦落水。

池水很淺,不過及膝,但曦月太錯愕,沒料到……他說到做到,連一絲絲轉圜,一點點變通都沒有。

他可以將她扶離池畔之後,再行放手,而不是任由她這般狼狽!

「是你要我放手,而且你說‘掉下去也不用你管’。」勾陳面露無辜,只是那雙眼——笑意太濃!

曦月凜顏,拖著下半身水濕,由池里爬起,無視他伸來的援手。

是,她說過,所以無從反駁,也無從苛責。

她認了!

「快點回屋去更衣,受了涼可就不好。」勾陳很關心。

好似忘了是誰,害她成這幅慘樣?

曦月睨也不睨他,不用他提醒,她正準備這麼做。

「換完衣裳,去飯廳走一趟,如果……你還記掛‘習威卿’這名未婚夫。」他好意點醒。

她頓步,回首,投以不解眼光。

「我若說太明,你又要罵我齷齪了。」他無辜眨眼,神情太可愛。

曦月听懂了,卻恍若未聞,臉上表情淡淡,像在說︰我不會隨你起舞。

「怪哉,你方才佇畔靜思,比你听見習威卿之事,還來得有情緒,我不得不懷疑,你望月思情郎,將未婚夫拋腦後。」

「胡言亂語!」她一斥。

「惱羞成怒?」他好整以暇。

本不想理睬他,被他一激,她忍不住又回︰「當然不是!你真是無禮!」

「這樣也叫無禮?不過聊聊嘛……」聲音轉小,他嘀咕︰「我還以為,所謂‘無禮’,是毛手毛腳,又摟又抱,嘖人類的標準,每年都在變。」

「你在說些什麼見不得人的話?!本咕噥噥的,定沒安好心眼!」

貝陳撓梳紅發,覺得她的指控好冤枉。

「見不得人?此時發生在飯廳里……才見不得人吧。」

他已經嗅到……那兒傳出來婬靡的氣味。

丙然,來不及阻止了?

現在叫曦月趕去,也改變不了什麼吧,只是……讓她親眼目睹,雙重的背叛。

「你很愛習威卿嗎?有沒有愛到失去他,就活不下去的程度?」

曦月連回答都不願意。

不回答,是默認?亦或答案……太狠?

曦月不想深究這些,她急于離開,離勾陳遠點。

「不要太愛一個人,失去了才不會痛。」他的聲音,隨她奔走,緊緊相隨。

她以為他有陰魂不散,尾隨而來,想回首斥他,才發現勾陳停在原地,佇足不動,只有火紅色長發,在夜風中吹拂,舞動,美若流瀑。

她竟有股……不敢多瞧的窩囊。

他,給她一種與紅寶相同,熱暖的安心。

是因為,他一身仿似的紅嗎?

不,她討厭他,討厭他看穿一切的眼神,討厭他看人的目光,討厭他嗓若淺笑,討厭他無禮調侃,討厭那麼美麗的眸色——

就像她一開始,也討厭傲慢的紅寶。

曦月的身影,消失于轉角。

「傷勢看來……復原良好,只是怎麼一臉不開心呢?」

貝陳輕喃細語,徑自說著,笑嘆,紅眸依舊落向她離去的方向。

「比起在山林那段時日,少了太多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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