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芒夏鬼書賦 第4頁

作者︰青青

芳菲而妖艷的花舞,卻讓這初夏如下了一場冰雹一樣寒冷。

第2章(1)

「殿下,該用膳了。」

祜澤沒有應他,只是愣愣地望著滿園的蕭索荒蕪。

尚雋不忍心,哽咽道︰「殿下,您別這樣啊,這……這些只不過是開錯了季節的幾棵桃木罷了。」

是開錯了季節,還是生錯了地方?

昨日開滿了滿枝頭的燦爛桃花,如今已經被連根拔起,運去焚燒,這庭院里只剩下幾片殘葉還未清得干淨。而庭外,已經有司圃署派來的人浩浩蕩蕩地栽種起新苗子來。

只是這一次不種桃花。

不種桃花,種什麼都不要緊了。

「那個人出生的時候,我正巧陪著父王去議政府上看望議政大人。議政大人臥病在床,听喜得一女,高興得連禮節都不顧了,丟下父王和我就沖了出去。議政大人抱著她的時候,她哭得好精神,皺巴巴的小臉看上去像只小猴子。我牽了牽她的小手,她突然就不哭了,眼楮眯成一條細細的縫,好似哭累了困了,那小手輕輕地反握住我的……」說到這,他溫潤如玉的臉龐露出淡淡的笑容,「父王拊掌大喜,說我兒跟這小女娃有緣,當即開了金口賜婚。」

他當時說不清是什麼感受,望著那個人小小的模樣,只是心底有一塊地方好像變得很柔軟。

他知道,他心里並不排斥父王這樣的安排,甚至是有點歡喜的……

「殿下,小小姐她……」想說些安慰的話,尚雋卻一時也不知該怎麼說,那樣一個討人歡喜的孩子竟連一個好的死法都沒有。

「她出生的日子正是桃花初開的時節,一朵朵含苞欲放的桃花,隨著她的長大而越開越爛漫,年年反復。等她到了懂事的年紀的時候,吵著要在東宮種下一片桃林,我不答應,她連續一個月不來見我……」十來歲的年紀,便已經懂得揪心的滋味。于是,親手為她在殿前種下一片桃林,久久地期盼著能見到那張清雅的小臉上露出令他痴迷的笑容,「那個人死了之後,我執意將這些桃樹移植到昌德殿,這樣每一天我都可以照料它們,為它們澆水……現在母後把桃樹這麼一砍,丟進大火里燒成了灰燼,對我來說,倒真是省事多了……」

敘述一件會叫人肝腸寸斷之往事,他的語調卻依舊溫和如風,無波無浪。

「殿下不要這麼說。」尚雋哽咽道,「別把自己說得這麼無情,殿下是那麼喜愛小小姐,全天下的人都知道。」

柔眸突地一寒,冷冷地拾起地上一片柔軟橢圓的桃花瓣,兩手一撕,再撕,撕成了粉碎。再抬起眼瞧尚雋的時候,他的笑在烈陽下好炫目,「我要是真心喜愛她,又怎麼可能三年都不去祭拜她呢?」

君家那些臣子不上朝,擅離職守,不就是惱怒著他這般冷酷無情的態度嗎?

一晃就三年,他從來就沒心痛過。

娶了妻,做了皇帝,甚至連母後對他的態度都漸漸好轉,他的日子過得太美好了……這不就是君議政他們怨恨這個主上的原因嗎?怎麼可能不怨恨呢?

連他自己,都開始怨恨起自己來了啊。

「桃樹啊桃樹,她還在這里嗎?我為你澆水,是不是也能滋潤到她?虛和寺的方丈說,她是桃花精轉世,天官賜她凡胎,生是大富大貴,這一世本與我有姻緣,誰料竟早夭了……你說,這方丈說的是真是假?」

「有人誆我說,她早已過了那奈何橋,前世的種種對她來說算是灰飛煙滅了,你說,她當真忘了我嗎?」

「她若忘了我,我卻忘不了她,又該怎麼辦?」

她掀了掀眼皮,夢里一棵棵桃樹 里啪啦燃燒成熊熊烈火,在那大火里,一個個小小的桃樹精被燒得魂飛魄散,撕心裂肺的聲音不絕于耳。

還有那像毒瘤一樣深深埋在桃樹根里的痛徹心扉,都一撥接著一撥傳到她的夢里。

是誰把這樣的痛苦藏在桃樹的根里,她想她是知道答案的。

有人推了她一把,于是她睜開了困倦的眼,揉了揉,好看清楚眼前的人。

「夏芒,你怎麼睡著了?」

那影子在她眼前晃了晃,渙散的焦距漸漸辨認出那影子的模樣來,叉腰,大皺眉頭,看上去就不怎麼和藹。她突地跳了起來,驚慌地說道︰「啊,宋姐姐,我、我不是睡著了,我只是……只是昏倒了。」

「昏倒了?」宋碧不由好笑,這小丫頭為了偷懶,都編出這麼不著邊際的理由來了,她板起臉來,「明明就是你貪玩睡著了,還狡辯?小心我把你送到金尚宮那里,叫她懲罰你。」

「哎呀,宋姐姐,我……我不狡辯了嘛。」收拾好腳邊散落一地的書卷,她理了理裙擺,討好地望著宋碧。

「整理藏書房可是最輕松的活了,你別再偷懶,否則,我就調你到退膳間,那里的內人可不像姐姐我這麼好說話了。」

「謝謝宋姐姐,唉,我馬上就干活。」在這宮里,說真話沒人信,說假話反而像是真話,真是顛倒是非,不分黑白。夏芒認真地擦拭掉那些因長久沒有翻動而堆了厚厚的一層灰,宋碧轉過身去。

「這丫頭,以前那麼勤快,現在怎麼變了個人似的。」她對書房外的一個內人說道,兩個人一起走開了。

夏芒嘆了口氣,要是告訴她們,她以前是富貴人家的小小姐,那人家從來不讓她干這些粗活兒,甚至把她捧在手心里疼著愛著,不知道她們會不會笑到岔氣?腦子里浮現宋姐姐擰著她的耳朵,一旁的姐姐們笑著奚落她的畫面,打了個寒戰。算了算了,她還是乖乖的,她們說什麼就是什麼好了,誰叫她性子好呢!

她搬過笨重的凳子,墊高了腳尖,要去拿上層的書冊。抽出一本《山海經》,小手沒拿穩,正好砸中她的腦袋,她應聲而倒。

「哇,好痛。」連忙翻開袖子,手臂擦破了一大塊皮,她心疼地呼了呼。

想想有些不對,她其實是不會感覺到疼的。她頗惆悵地望著手臂上的傷口,哪怕是一點點的疼也好啊。

她早就忘記了疼痛的感覺,只是這個身體是那個人的身體,所以她還是會反射性地學著那個人沖著傷口傻傻地呼氣。

「不拿去包扎一下嗎?」

身後柔嗓響起,她微微一僵。

是夢里的聲音,雖然沒有夢里的那種淒愴。

「不了,不了。」她低頭下跪。

「起來吧,我只是隨意散散心,走到藏書房,便想拿本書來瞧瞧。」那人雙手背在身後,長發簡易地束起,說不出的清朗神俊。

「是……是,殿下。」

她狼狽地爬了起來,烏黑的眼珠子瞄地上瞄桌子瞄書架,就是不敢瞟他。他踱步至書架前,隨意抽出一本書來,靜靜地翻開起來。

周遭浮動的熱氣隨著他淡雅專注的閱讀而漸漸歸于沉靜。

她偷偷覷了眼他俊美的側顏,依舊溫潤如玉,翩翩多彩。視線往下移,他身上著烏袍,前後是五爪金龍補張牙,威風凜凜。

皇帝啊……她沉沉一嘆,若是不穿這一身衣衫,他看起來更像是個教私塾的先生吧。

可惜,生是皇帝或是私塾先生,都是一個人的命,因果循環,誰也沒有辦法決定,否則像她,只好挖東牆補西牆,搞得自己都頭大。又是心疼地呼了呼手臂的傷口,渾然忘我地在皇帝面前開起了小差。

祜澤的視線從無聊的書卷落到她的身上,她的傷口不深,但是她卻一副沉痛的樣子,不知道在後悔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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