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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上心頭 第19頁

作者︰瓊瑤

「你來做什麼?你走吧!我們在唱歌呢!」

阿奇伸手去抓迎藍︰「你醉了!」他喊。黎之偉慌忙把迎藍拉開,迎藍幾乎完全倒在他懷中。他攬緊了迎藍,對阿奇暴怒的喊︰

「你少踫她!她並沒有要見你!」

「迎藍!」阿奇忍耐的叫了一聲,眼光直直的看著迎藍︰「你說一句話,如果你真跟了這個人,我們之間就一刀兩斷,如果我再來糾纏你,我就是烏龜王八蛋!我說到做到,只要你一句話!」迎藍醉眼迷蒙的看他,笑容可掬。

「一句話?」她喃喃的重復著。

「一句話!」他大聲說。

迎藍笑看黎之偉,又笑看韶青,最後笑看阿奇。

「再見!」她笑嘻嘻的說。

阿奇所有的肌肉都僵硬了,他死死的再看了她一眼,死死的又看了黎之偉一眼,再看那杯盤狼籍的桌子,那瓶已快喝完的紅葡萄酒,他摔摔頭,毅然決然的轉過身子,頭也不回的走出去了。迎藍笑著坐在地毯上,笑著拾起那些茉莉花,笑著把面頰依偎到那小小的花朵上去。

韶青依舊在唱著︰「阿藍阿青啊不要笑,酒不醉人人醉了!」卻上心頭15/268

迎藍許多天都沒有去達遠。

這些天,她都過得相當懶散,吃吃喝喝睡睡,偶爾和黎之偉出去走走。她不去達遠,實在是一種逃避,剛開始想辭職的那種決心,已有些兒動搖,她知道找工作的困難,可是,不辭職,她又不知道如何面對達遠、蕭彬,和隨時可能踫面的阿奇。而且,最主要的,她不知道向蕭彬怎麼開口。

這些日子里,黎之偉天天都來,已成為她們小鮑寓里的常客。迎藍和韶青都同樣歡迎他,因為他已收起他的愁苦面,他能說能笑能唱,常常逗得迎藍和韶青狂笑不已。黎之偉不大提他的工作情形,大家也心照不宣不聞不問。幾天下來,他們三個之間就建立了一種非常微妙的關系,像家人,像兄妹,又比家人和兄妹間更坦白,更親切。黎之偉常在深夜帶瓶酒來,兩個女孩都沒什麼酒量,黎之偉是不醉也帶三分酒意的。因此,三個人也曾又哭又笑,各人談各人男友、女友,有失去的,有鬧翻的,有根本得不到的。

這一天早晨,迎藍終于決定面對現實了,她必須和達遠之間作一番了斷。梳洗過後,她整潔而清爽,穿了套比較正式的衣服,她去了達遠。

一走進達遠的電梯,她頓感心頭悸痛,和阿奇在電梯中相遇的一幕仍然緊扣心弦。走出電梯,她四面張望,公司里的經理級剛剛來上班,見到她,每個人都點頭致意,總經理還特別跑過來和她握握手。

「病好了嗎?這種忽冷忽熱的天氣最容易害病。你趕快恢復上班吧,你不來,整個公司都亂亂的!」

她微笑不語,只敏感的覺得,每雙凝視她的眼光都是怪異的、好奇的。她很快的退進自己的辦公廳,蕭彬還沒有來上班。她放下皮包,開始整理抽屜里的檔案、文件、書信……把它們分門別類的用回紋針、橡皮筋綁起來,以便于下一任的秘書接手。下一任的秘書,她的手停頓了一下,她會是誰?一定夠漂亮,夠溫柔,夠迷人的,她會是阿奇的捕獲物了吧?

她正想得出神,桌上的叫人鈴響了。蕭彬來了,她的心「怦」的一跳,居然像第一次應征那麼心慌意亂。

她走進了董事長室,蕭彬不在辦公桌後面,他在會客室的沙發中坐著,深深的在抽一支煙。

「過來!迎藍。」他的聲音平靜而帶著權威性。「到這邊來坐坐。」她順從的走了過去,在他對面坐了下來。

他熄滅了煙蒂,仔細的看她。

「病全好了?」他問。「嗯。」她哼著。「是身體上的病呢?還是心病?」他再問,開門見山的把話題立刻拉進主題。她瞪視他,覺得自己有些木訥。「都有。」終于,她吐出兩個字來,決定不繞彎子,以坦白對坦白。「我今天來辦移交,希望你先找個人來接收一下,在你找到新秘書以前,我想,總經理那兒的江小姐,可以先來兼任一下。」「你要辭職?決定了?」他眼光銳利。

「嗯。決定了。」她說。

他又燃起一支煙,慢吞吞的吸著,慢吞吞的說︰

「你要走,你有自由,我不會勉強你留下。但是,你最好想想清楚,在台北找工作並不容易,達遠的待遇不低,工作環境和性質都是第一流的。這些日子來,你幫了我很多忙,我不能不承認你是個好秘書。你能不能把你的工作和你的感情問題分開來,不要混為一談?」

她沉思了片刻。「恐怕不行。」她說︰「我如果在這兒上班,我就逃不開阿奇!」「阿奇已經走了。」他靜靜的說。

她嚇了一跳。「走了?走到哪兒去了?」她驚問。

「他自己請求調美國辦事處,走得很匆忙,也很堅決。我只有兩個兒子,大兒子娶了祝采薇,小兒子走了,我的弟弟們都已結婚,佷兒里最大的只有十三歲,最小的才出世……你對我們蕭家,是不是可以放心了?」

她瞅著他,他眉頭微皺,聲音沉穩,可是,他全身都帶著某種既無奈又傷感的情緒。他再吸了口煙,正視著她︰

「人真奇怪,」他說︰「到了老年,就會恐懼家庭的分散,我很喜歡阿奇,他走了,我覺得我像是失去了一只手臂,平常,公司里許多大決定,都是他決定的。我那大兒子像媽媽,性格文靜,這小兒子就像我,做事果斷而富侵略性。我始終沒跟你說清楚,他一直在五樓上班,五樓是我們的企劃部,他是那兒的總負責人。他這一走,企劃部等于垮台,所以,他決心要走的時候,我非常生氣,我罵他不負責任,卻他為了一段感情,就逃到天涯海角去。他生平第一次,那麼沉默著不說話,不反抗,不頂嘴,也不聲辯,拎了個小皮箱,只裝了點換洗衣服,掉頭就走了。他媽媽追到機場,還想阻止他出境,他對他媽媽說︰又不是生離死別,傷心什麼?你們隨時可以來看我。我也隨時可以飛回來!就這樣,他就走了。」

迎藍睜大眼楮,眼里忽然就蒙上了一層淚顏她想開口說什麼,喉嚨啞啞的,就是說不出口。蕭彬振作了一下,坐正身子,再看她。「你怪我們家集體在騙你,是嗎?迎藍,我們從來沒有騙過你!」她驚愕的抬頭看他,眼里仍然有淚水在轉動。

「你剛來的時候,我們對你都不怎麼認識,阿奇騙了一個他不認得的陌生女孩,等他認得你之後,他一心一意只想保護你,決不想傷害你。迎藍,你用心想一想吧!為什麼把他騙一個陌生女孩的罪過要拉到自己身上去,假若他一見你,就知道你是你,他怎麼會騙你?怎麼會把自己弄得那麼悲慘?一定要遠走高飛?他一向就沒缺過女朋友,他對所有的女孩都提得起,放得下!」她瞬著眼楮,一語不發,睫毛上閃著淚珠,在那兒搖搖欲墜。她呆呆的看著蕭彬。

「好了,」蕭彬站起身來︰「如果你決心辭職,我不留你,如果你願意留在達遠,我很感激──我已經再沒有興趣招考女秘書了。如果你真不干了,我要找個四十歲以上已婚婦女來代替你。」她也站了起來,直視著蕭彬︰

「我──做下去。」她啞啞的說。

蕭彬點點頭,從口袋里掏出一個信封,遞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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