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謠言有一千個聲音 第20頁

作者︰納蘭真

守謙對她揮了揮手,很夸張地打了一個酒呃,而後醉醺醺地笑了起來。

「別擔心,小潔,」他口齒不清地說︰「你小扮雖然不是什麼優秀青年,自己還愛惜得很,撞得支離破碎的未免太難看了。我今天晚上,」他又打了一個酒呃︰「可是搭計程車回來的。你瞧,我的頭腦還是很清楚的,對不對?」

「是啊。小扮本來就是聰明人嘛。」以潔輕輕地說,一面將他往回拉,一面止不住地心里作痛。她從來也沒注意過︰小扮有他自己的苦。她不知道他是在借酒裝瘋,還是「酒後吐真言」,但是……

才剛剛想到這里,守謙的臉色一陣發白。以潔叫聲不好,拉著他就沖到廚房里頭去,剛來得及讓守謙將頭趴在水糟上頭,已經听得他大嘔特嘔起來。何媽听到聲音趕過來探看。兩個人忙了半天,守謙才終于筋疲力竭地癱在地板上頭。

「沒出息!」何媽恨恨地罵︰「心里頭不舒服就只曉得喝酒!喝了酒就解決得了事情啊?都怪他媽媽在世的時候把他給寵壞了!就不曉得跟平浩多學學!」

以潔苦笑了一下。跟大哥多學學?只怕他心里頭的苦,倒有一大半是因為大哥而來的呢!從小到大功課一直名列前茅、做事又穩妥又俐落的大哥,給小扮帶來的壓力定然是非同小可的。話說回來,大哥也沒有不去力爭上游的自由。無論伯伯待他們如何地視同已出,他們兩人都免不去「寄人籬下」的感覺。是這樣的心情使他們做任何事都不敢輕忽,使他們對捷鐵的事全力以赴。

相形之下,小扮是被夾殺了。而他還沒來得及證明自己什麼,伯伯的生命就已經到了尾聲……

「先把他弄回房里去吧。」她听見自己輕輕地說︰「在地板上睡覺會感冒的。」

問題是,一個醉死了的男人就跟一堆石塊一樣地重,她們兩人使盡了氣力也只能將他移到客廳。幸虧就在這個時候,平浩推門進來了。三個人這才將守謙弄到最近的一張床上去——就在一樓的客房里。何媽滿臉不高興地撇了撇嘴,拍拍離開了屋子,將守謙留給他們兩個去照顧。

「好了,讓他睡吧。」平浩站起身來,不以為然地盯著守謙看︰「他明天非頭痛欲裂不可。搞什麼,當宿醉是好玩的嗎?」

在他說話的時候,以潔發現自己的眼光無法自制地一直往他身上溜。她從來不認為大哥是什麼美男子——至少至少,不是小扮那「種玉樹臨風型的。可是為什麼她越看他就越覺得他好看呢?他的濃眉是一種擔當,他的臉型是一種剛毅,他深沉的雙眼之中滿是智慧。而她尤其懷念他抱她入懷、細細呵護的感受——即使當他那樣做的時候,都只是在安慰她而已。但他的肩那麼寬呵,他的體溫那麼暖呵……以潔不自覺地咬緊了下唇。當平浩對著她看過來的時候,她情不自禁地飛紅了臉。

為了掩飾尷尬,她急急地將眸光調到守謙身上。

「需要我留下來照顧他嗎?」她問。平浩的眼神立時沉了下來。

「沒有那個必要。」他的回答比他所能預計的還要粗魯︰「他只是醉了,又不是病了!」

沒等以潔再說什麼,他大跨步地走出了屋子。

以潔驚愕地看著他的背影消逝在視線之中,心情一時間低落到難以平衡。想起伯伯要她「為大哥的事多費點精神」,她疲倦地揉了揉臉。天哪,天,她要知道該從何費心起就好了!那個人現在是如此地冷淡,如此地疏遠呵……

身旁的守謙動了一下,發出一大串難以分辨的囈語。以潔只听出他是在罵人。而這挨罵的人她可熟悉了!

她微微地打了一個冷顫,費力地壓下她心底越聚越多的恐慌——發現大哥真的必須為此事負責的恐慌。不管怎麼說,大哥親口跟她承認了自己的罪咎;不管怎麼說,她都已經知道了他是一個有血有肉、有情有欲的男子。而,只要是人,都難免有失控的時候。偏偏她已經介入得太深了!

以潔急急地跑回自己房里,仿佛這樣就可以將她的恐懼甩在身後似的。她一直那麼相信他、那麼相信他呵!不為了這樣的信任,如何能有勇氣去追查事情的真相?

她曾經告訴過自己︰這是為了幫助大哥擺月兌那不必要的罪咎,讓他能再度昂首闊步地面對明天;然而在她發覺了自己對他的感情之後,她才知道︰自己並沒有那麼無私。她希望他能走出過往,因為她並不屬于那個過往;她希望他能走向明天,因為——因為在她內心的深處,秘密地期望著︰她自己可以是那個明天呵!

自我嫌厭使得她憤怒地絞緊了雙手,對自己齜了齜牙。還要繼續追查下去麼?還要繼續探索麼?然而……然而這已經不是她能否幫他解開他心結的問題了!

黑暗在她的心底擴大,使她再一次地顫抖。事情追察到了最後,如果不是她原先所期望的結局,而是全然相反的呢?到那時候,她將不能再說︰「事情最壞也不過就是這個樣子」。因為……因為她必須面對的乃是更大的黑暗。那是——她最珍惜的東西將因此而變得一文不值,她曾經寄托過的磐石將因此化為虛空……

她好害怕呵!

不要再追下去了,她對自己說︰罷手吧,停止吧,讓死去的永遠死去罷。我不要再追了,不要了!

事實上,接下來的日子,也忙到讓她沒有再去思量這件事的余地。伯伯的病況時好時壞,每一次惡化都似乎比前一次更糟,已經夠教她提心吊膽的了,偏偏公司里的制度改革也同樣地要求她全副的精神。

仿佛這些還不夠似的,她低迷沉重的情感還毫不留情地壓榨著她僅余的一點精力。平浩的冷淡疏遠使得她異常傷心,而守謙不再有精神帶她出去玩耍,更使得她內里的沮喪不斷堆積。偏偏玉翡又不在她身邊了!為了保護她僅余的自尊,使自己在大哥面前不致于表現得像個傻瓜一樣,她只能用一個同樣冷淡的殼子將自己包裹起來。然而這種偽裝大大地違反了她的本性,使她一日比一日更覺疲累。在那樣消磨人的情緒里,她有時會捕捉到大哥關切而焦慮的眼光。然而……然而她已經不敢縱容自己再去期望、再去想像、再去編織夢想了!

但是,這樣下去可以麼?

當她不那麼累的時候,當恐懼和驚慌稍稍地壓低了一些的時候,當她發覺自己以滿懷愛意的眼光注視著平浩處理公事、再一次地相信他所有的善良本質的時候,伯伯的叮嚀就會再一次在她耳邊響起,而她為自己許下的諾言就會再一次浮現。你真的想讓他一輩子過這種行尸走肉的生活麼?你真的能袖手不管麼?你明明知道如果就此放棄,你是一生不會心安,一生都將懊悔的!這件事清楚分明是——一開始就沒有退路的!

但是,她好害怕呵!

而,事情就在她最料不到的時候發生了。

時序已經進入四月,是陰雨連綿的季節。雖然說是春天,連續陰上幾日,溫度還是挺涼的。以潔一早起來就打了好幾個噴嚏。

「穿多一點,可不要感冒了!」何媽不放心地說。

那天早上她忙得一塌糊涂。先在公司里主持了一項會議,又出差到一家腳踏車零件工廠轉了一圈,然後抽空到醫院去了一趟。等她從醫院出來的時候,已經有些頭重腳輕,喉嚨也疼起來了。看看腕表,中午十二點多。這個時候回家的話,何媽一定會忙東忙西地為她張羅午餐,還會老母雞一樣地叨念她的感冒。還是到公司去吃頓自助餐算了,她對自己說︰反正員工的福利有待加強,她正好籍這個機會檢查一下餐廳的狀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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