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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同 第12頁

作者︰齊萱

慕覺的指責驀然浮現︰你是一個騙子,一個會玩弄感情的騙子,是一個和你爸爸一樣,只會玩弄別人,永遠不懂得珍惜為何物的感情騙子!字字句句,毫無預警的浮現,至今竟依然令我心痛。

「永遠不嫁,陪阿嬤和媽媽不好嗎?」

「你生得這麼水,又有那麼多查普囝仔追,不嫁太可惜了,但是上回交的那個高高大大,十分將才的囝仔,阿嬤跟你媽媽不一樣,阿嬤不喜歡。」

我曉得媽媽一直都很喜歡慕覺,但外婆不喜歡他可就是新聞了。

「為什麼?說不喜歡,怎麼又稱贊他將才?」

「因為他讓你哭啊,你媽媽說今年夏天,她常常听到你在房間里哭,是不是?」

「沒有呀,我不記得有這回事。」

我只知道清晨醒來,常常發現枕頭是濕的,但整件事的前因後果,我又能去向誰說呢?尤其不能跟媽媽提,萬一讓她得知慕覺說過什麼話,一定會崩潰。

「好好找一個好男孩,不要再讓你媽媽擔心了。」

我看她已經快要合上眼楮,自己也想要趕快結束這個話題,便強裝笑臉問她︰「那阿嬤,什麼樣的男孩,才叫做好男孩?」

「可以讓你笑的,意同,可以讓你笑的、開心的。」

「好,下次我一定找一個能夠讓我笑的。」

「你能听話就好。」她就快要睜不開眼楮了。

「阿嬤,你好好睡一覺,我下個月放假,再回來看你。」

她點了點頭,忽然叫我︰「意同……」

「阿嬤?」

「還記得你今年過二十一歲生日那一天嗎?」

「記得,白天在家里和媽媽陪特地過來的你,晚上再和國中、高中同學他們出去瘋,你也曉得嘛,誰叫我的生日要在暑假,也沒辦法在大學里過,少收了好多生日禮物呢。」

我什麼都提,就是不提後來接近午夜時分才進家門之際,就接到的那通電話。

「有什麼……」我想接下去問,但外婆已經睡著了。

找個能夠讓你笑的人。

不是刻意記住外婆的話,但在大三上快要結束的時候,我還是和孫昌祥成為別人眼中的一對。

因為,在那段其實極需人安慰的日子里,最能逗我開心,又不給我壓力的人,便是他。

經過慕覺,對于那些明打著追求旗號接近的男同學,我一概拒絕,這種態度,當然會引來一些議論;好听一點的,說是驕傲、眼高于頂,難听一點的,則不必朋友學給我听,我也猜得到。

不過對我來說,其實無甚差別,因為我實在已經不想再傷害任何人了,更進一步的說,是我再也不想傷害自己了。

是慕覺讓我清楚的察知,與別人不一樣的成長背景所帶給我真正的致命傷在哪里︰

原來,我對于愛情毫不珍惜;

原來,愛情的降臨,于我僅僅如同到手的玩具,再也不新鮮好玩;

原來,我是一個不會愛人的人;

原來,我一點兒也沒有遺傳到外婆的堅強和媽媽的勇敢;

原來,我像的,其實是那個我一直排斥、痛恨的父親;

原來,我既渴望愛,又害怕愛;

原來,我與父親一樣,根本不配得到任何人的愛;

原來……

所有的沖突在我的心中翻騰,讓我越來越不敢去審視自己的內心世界,也讓我越來越依靠外界所給予的肯定與支持,好像唯有如此,才能說服自己相信我跟父親不同,我跟父親其實是完全不同的。

這種時候,這樣的我,除了看似玩家,即便我離去,大概也不痛不癢的孫昌祥以外,還有誰更適合為伴?

諷刺的是,所有看過他的家人、朋友,都說他一定會讓我傷心。

因為他有一雙會放電的桃花眼,有一管懸鼻,有兩片主薄情的嘴唇,而且能言善道,好像所有壞男人該有的先天條件,他都具備了。

如果可以,我猜最初尤其反對我們交往的媽媽,甚至想直接跟我說︰「這個男孩子怎麼能交,他簡直就像是你爸爸年輕時的翻版!」

可是有什麼關系呢?我不更像我父親嗎?如果連慕覺我都可以將他折磨成那樣了,坦白說,我實在不曉得自己還值得讓什麼好男孩來愛?

就像我不明白單純如媽媽,甚至是執著似父親妻子的女人,為什麼會死心塌地跟在他身旁,數十年來,永不言悔。

總之,如果留不住我曾經以為是自己最愛的人,那麼往後陪在身邊的人是誰,又有什麼關系呢?

況且,孫昌祥能讓我笑,就算只是笑在臉上,也是好的,不是嗎?

正因為心中對完全不知情的他,隱約有些愧疚,才使得我變本加厲的「愛」他,或者應該說,讓他以為、讓他相信我很「愛」他,又或者可以說,我仍不肯死心,仍企圖跟自己證明我是會愛人的。

所以幾乎戀愛中的男人所應該享有的一切,我都幫孫昌祥辦到。

包括為他反抗媽媽;幫他織毛衣;暑假上台北去打工,爭取與他相處的時間;在他考試的時候,為他送飯;做他寫文章的槍手;甚至因為他的抗議,而減少和陳菲力、郭凌、董承維那批原本都是玩在一起,如今卻成為他嫉妒對象的好友。

有一回孫昌祥又對我大發脾氣,只因為在大伙兒吃火鍋的聚會場合,我沒有一直乖乖的待在他身旁做小鳥依人狀。

「有這個必要嗎?大家都是朋友,去年一整年不都是如此?」

「那是去年,現在我們已經大四,已經都卸任了,你是我孫昌祥的女朋友,我要大家時時刻刻都感覺到這一點。」

「我本來就是你的女朋友,這也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實,問題是,我們有必要在團體中像對連體嬰似的,分分秒秒都在一起?」

「是的,我覺得有這個必要。」

那是我第一次拂袖而去。

「我想,孫昌祥他只是害怕吧。」听過我忿忿不平的陳述後,陳菲力分析道。

「他有什麼好怕的?」

「他有沒有跟你談過文學?談過電影?談過對一些現在大家都在看的書的所思所感?」

「他為什麼要跟我談這些?」我不明白。

「他以為他應該要跟你談,可是他偏偏沒有這方面的素養和能耐,所以每次看到你在跟別的男同學聊這些事時,就讓他心慌意亂,深怕有一天你會發現你們兩人的興趣,原來竟是如此的南轅北轍。」

「我們的興趣本來就是差得天南地北,如果他跟──」

「什麼?」陳菲力听出我嘎然而止背後的猶豫。

「沒什麼,如果他像我,那我還需要跟他交往嗎?就是因為我們不一樣,所以才能互補啊。」

「是嗎?」

「你在懷疑什麼?」我稍嫌尖銳的問。

「上回去你家,坐在你的書房里,孫昌祥開玩笑說要看你以前的情書,你指著整櫃整理過的信函要他自己看,說你只有男同學的信,沒有男朋友的,結果他真的信手一抽,當時你的表情從戒備、孤注一擲到松了口大氣,層次分明,可見他選抽的那一疊信,對你有著特別的意義。」

「這是你的猜測?」他說的完全正確,當時我的確抱著賭一賭的心情,干脆也讓孫昌祥看看我的真面目好了。

「我們班有一個同學,高中和魏慕覺同班。」他答非所問。

乍然听到這個名字,我頓覺全身血液被抽光,連帶的,臉色自然蒼白。

「不是猜測,而是事實,」他算是回答了我剛才的問題。「有時真的搞不懂你,如果當時孫昌祥抽到的,並非你們「朋友」時期的信,而是更後來的呢?」

是啊,如果當時孫昌祥看到的是那一封慕覺說︰「……下雨了就要打傘,別偷懶,生病了就要吃藥,別嫌麻煩,記得照顧好自己,你可是我的意映卿卿啊……」又當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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