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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間

迷失在煙薰里的夜 第15頁

作者︰深雪

戀愛的日子依然是舊模樣,吃飯看戲兩星期一次性行為,無可無不可。在某一個晚上,Marc與雅慧在藝術中心看過一套大島渚的作品「青春殘酷物語」之後,Marc忽然提出了結婚那回事。

那是一套很具震撼力的電影,五十年代末期的日本,舊世界新世界的沖擊。男女主角的相愛模式是永恆的性與暴力,雙行雙棲的二人世界卻不見溫馨與和諧,然而也是愛,無論再扭曲再殘忍再無情,沒有關心沒有理想,眼前的明天是死胡同。然而,也是愛。

漆黑的電影院內,Marc托著下巴,冷靜地瞪著男女主角的一舉一動。男主角理直氣壯地把女主角,然後女主角愛上了他。男主角以女主角的美色勾引中年男人賺錢,自己終日無所事事,騎著一架電單車風馳電掣。女主角懷了孕,男主角只求把她和他的胎兒打掉,別無他想。然而,女主角永恆地情深款款,外表再刁難,對其他人再冷漠,態度再差,在男主角面前,卻是永恆地付出,心有靈犀,死而無悔。

Marc並不是感動,廿多年的生命,他何嘗感動過?只是,他驀地領悟到,女人,在愛情內,要多蠢有多蠢,為愛情犧牲,對于她們來說,是無限的快樂。

雅慧為了他犧牲過不少,Marc不是不知道。她放棄英國的學位,她放棄其他有條件的對象,死心踏地的,只為他一人。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他從沒感動過。多麼想把雅慧的腦解剖,了解清楚它的構造,然後左右搭線為她重新調整,改造她的痴心,讓她返回沒有他的原位。他並不欣賞她的痴心,並且覺得負累,太多太重太真誠,並不是他想要的。

他一直渴望好好地回報她,只是,他不知道該怎麼做。最自然最快樂的做法是以愛還愛,但是說到這點,他更是彷徨。愛,他並不知道是什麼。

看看電影中男主角的冷酷與視若無睹,Marc仿佛看見自己。真失笑,居然產生了共鳴。

當然,Marc對雅慧還不至于那麼戲劇性,但他不排除有對她更差的一天。

當一個人不愛上另一個,做得再好,也只不過是那樣。是不變的道理,愛你自然對你好,不愛你,能夠想像的,再差也可以發生。

完場後,Marc沉默地走在雅慧身旁。雅慧輕易地察覺了他那過分的沉靜,是故關心地問︰「怎麼了,有心事?」

他望進她溫柔的目光,立刻又想起了男主角疑惑的眼神,每當女主角懊惱了不快了,男主角望著女主角,也是一副不明所以的樣子。心中沒有愛,便不可能明白對方的溫柔,無情的人不可能懂得深情的人的一片心。

Marc想問她,干嗎對自己那樣溫柔那樣關心,但還是止住了、開不了口,因為他知道,她的答案一定教他更迷惘,她必定會說些什麼「我愛你嘛」、「你是我最親的人嘛」這些話。他就是不明白,為什麼她會愛他。

雅慧牽起他的手,輕輕地「嗯」了一聲。

第五章

忽然的,Marc想哭。他是徹頭徹尾對不起她。

一點也不愛她,他知道,一點也不。

一直看不見她的溫柔,雖然她持續地奉獻了這些年。在最初,她的溫柔只是關系的訊號,後來,她的溫柔成了慣性的東西,順手拈來不值一提,到了現在,她的溫柔是存在千億年的化石,偶然被考古學家發現了,帶來一陣既不哄動也不新鮮的舊有知識。

是的,我們都見過,化石理應如此。是的,Marc知道,一個女人的溫柔就是如此。

存在了千億年,由盤古至今,存在得太粗糙,漫山遍野在沙地中躺著,叫他不能動心。

從未觸動過的心。

Marc看進她靈秀的眼里,內心淒然,這個女人沒福分,遇著他。

其實只是內疚,但听在女人的耳里卻變成了成千上萬噸的愛。「你嫁給我吧。」他對她說了。而她,在毫無心理準備下怔著,要以十數秒來分辨她接收了的信息,然後,確定了自己沒听錯,秀麗的瞼便綻放了一個史無前例的光亮笑容。夜里的街燈照在她臉上,那張眯起眼的笑臉,活月兌月兌就是當夜的女主角,非洲的饑民,東歐的戰爭,愛滋病的蔓延通通不及她被求婚這事重要,這一刻,她是全世界矚目的。

守得雲開了,守得雲開了。雅慧在心里打出了以上字句。她掩住臉,快樂得像快要哭出來。

Marc看著她,卻只有更哀傷。

對于雅慧來說,Marc求婚是非常重要的回憶,因為他曾經問過那句說話,于是她肯定了自己的地位。

不是Marc肯定了她,而是她肯定了自己。肯定了自己多年來所做的並沒有白費,肯定了投資的正確,所有的不安與痛苦,一下子都消失了,不再重要。

她從沒懷疑過Marc對她的愛,她不相信她身邊的男人有不愛她的可能,不是過分自信,而是她相信努力,感情有起跌是平常事,若有天分開,她深信,一定不會因為是他不愛她。

事實是,後來他倆也分開了,但雅慧一直認為,Marc依然愛她,是愛著她地離去,其至愛著她地死去。

不是嗎?他向她求過婚哩,一個男人打算與一個女人結婚,一定是很愛她了吧!一定是。

以後的事我們都知道了,Marc與雅慧根本沒有結婚,自那求婚的一夜,Marc其至不再主動舊事重提。雅慧卻不以為意,在告訴過他「讓我考慮下。」之後,她便積極自顧自籌備婚禮,到法國走了一趟揀選婚紗,也與做印刷的朋友商量印喜帖的事宜。父母親友都知道她有結婚的打算,Marc亦正式與雅慧的父母吃過一次飯,但婚事就是沒有下文。

Marc的任務只是求婚,求過婚之後便把事情擱置下來。

也不是後悔提出婚事,只是,他沒有跟進的沖動。

「婚紗瓖上淡水珍珠好不好?吊帶的上身,收腰,下擺如公主裙般散開,這樣的婚紗便會很漂亮。」雅慧某天興致勃勃地對Marc說。

Marc吸了口煙,煙霧幽幽噴在半空,他眯起眼看著那裊裊的煙絲,感覺像是千年漫長,怎麼,一天重復著一天,麻木接著麻木,悶。

婚姻大事,是他提議,他沒忘掉。「你想怎樣都可以。」

習慣了他的冷漠,也就漸次變成如他一樣毫無敏感度,雅慧沒察覺Marc的不自在,只當他是一貫的沒所謂。「太低胸便不好了,嘻,你也不想的吧!」她抱著他細語綿綿。

「在淺水灣酒店安排一個露天訂婚宴也不錯,如果陽光好,一定會很浪漫……一架開篷白色古董勞斯萊斯把我由斜路駛上宴會地點的中央,然後吊在半空的彩球爆開來,彩紙與絲帶四散……嗯,又可以與來賓玩抽獎,這樣的訂婚宴一定很熱鬧,Marc,你說好不好?我們可以請Winnie的公關公司負責。」

又是一縷白色煙霧,Marc在考慮學習吹出白圈圈的可能性,應該是先張口作出圓形形狀,還是把煙先在口腔內積聚過濾一遍,然後才噴出來。

「Marc?」雅慧抬頭。

他呼出了煙。不成功。

「你想怎樣便怎樣,我沒有意見。」說過後他逕自走到露台,留下雅慧在沙發上。

細細嘆了口氣。雅慧屈膝抱在懷內,有點不開心。

終于說了︰「是你先問我結婚的事,又不是我死纏爛打要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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