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是韋爾斯人之間起了沖突,她叔叔與未婚夫之間顯然誰也不信任誰。
他打量著她,注意到她臉色蒼白、動作不安、舉止悲傷。他心中莫名地升起一種不大可能有的感情;他想要安慰她。如果是某個她喜歡的人受了傷或者死了,他想要安慰她。
除非那個人是歐文。如果她是在為歐文哀傷,他就要把她腦海中所有關于那個人的記憶全部清除。
他握緊拳頭,強迫自己留在原處,讓她依照自己的步調對他透露問題何在。
她揉著手臂,然後深吸一口氣。他看得出來,她終于鼓起勇氣,轉身面對他。但是他完全被她那份女性美給迷住了——她的臉孔與身形之美、她那罕見的力量與堅強之美。因而她一開始說的話,他並沒有听進去。
「你弟弟被抓了。」
他們眼光相接,然後他眨眨眼楮。「什麼?」
「你的弟弟……杰柏,他被抓了。」
現實像一個貿然的入侵者跑進了這個他讓給她的舒適房間。現實丑陋得不能存在于這里,不能在他倆獨處時存在。但是她那修長的身體是那麼緊張、臉色是那麼蒼白,因而壯大了人侵者的力量,現實在瞬間像把劍刺入他的月復部。
他不想相信她,但他直覺知道這是真的。一種冷冷的平靜突然降臨他身上,一種冰冷的憤怒。「是誰抓的?妳叔叔嗎?」
她咬著下唇。「歐文。」
「他在哪里?」
「烏鴉山。離這里有三小時的路。」
他雙手插腰,目光始終未曾離開她臉上。「我想他是打算用杰柏與妳交換。紐霖為什麼不直接跟我談條件?」
她看向別處,他以為自己看到她在顫抖。她為什麼這麼怕?然後他的心髒突然停止了跳動。「他死了,是不是?」
她驚愕地轉頭看他。「沒有。至少……至少我想沒有。」
「他媽的,把妳知道的都告訴我!」
他以為她在他的盛怒之下會退縮,但她卻反而挺直身子迎視他帶著責怪的目光。「這只不過剛剛才發生。我無法解釋為什麼紐霖會知道這種事,可他就是有辦法知道。」
「這事情發生在三小時路程以外的地方,他卻已經知道了?」蘭德搖著頭,他不相信這種傻話。他們又怎麼知道杰柏要來呢?
這個問題的答案立即跳到他眼前︰裘琳。
這個事實令他的頭暈眩了起來。他在酒後跟奧朋與亞倫的談話被她听見了,她再告訴紐霖——
不對,紐霖那天晚上已經離開了。然後他突然明白了。「是那個林子里的小女孩,妳透過她把消息傳出去的。」
她不必承認,但她還是講了。「我不可能做一個被動的囚犯,不能傻傻地站在這里看你們奪取我們的土地,還滿不在乎地把我跟你的弟弟配對。我告訴蓉雯,她再告訴我叔叔——」
「他再叫歐文去抓杰柏。」
她說︰「除了我自己這一部分之外,我不知道其它的情形。」
蘭德想對她發脾氣。他沒有理由期待她會對他忠心,然而他竟然還是會有這種妄想。他有受到背叛的感覺,但他寧願趴在她腳底下也不願意承認。她要是知道自己對他的影響力,一定會得意至極。
然而她的眼中卻見不到那種得色。「妳的未婚夫把我弟弟抓走了,這個大勝利為什麼沒有讓妳欣喜若狂呢?」
她把臉別過去。
他發覺一定有什麼事情不對勁;她的反應在某方面毫無道理。「妳不想跟杰柏交換嗎?
難道妳不想離開這里、回到妳心愛的歐文身邊嗎?」
一听到歐文的名字,她就不由自主地微微戰栗著,使蘭德看出了她有多麼不情願。「妳不必嫁給他,裘琳,如果妳不願意。」
她鼓起精神。「你是指歐文,還是杰柏?」
他遲疑了很短的片刻。「歐文。」
她追問道︰「你弟弟呢?」
他緩緩地吁一口氣。「我不會強迫妳嫁給他。」
她考慮了一下。「你支持我自己選擇丈夫?」
「我不能讓妳嫁給會跟你們家族聯合起來反對我的人,妳當然能夠明白這一點。」
「那麼我就永遠都嫁不出去,因為你不讓我嫁給任何韋爾斯人,而我又不願意嫁給你們英格蘭人。」
這在他倒是挺理想的,但眼前還有杰柏的問題。「紐霖還告訴了妳什麼?」
「你在回避我的問題。」
「先告訴我,我弟弟的事情。」
她的目光閃避開了一下,然後又轉回來看他。「紐霖擔心杰柏在歐文的手里會有安全的問題。」
蘭德勉強自己不要有所反應,至少不能表現出來,但內心卻是憤怒已極。「歐文對我手里的人質那麼不在乎嗎?他難道認為我不會以同樣方式回報嗎?」他朝她走近,雙手在身側緊握成拳。「他真以為由于妳是一個女人,我就會對我弟弟受到的虐待不作反應?」
他在她面前幾寸之處站住。她站在他面前顯得嬌小縴弱,跟他憤怒的力量簡直無法相比,他隨便用什麼方法處罰她,她都是全然無助的。
而他確實想處罰她。他想要懲罰她,因為她讓他舉止變得像傻瓜一樣。她對他隱瞞身分,然後又用天真的熱情迷惑他。他被自己對她的控制住,結果竟把不該讓她知道的事情透露出來,而那是牽涉到許多人命的事情。
首先就是他弟弟的性命。
然而,她做的也就跟一個忠誠的士兵會做的一樣。她找出了敵人最弱的一環,然後就從那里對他下手。而他也任由她那麼做。他的腦筋跑到褲子里頭去了——這是他一向責怪杰柏的問題。
他低頭怒視著她,恨她把他當傻瓜一般玩弄。即使是現在,他弟弟的生命危在旦夕,他竟然還對她作著傻傻的承諾。老天,他應該把她鎖在世上最凶惡的人身上!
裘琳看出蘭德在拚命控制著憤怒。你現在知道為自己的親人擔心是怎樣的情形了?我的叔叔、嬸嬸也同樣會為我擔憂,而這都是你害的。不過,她雖然知道自己應該很高興看到他的挫敗,以及那麼擔心他弟弟,可是她就是沒有辦法。
「我希望我叔叔會阻止歐文傷害他。」
他不屑地看她一眼。「我們在說的是一個讓妳嚇得發抖的人,我看到妳的反應了。」他不等她否認就說道。「告訴我實話,裘琳。他會不會殺杰柏?」
「我……我想不會吧!,」她結結巴巴地說道。本性誠實的她忍不住又補充道︰「但那只是因為如果我受到報復性的處罰,別人就會怪他。」
蘭德下頷的肌肉抽動了一下。「他會折磨他嗎?」
裘琳又是一陣戰栗。「我相信他可能會的。」
在接下來的沉默之中,她的恐懼感越來越強,因為他的臉上現出一種神情、眼底閃爍著一種光芒。以前那個充滿誘惑的劫持者、那個迷人的劫持者不見了,就連那個曾因她奮力反抗而挫惱的劫持者也不見了。代之而起的,是一個有著鋼鐵意志的領主,一個心中只想報復、只想殺人的英格蘭騎士。她從來沒有見過他在戰場上的樣子,但她知道一定是一副勢不可當的樣子,不然英格蘭國王不會派他到這里來。
她再次後悔當初竟傻傻地想來偷窺他的營地,以為替他做飯、洗衣服、教他韋爾斯話就可以借機了解敵情。現在她對他已經太了解,而且也遠超過她本來的意圖;了解得甚至會認同他的痛苦、對他的渴望竟會超過對其它任何男人。
然而不管他倆本來有何種關系、不管有多麼不智的關系,今天也都將切斷了。歐文抓走了杰柏,而且是由于她幫忙之故。現在蘭德想要的只是報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