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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雲間 第12頁

作者︰瓊瑤

「是啊!」鐘舒奇拍拍子默的肩︰「我從沒有看到你被任何事情難倒,這件事你一定會成功的!」

「何況,」沈致文說︰「還有我們這麼多的好友,在支持你!」

梅若鴻不言不語,仍然注視著窗外的雲煙深處。那雲煙深處,是茫茫的水,茫茫的天。

一連好些日子,梅若鴻神思恍惚。他不眠不休的畫著畫,背著畫架跑遍了整個西湖區。每夜每夜,他不能睡,點著燈,他從黑夜畫到天明。幾日下來,他已經把自己弄得滿面于思,形容憔悴。這夜,他筋疲力盡,趴臥在床上,他一點力氣都沒有了,閉上眼楮,他昏昏沉沉的睡去了。

睡夢中,他覺得有一雙女性的手,纏繞著自己的脖子,有兩片女性的嘴唇,溫潤的輕觸著自己的額。他一驚,醒了,轉過身子,他看到子璇笑吟吟的、情思纏綿的臉。

「怎麼把自己弄成這副樣子?」她溫柔的問,憐惜的用手揉揉他零亂的頭發︰「我把你散了一地的畫,都收拾好了!你需要這樣沒命的畫嗎?你知道嗎?你把自己都畫老了!」

「別理我!」若鴻有氣無力的說︰「讓我自生自滅吧!」

「怎麼了?在生氣啊?」

「嗯。」「跟誰生氣啊?」「跟我自己生氣!」他轉開頭去︰「我這個人,莫名其妙、糊里糊涂、自命瀟灑、用情不專、一無是處,簡直是個千年禍害,我煩死我自己了!」

「呵!」她笑了。「你還真會用成語啊,四個字四個字接得挺溜的!」她低頭凝視他,長睫毛扇啊扇的,一對嫵媚的眸子里,盛滿了醉人的、醇酒般的溫柔。「你也知道你是個千年禍害呀?被你禍害的人還不少呢,是不是呀?」

「我……」他愣著。「你到杭州來之前,禍害了誰,我管不著,到杭州之後,你一直在禍害我……」「子璇!」他驚叫,從床上坐起身子,真的醒了。

「把你嚇住了?」她笑著問︰「別緊張,跟你開玩笑的!離婚是我自己的事,我早就要離婚了!我決不會把離婚的責任歸給任何人!」她眼波流轉,風情萬種。「我知道,沒有一個女人能留住你,也沒有一個女人能拴住你。你這樣自由自在,無拘無束,正是我向往的境界呀!現在的我,好不容易解月兌了,自由了,這種感覺太好了!我這才深深體會出你的境界!哦,若鴻,讓兩個崇尚自由的靈魂,一起飛翔吧,好不好?好不好?」她俯下頭去,將嘴唇貼在他額上,再貼在他眉尖,再貼在他眼皮上,再貼在眼皮上,再貼在他鼻尖……她的呼吸熱熱的吹在他臉上,她那女性的、溫軟的胴體,貼著他的肌膚。那強大的誘惑力,使他全身發熱,每根神經,都緊繃起來。「不!不!」他掙扎著︰「子璇,躲開我,躲開我……」

「我不要躲開你,我這麼喜歡你,怎能躲開你呢?你早就知道,我對你用情已深了。如今再無顧忌,我已經沒有丈夫了。讓我們大膽的、盡情的去愛吧!讓我們享受青春,盡情的活吧!」她繼續吻他,面頰、耳垂、頸項……

「不要!子璇,」他情懷激蕩,不能自已。「我只是個平凡的男人,現在的我,寂寞而又脆弱,寒冷而又孤獨,你帶著這麼強大的熱力卷過來,我……實在無法抗拒呀……」

「那麼,就不要抗拒,只要接受!」

她說著,嘴唇已貼住了他的唇。像是一把熊熊的火,突然從他體內燃燒起來,迅速延到他的四肢百骸。他覺得自己已變成一團火球,再也沒有思想的余地。他的雙手,他的雙腳,全成為火舌,無法控制,就這樣把她盤蜷吞噬了起來。

他們相擁著,滾進了床內。

第八章

六月,天氣驟然的熱了。芊芊離開杭州,已經足足一個月了。一清早,若鴻就背著畫架,上了玉皇山。一整天,他曬著大太陽,揮汗如雨的畫著畫。畫得不順手,就去爬山。爬到玉皇山的山頂,他眺望西湖,心中忽然涌上一陣強大的哀愁,和強大的犯罪感。「梅若鴻!」他對自己說︰「你到底在做些什麼?既不能忘情于芊芊,又不能絕情于子璇,還有前世的債未了,今生的債未還,梅若鴻,你不如掉到西湖里去淹死算了!要不然,從山頂上摔下去摔死也可以!」

他沒有掉進西湖,也沒有摔下山去,更沒有畫好一張畫。黃昏時分,他下了山,帶著一身的疲憊與頹唐,他推開水雲間虛掩的房門,垂頭喪氣的走了進去。立刻,他大大一震,手中的畫板畫紙,全掉到地上去了。

窗邊,芊芊正亭亭玉立的站在那兒,披著一肩長發,穿著件紫色碎花的薄紗衣裙。一對盈盈然的眸子,炯炯發光的看著若鴻,嘴里透著一股堅決的意志。

「芊芊!」他不能呼吸了,不能喘氣了。「怎麼是你?你從上海回來了!我……簡直不能相信啊!」

「是的,我來了!」芊芊直視著他︰「我從上海回家,只休息了幾分鐘,就直奔水雲間而來!你的房門開著,我就站在這兒等你,已經等了好一會兒了!」

「我不明白,我不懂……」他困惑的,驚喜交集,語無倫次。「你不生我的氣?你還肯走進水雲間……」

「我曾經發過誓,我再也不要走進水雲間!」她打斷了他,接口說︰「但是,我又來了!因為,這一個多月以來,我在上海,不論是在街上、辦公廳、外灘、橋上,或是燈紅酒綠的宴會里,我日日夜夜,想的就是你!我思前想後,把我們從認識,到吵架,細細想過,越想我就越明白了!我不能逃,逃到上海有什麼用?假若我身上、心上,都刻著梅花的烙印,那麼,我怎樣也逃不開那‘梅字記號’了!」

「梅花的烙印?」他怔忡的、迷惑的問。

「是啊!我們都听過‘梅花烙’那個故事,以前的那個格格,身上有梅花的烙印,那是她的母親為她烙上去的,為了這個烙印,她付出了終身的幸福!而我的烙印,是我自己烙上去的,為了這個烙印,我也願意付出我的終身幸福!」

「烙印?」他呆呆的重復著這兩個字︰「烙印?」

「每次看你為子璇作畫,我充滿了羨慕,充滿了嫉妒!現在,我來了!我不想讓子璇專美于前,所以……」

她停止了敘述,盈盈而立。驀然間,她用雙手握著衣襟,將整件上衣一敞而開,用極其堅定、清脆的聲音說︰

「畫我!」若鴻震動的看過去,只見她肌膚勝雪,光滑細女敕。她上身還穿著件低胸內衣,在的左邊胸部,竟赫然有一枝嬌艷欲滴的紅色梅花!」「芊芊,這是什麼?」他嚇住了,太震驚了。「誰在你胸口畫上一朵紅梅?」「你看清楚!」她向他逼近了兩步。那朵紅梅離他只有幾寸距離了。「這不是畫上去的!這是上海一位著名的文身藝術家,為我刺上去的!」「什麼?」他啞聲喊,瞪著那朵紅梅,這才發現,那紅梅確實是一針針刺出來的,刺在她那白白女敕女敕的肌膚上,怵目驚心。「你……」他感到一陣天旋地轉,頭都暈了,眼楮都花了。「你居然敢這樣做!你……你……」

「梅若鴻,」她一字字的念,語聲鏗然︰「梅是你的姓,鴻與紅同者,暗嵌你的名字。我刻了你的姓名,在我的心口上,終生都洗不掉了!我要帶著你的印記,一生一世!」她深吸了口氣︰「現在,你還要趕我走嗎?你還要命令我離開你嗎?你還要把我推給子默嗎?」他瞪著她,簡直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麼,還能做什麼。他一動也不動的站著,一瞬也不瞬的看著她,似乎過了幾世紀那麼長久,他才听到自己的聲音,從內心深處「絞」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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