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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同 第6頁

作者︰齊萱

「不夠勇敢的人,本來就不夠資格涉足情海。」

「意同,你……」他仿佛首度捕捉到我的另一面。

但我已經不想再繼續談下去。「你看,最後一個節目了,真美。」

陳菲力調回頭去看台上。「台上國樂社一票人,誰曉得你是在說哪個人漂亮。」

「我說你們啦,這次看你們為晚會盡心盡力,讓我第一次體會到團隊合作的感動,現在再有人間我覺得什麼樣的人最美,我一定會說全心投入工作的人最美。」

我記得當晚說這句話時,自己的眼光正好落在即便身處天氣已經微涼的初秋,孫昌祥依然整個汗濕的背上,在平日看似漫不經心、吊兒郎當的外表下,這個男人其實還是有他在乎、關注的事情吧。

雖然受到這樣的震撼,有了這一番體認,但是幾天後的慶功宴,我還是缺了席。

正因為這番體驗,使我對眼前的「頭餃」有了全新的感受,讓我開始認真思索自己在未來的一年內,到底想要得到什麼?又能付出什麼?

而一旦這樣想,這樣做,問題便接踵而來。首先是無可避免的,必須回頭去看自己從當初被「拱」出來候選,到之後故意表現得好像真的想要選上的心情轉折,同時還得應付總干事團中與我年齡最相近,脾氣也最沖的管理學院總干事郭凌,對我的處處制肘,時時留難。

我知道郭凌會這樣,也不是沒有道理的,因為我過去的態度確實太閑散、太疏離,甚至可以說是太過分,但我偏偏無法對他們做任何解釋,只好一忍再忍,企圖以實際的改變來扭轉他對我的印象。

可是當我得知他把安排校內兩大海報欄的工作編派給我,卻不曾將細節交代清楚,導致我就快要讓慶祝光復節的海報開天窗,因而挨了課指組一頓訓時,終于覺得自己再也忍無可忍。

我不曉得自己是怎麼走下樓梯,走出活動中心的,我只曉得自己想要離開那里,甚至想要離開學校,越遠越好。

結果一進教室,準備上英國文學,系上總干事,也是同班同學的江悅晨就過來跟我說︰「海報的事我听說了,你放心,我已經讓系會的美工組幫你趕工,一定可以趕在今天晚上貼上去。」

「悅晨,我……」

「什麼都不要再說了,只要記得在下回外文系或文學院辦活動時,幫我們多爭取一些經費就好。」她朝我眨一眨眼道。

我按住了她的手,實在想要多說一些話,可是最後只重復吐出了兩個字︰「謝謝,謝謝。」

「自己人,謝什麼,Simon不是說嗎?咱們文學院在學校里雖然是弱勢團體,可是團結自然力量大的嘛。」她走開了幾步,突然又轉過身來。「對了,公布欄去看了沒有?你拿到了一份獎學金,數目還不小喔,如果還是覺得過意不去,倒是可以先用來請我們吃一頓。」

是上學期末,用大二上的成績申請的一份獎學金,我幾乎都給忘了,弄清楚可以自己上台北去受獎,也可以等他們寄過來後,我想出走的念頭便愈發強烈起來。

于是在猶豫了幾天以後,有一天晚上我終于隨便找了台公共電話,從背袋里抓出一把銅板,想聯絡台北的朋友,說我要上去住幾天。

塞進十元硬幣,我開始按號碼,然後在接通聲中等待對方接听,一連串流利的動作幾乎都是無意識的,直到電話被接起──

「喂。」

耳膜才觸及那個聲音,我整個人就呆掉了。

那是慕覺的聲音,我剛剛反射性按的,是他家的電話號碼。

「喂?」

所有的聲音都梗在我的喉嚨里,我想跟他說什麼?又能跟他說什麼?我們不是已經分手了嗎?這組號碼不是早該被我遣忘了嗎?

他在那頭不再說話了,可是也不將電話掛上,如同我听出他的聲音一樣,他也已經猜到在另一頭的人是我。

我盯著顯示幕上逐漸減少的數目字︰九、八、七……

慕覺,你為什麼不說話?

六、五、四……

慕覺,我們為什麼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

三、二、一。

慕覺,其實我──

「我想去──」

來不及了,電話已經在嗶聲後斷線,就好像我們兩人的關系,再也無法連結,無可挽回。

我手持听筒,緩緩彎腰蹲下,仿佛不如此,就無法遏止具體成形,正由內往外擴散的劇痛一樣……

「意同、意同,你怎麼了?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有人硬將我扶了起來。

拉我的人是「新鮮人之夜」的男主持人董承維。「我……沒什麼,只是趕著上輔系的課,呃,你曉得我大二開始就選中文系當輔系,今年踫到有一堂必修科目撞堂,所以不得不去上中文系夜間部的課,我……」

我語無倫次的解釋著,對于眼前的狼狽,根本無能為力。

但董承維什麼都沒有問,只用他那出了名好听的聲音說︰「我不曉得你餓不餓,但是我晚餐沒吃,卻真的餓了,你陪我去吃碗魷魚羹,好不好?」

餅後我打消了上台北的計畫,和郭凌的合作默契也漸入佳境,但想要離開一陣子的念頭卻始終沒有淡過,剛好在這時接到家中打來的電報,所以……

「沒有,」我跟孫昌祥說︰「我沒有劃過船。」

「那等你從家里回來,我們去劃船。」

「好啊。」我用一貫對待他的隨意方式漫應道。

「那給我你家的電話號碼,我好打過去找你約時間。」

但是我並不想給他電話號碼,如同我並不相信他真的有意約我出去一樣,所以我說︰「我來學校向來搭同一班車,」最後我只告訴他我的車班時間。「還得先回宿舍一下。」

「行了,我就那個時間到女生宿舍去接你。」

一直到他的身影在車窗外逝去,我才想到我說的是發車時間,該不會被他誤會成為我抵達的時間吧?可是……算了,反正這個人說話真真假假,剛才答應了我,等到穿過地下道,走出後火車站,一定早把約定的事拋到九霄雲外,我又何必瞎操心。

還是想一想四個小時後,該如何應付家里的兩個女人吧。

我有一個成員組合十分奇特的家庭,平常只有我與媽媽兩人,踫上外婆鬧情緒的時候,人口就會突然暴漲好幾倍。

先是弟弟會和我一樣被召回去,再來是爸爸和舅舅會趕過來,舅舅來接外婆回家,爸爸則是來帶弟弟回去。

實在荒謬!

從小到大,我就不曉得要如何跟同學、朋友解釋我的家庭狀況。

外婆十八歲出嫁,二十五歲喪夫,丈夫什麼都沒留下,只留下兩子一女,在那個時代,一個家無恆產的寡婦要養活三個稚兒,實屬不易,所以幾乎是理所當然的,她成了某個男人的外室。

男人提供她足夠的生活費,外婆則提供一個溫柔鄉,並且為他生下了一個女兒。

那個如今已故的男人,即是我的外公,而那個隨母姓的女兒,就是我的母親。

兩個舅舅與一個阿姨對外婆還算孝順,對于同母異父的母親也頗為親近,只是外婆年紀大了,偶爾總會發發牢騷,踫上這種時候,兩位舅媽就會語出諷刺,氣苦了外婆,然後她便會使小性子,不是跑到我家里來,就是上台中去找我那至今猶單身,擔任一所國中校長的阿姨。

而舅媽們最愛拿來說嘴的,無非是她們母女三人的「特異情形」。

我的母親是在十九歲那年認識單身到東部來赴任的父親,他三十出頭,風度翩翩,又兼是她的上司,總之接下來的情節,你隨便拿任何一出連續劇或任何一本小說來套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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