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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水荷花 第20頁

作者︰納蘭

先帝在位時,王邸舊奴李衛為一方總督,是前朝名臣,而聖祖當政時,他的乳兄魏東廷,更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就連親王阿哥,對他也無比客氣。

也因此,烏爾泰現時身份雖低,地位卻極高,也是滿朝文武極力巴結的對象,以至于連和坤為了和未來新君打好關系,都以宰相的身份親自陪他看戲。

不過,再怎麼樣托大,自己好歹也是當朝大將軍,二等伯的身份,何以竟如此無理。看起來嘉親王對自己的怨恨,真的十分之深,以至于不止朝臣急于壓倒傅家以求榮,就是這王府家奴,也恨不得將自己狠狠地羞辱。

他自幼玉貴金尊,天之驕子,這一個月來的冷遇挫折,是咬碎了鋼牙才忍下去的,但要他繼續忍受一個家奴的侮辱,實在是至大的煎熬。

對于出身宰相府的他來說,所有的高貴和驕傲,早就滲進了每一寸皮膚、每一滴血液中去了。即使是死,也不甘受辱。只可惜,在他身後的,不止是他自己的性命,還有傅氏全族的安危,傅家旗下五百多包衣家奴的身家性命,所有受傅家提拔心月復將領的前程,一切的一切,都使他不得不握緊雙拳,竭盡全力按捺住那心頭燃燒的火焰。

「不打擾二位雅興,在下先辭了。」沉住氣,沉住心,沉住所有的情緒咬碎了牙關,才能勉強說出一句話,而最令他痛苦的是,崔詠荷竟一直站在旁邊,看盡了他所有的丑態,所有的屈服。一顆心,在煎熬的火焰中燒成了灰燼,臉色也慘白得猶如死人。

和坤一直抓著他的手,帶著笑,冷著眼,看他強自按捺卻終無法全然掩飾地苦苦掙扎,笑得更加親近了,聲音無比和善,眼楮里卻充滿惡意,「何必如此客氣,來,快坐,想看什麼戲,盡避點。」

烏爾泰得意洋洋地說︰「是啊,福三爺,您大駕光臨,奴才平日可是盼都盼不到的呢。福三爺,你想看什麼戲,啊,不如就《白門樓》吧。呂布自命勇武無雙,可惜卻為自己的剛強所害,死前就算抱著曹操的腳哀求,也一樣沒有用,你說是吧……啊呀!」

崔詠荷听得烏爾泰越說越是露骨,再往下不知還有多少難听話,怒氣上涌,根本不假思索,上前兩步,一巴掌結結實實地打在烏爾泰的臉上。

烏爾泰根本不曾防備,被打得身子向後一仰,幾乎從椅子上跌下來。不禁大驚大怒,痛叫一聲,大喝︰「你……」

崔詠荷根本不等他答話,左手又飛快地揮出去,清清脆脆的第二記耳光打中,同時一腳踢出,踢倒椅子,烏爾泰立刻跌倒在地上。

這一番動作快捷無比,不過兩三個眨眼,一切就結束了。

和坤只來得及驚叫一聲,其他的護衛也還只沖上前兩步,福康安亦同樣震驚,但卻以最快的速度伸手,欲將崔詠荷拉到自己身後。

崔詠荷滿臉都是怒色,奮力一掙,甩開福康安的手,指著烏爾泰痛罵︰「你是什麼東西,敢坐著和福三爺講話?王爺府里出來的奴才,都是你這樣不知道規矩的嗎?」

烏爾泰顯然也被這突如其來的兩記耳光打得愣了,竟忘了叫人,只是一手撫著臉,一手指著崔詠荷,「你……」過分的激動、驚恐,令他說不出完整的話來。

和坤倒是記得自己帶了一大幫護衛,可是他也清楚地看到福康安忽然冷峻下來的表情,以及全身上下倏得散發出來的可怕氣勢,這種惟有百戰殺場才能培養出來的威勢嚇得和坤本能地倒吸了一口氣,悄悄做了個手式,正自四面圍上來的護衛立刻散了開來。

崔詠荷哼一聲,似是意猶未盡,一點也不淑女地抬起腳,對著正在地上的烏爾泰踢過去。

烏爾泰叫了一聲,連滾帶爬地後退,備顯狼狽,結結巴巴地罵︰「你好大的膽……」

「我大膽還是你大膽……大清朝哪一條祖制、哪一道法令讓你敢這樣坐在福三爺面前。你去找你的主子告狀吧,我是當朝二等伯、福康安大將軍未過門的妻子,我打了你這個奴才,嘉親王盡避來找我問罪,我都—一領著。我倒也想問問嘉親王,身為皇子,平日是如何治府,怎麼教導奴才的。」

崔詠荷的憤怒如狂風暴雨,全化成了這一聲聲怒斥。

烏爾泰又氣又急,卻又不能反駁。

滿族自立國以來,貴賤之別最是森嚴。王侯公子們就算犯了國法,綁赴刑場,也是高高在上的主子,烏衣下奴們縱然出將拜相,在主子面前,也一樣要守奴才的本分。

這是滿族立國的根本,絕對不能有半點更改。

只不過,宰相門房尚且七品官,又何況他是未來君主的乳兄,就算是滿族親貴,也沒什麼人真敢在他面前端主子的架式。往日里仗勢凌人已慣,萬不曾想到今會被一個女子掌摑。「我是正黃旗下,就算是有違法背禮之外,也輪不到你來過問。」雖是含怒而喝,卻分明已色厲內荏。

崔詠荷冷笑一聲,「八旗一體,這是自太祖皇帝以來就一再宣告的原則。你是正黃旗下的奴才,傅家是瓖黃旗旗主,如今正黃旗管制不力,任憑你奴大欺主,我即是瓖黃旗未來的旗主夫人,代替正黃旗管教你,又有何錯,你還敢在這里頂嘴!」一邊說一邊上前一步,倒似還要再打。

她明明只是個女兒身,但這般怒氣沖沖的氣勢倒嚇得烏爾泰一個大男人心驚肉跳,慌慌張張地爬起來。沖著福康安大喊︰「福三爺,你就由著她……」

本來極有把握的一句話忽然說不下去了。自從戰敗回京後,受盡了種種冷落指責而永遠保持著忍讓姿態的福康安,根本連眼角也沒有瞄向他。

埃康安的眼楮一直緊緊追隨著崔詠荷,眼楮里是無比深刻的感情,就連臉上的表情也變得極之柔和。

沒有驚惶,沒有責備,更沒有怒氣,他就這樣專心地看著崔詠荷,看著她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眉目之間流露的,只有信任和依托。

他一直在忍讓、忍耐、忍受,崔詠荷的忽然發難,已經把他所有強忍的努力都打破。

似是無論她做什麼,他都全心信任,全力支持,全意維護。任憑她去做她認為對的一切。他只是自自然然地站在原處,散發出無形的氣勢,壓制著任何可能傷害到崔詠荷的人。

溫柔和凌厲,深情和霸氣,截然不同的兩種氣質自福康安身上散發出來,只要一看他臉上的表情就知道,沒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動搖他。

烏爾泰倒吸了一口涼氣,知道今天的事難以善了。

無助地看向和坤,卻見和坤的臉色也有些發白。

四周都是和府的護衛,可是烏爾泰卻感覺,在這個憤怒女子火一般激烈的目光下,自己是何等的孤立無助。

這件事如果鬧了開來,無論自己如何得寵,福康安如何落魄,倒霉的也一定是他。

身為包衣奴才,對瓖黃旗主無禮,這絕不是大清的國法祖制所能容忍的,若是這女人一力堅持追究,就算是嘉親王,只怕也保不住自己的性命。

全身的冷汗已經濕透了衣裳,一咬牙,雙膝一屈,跪了下去,對著福康安不斷地磕頭,「奴才該死,奴才該死,福三爺饒命!」

崔詠荷見烏爾泰終于屈服,猶覺心頭憤恨未平,扭頭又狠狠瞪向和坤。

和坤是一國宰相,被這女子含怒的眼望來,竟也覺心虛,不自覺地後退了一步。

崔詠荷冷笑一聲,「和大人,你後退什麼,你堂堂一位中堂大人,我這小小的女子,怎能干犯王法,冒犯于你。不過我有一點不明白,你以宰相之尊,與家奴共席,不知將國家禮制又置于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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