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謠言有一千個聲音 第22頁

作者︰納蘭真

以潔打了一個冷顫,眯著雙眼望向天際沈暗的雲層。兩勢已經轉大了,但她好像一點感覺也沒有似的。畢竟,與她心里的風暴比較起來,這一點雨又算得什麼呢?多麼諷刺呵!她那麼努力地想使大哥從過往中解月兌出來,結果那答案比她所有的想像都更為不堪。家琪——竟是因為懷了大哥的孩子,才不得不嫁給他的?

這沒道理嘛!以潔重重地甩著頭,仍然在排斥這個可能;然而在她內心深處,一縷記憶已經悄無聲息地爬了出來,無情地啃噬著她的排斥。那是︰大哥和家琪結婚不過半年,但家琪死的時候,卻已經懷了八個月的身孕。

那又怎麼?腦子里一個小聲音在說︰現代人有婚前性行為的多得是呀,先上車後補票的也多得是呀。說不定大哥就是因為結婚在即,所以才根本不去管什麼避孕不避孕的;也說不定他根本就等不及想當父親。就因為家琪早在結婚以前便懷了孕,所以謠言才會傳得那麼難听。事情就這麼簡單,只是這麼簡單而已!

然而這個解釋無法教她自己滿意。因為大哥的罪惡感深深地困擾著她,家琪和小扮本來是一對、而她婚後還和小扮來往的事也困擾著地。如果她嫁得心甘情願,這一切怎麼可能發生?如果她是一個滿臉幸福的新娘,那種種的傳言又要從什麼地方捏造起?

但大哥不是那樣的人啊!另一個聲音在抗拒︰怎麼說他都不可能是那樣的人啊!人是可能在激動或焦切之中失控,但——真可能失控到這種地步麼?無論怎麼說,她都無法相信大哥會是那麼不擇手段的人!蘇以潔啊,難道你對你自己所愛的人就只有這麼一點信心而已?你甚至沒有給他一個自白的機會就定了他的罪,根據的尚且是外人不相干的傳言?多可恥啊,你!

是不是應該要當面問問他呢?另一個聲音在她心底響起,卻立時被她自己給壓了下去。開什麼玩笑,當面去問他?如果她那樣做的話,豈不就是明明白白告訴他︰自己正在懷疑他的人格和操守麼?對他的傷害不會有比這個更大的了!不,不能去問他。打死了也不能去問他!

但是——但是大哥的罪惡感那麼深啊,小扮的怨恨那麼真啊!她該怎麼辦呢?有什麼方法可以讓她走出這條死胡同麼?如果不能,難道要她永生永世抱著這份懷疑去面對大哥,將他的十字架也變成自己的十字架,還說不定是虛假的十字架?

以潔緊緊地按著自己的胸口,察覺到一股劇烈的疼楚自她心底不住地往外擴散。如果傳聞是真的——如果傳聞是真的!

不!不會的!

但是難道沒有可能麼?如果傳聞居然是真的?

不!

你用點腦袋想一想啊,如果……

不,不,不!我不相信,不相信,說什麼也不能相信!大哥不會是那樣的人,不會是的!

兩股交互來去的聲音在她腦子里爭戰不休,死命糾纏,使得以潔只能緊緊地咬住了牙關。她的頭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作痛,痛得她再也無法思考,無法分析,只能任由她控制不住的淚水滿面奔流。然而那淚水是沒有人看得見的,因為眼淚在她臉上早已和雨水混成一片了。

雨……好冷的雨呵,下個不停的雨呵!我究竟站在雨中作什麼呢?以潔呆呆地想,看了看自己的雙手,再看看眼前那熟悉的大門。足足過了好幾秒鐘她才發現︰自己所站的地方是自家門前。

我在這個地方做什麼?她呆呆地想︰我不是應該在公司里的麼?公司——我怎麼從公司跑回家來了?她荒謬地笑了起來,全沒注意到身後傳來汽車的聲音。

「我的天,以潔,你怎麼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一個女性的、熟悉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帶著焦急和關愛︰「老天哪,你怎麼濕成這個樣子?你究竟把自己怎麼了?你大哥找你找得快瘋掉了!他打了好幾通電話到醫院去,搞得我都跟著神經緊張起來,誰曉得你會發這種雅興在雨中散步!以潔,以潔?」那聲音更焦急了︰「你在听我說話嗎?」

以潔用她渙散的眼神看了看天色,玉翡立時皺緊了眉頭。不,她沒有在听我說話。只消看一眼她那空茫的臉孔,就該知道她現在的神智已經不在地球上了!真不知道這個小姐怎麼會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她手忙腳亂地取出鑰匙來開了門,一面又拖又拉地將以潔弄進屋子,渾沒注意到自己也讓雨給打濕了大半邊。

「何媽,何媽!」玉翡一進屋子就叫︰「快拿條大浴巾來,快點!不不,先到浴室里去放一缸熱水好了,你家小姐凍得跟個茄子一樣!」

何媽探頭一瞧,立時發出了一聲驚叫。玉翡七手八腳地將以潔身上的濕衣服月兌了下來。只不過這麼兩分鐘的時間,以潔腳下的地毯已經濕上一大灘了。她究竟在雨中走了多久呀?听何媽說她早上出門時就已經在打噴嚏了,怎麼還這麼不愛惜自己呢?淋多了雨對身體可半點好處沒有!一面想著,玉翡一面伸手模了模以潔的額頭。

燙的!

一陣兵慌馬亂之後,她們兩人總算是將以潔給安頓下來了。才剛剛候著她沉入夢鄉,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便直直地奔了進來。

「小潔怎麼了?」平浩的眼楮里滿是慌亂,玉翡忙對著他作了個「噤聲」的手勢。

「我給她服了鎮靜劑,剛剛才睡著。」她輕輕地說,拉著平浩走出了房間。後者兀自不能放心,不住回頭看向枕頭上那張睡沉了的小臉。

「她淋了太久的雨,情緒上受了重大的打擊,再加上勞累過度……」玉翡的眉頭皺得很深︰「我判斷她是從公司走回來的。你知道從公司走回來要花多少時間麼?」

「……正常情況之下,兩個鐘頭。」平浩低低地說,玉翡的眉頭皺得更深了。正常狀況之下的意思就是,以潔可能在雨中走了更久。她記得自己在門前見到以潔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五點多了。

平浩疲備心地揉了揉臉頰,沮喪得幾乎出不了氣。以潔下午去過公司,他是知道的,因為有不少人在餐廳里見過她。然而究竟是什麼因素,使得她竟然……而這還不是最糟的事。下午伯伯的病勢突然轉壞,整個人陷入了昏迷之中。偏偏公司的事使他忙到無法抽身,回家的路上又遇到了塞車……

「你說她。情緒上受了重大的打擊。」他慢慢地問︰「知不知道那——可能是什麼樣的打擊?」

玉翡抬起頭來看著平浩,腦子里掠過以潔高燒中亂七八糟的囈語,以及那淚痕狼籍的臉龐。眼前這人會做出那麼可怕的事來?她實在無法想像!在听過他和何媽之間的對話之後,就更加的無法想像了。這人口簡單的家庭里埋藏著多麼錯綜復雜的關系,那悲劇之中又編織著多少的誤會,多少的委屈呵!

「不,我——不是很清楚,」她慢慢地說,考慮著要不要給陸平浩一點催化劑。如果由著他的本性去做事,那個人是屈死了也不會訴一句冤的,更別說要他自己來澄清真相了;但是——如果他所隱瞞的真相會傷害到他所愛的人呢?不管了!玉翡決定道,只希望自己的多管閑事不會帶來負面的影響。

「我只听到她說什麼……什麼強暴,什麼懷孕的,別的就听不真了。」

在那一剎那間,平浩的臉變得像死人一樣地白,白得讓玉翡心驚。本能地她趕上前去將他扶住,生怕他會昏倒。平浩搖了搖頭,靠在牆壁上站直了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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