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簫醉流雲 第26頁

作者︰流舒

「朕還沒死。」拓跋朔好端端地站在床邊,手中拿著那把匕首,威嚴有如天神。

「你不是喝下去了嗎?」

「是喝了。朕若不喝,這把匕首不早就刺下來了?」

「那……」

「難道不能用內功逼出來嗎?」拓跋朔瀟灑地指指地上的一攤水,「若不是逼毒需要時間,朕才不耐煩听你那些胡言亂語。」

拓跋翔呆呆地望著地下的那攤水,心里只怪自己得意得太早,讓人抓住了時機。

「你輸了。」拓跋朔口中清晰地吐出幾個字。短短三個字對拓跋翔來說卻無異于五雷轟頂,但他仍不甘心︰「外面還有我的人。」

拓跋朔不在意地笑笑,將匕首拔出鞘,烏光閃閃、直指拓跋翔︰「你認為他們會效忠一個死了的主子,還是一個既往不咎的皇帝?」

拓跋翔的眼中已充滿了絕望,他悄悄地向殿門退去,想往外逃。

看穿了他的意圖的拓跋朔似乎很不在意地看了看手中的匕首,緩緩說道︰「你應該知道朕的武功。」

「我偏要試一試。」拓跋翔飛快地向門外跑去。一道寒光如流星一般擦過他的左肩,肩上滲出的血很快變成黑色,匕首上見血封喉的毒藥立時發作,拓跋翔一下子栽倒在地,掙扎了幾下便動也不動了。

罷才一直嚇傻了的秦三這時才清醒了過來,他跑過去,撿起地上的匕首,小心翼翼地走近拓跋翔,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驚叫出聲︰「皇上,他死了!」

拓跋朔長長地吁出一口氣,心弦一松之下,力不支體地倒在床上。

「皇上!」秦三飛奔過來,「奴才護駕不利,讓皇上……」

拓跋朔喘息道︰「先別說這些了。你……出去傳旨,就說……朕今日遇到了刺客,拓跋翔他為了護駕……被刺客……所殺,刺客也逃走了。拓跋翔他護駕有功,朕要將其厚葬,他的家人……也要封賞,還有,他的部將……親兵…一律官升一級。」

「皇上,您這是……」

「希望這樣能穩住軍心。……拿紙筆來。」拓跋朔淒然一笑,飛快地寫好聖旨,又用顫抖的手加蓋了玉璽,遞給秦三,「快去。」

秦三接過聖旨,飛快地向門外跑去。

「等等。」拓跋朔叫住了他。他神情沉痛地望了一眼死去的拓跋翔,對秦三道︰「你先將他……弄出去,朕看著……難受!」

「是,皇上。」

****

罷剛平息了一場權力之爭的拓跋朔早已沒有一絲力氣。久病的他內力已大不如前,適才運功逼毒就幾近耗盡了他所有的功力,剛才擲出的那一刀能殺死拓跋翔真的實屬僥幸。他靜靜地躺在床上,困乏地閉上眼楮,心中卻如濤翻涌。

拓跋翔,這個自己從小就疼愛有加的六弟,竟也會如此冷酷無情地背叛自己,如此地想置自己于死地。那頂皇冠、那個皇位,就真的如此重要?那至高無上的權力就真值得人這樣瘋狂?

真正擁有這一切的自己又得到了些什麼呢?相反的,仿佛倒是什麼都失去了,包括親情、友情,以及愛情。想起自己即位以來的十五載風風雨雨,他不禁輕嘆,有誰能同解這帝王之煩惱?心中仿佛有個聲音在輕輕回答他︰慕容簫瑾。

拓跋朔問自己︰有多久沒想起這個名字了?這個名字曾經是自己排解孤獨的一帖良劑。而如今想起這個名字,自己卻感到心悸。

雲若是簫瑾讓給自己的!拓跋翔剛才的話開始在腦中盤旋,刺得拓跋朔覺得心在滴血,但這錐心的疼痛卻讓他清醒了許多,他一下子發現,十五年來自己心靈深處竟一直就存著這樣的念頭——當年自己能得到雲若,並不是因為自己的深情將她打動,而是因為簫瑾的退出。在這場愛情的競爭中自己可以說是「不戰而勝」的,雖然贏得佳人,卻傷害了一個男人的「自尊」。自己是一個多麼驕傲的人啊,寧願光明磊落地輸給對方,也不願讓對方故意容讓。

但對雲若的愛又是如此強烈,讓自己不自覺地又想為她付出。可每當站在她面前,心里那種「勝之不武」的感覺又會告訴自己,自己根本比不上簫瑾,自己永遠無法獲得她的真心。于是,就只能選擇了逃避,逃避雲若,逃避簫瑾,更逃避自己的感情。

也許是剛剛經歷了一場生死浩劫,現在自己的心一下子坦然了許多,很多一直在逃避著的問題竟都能直面對之,而且似乎理出了頭緒。他不禁想問自己︰這十五年的痛苦,究竟是誰的錯?

的確,雲若一直不愛自己,自己也一直因為這個原因而對她冷漠。可這都是她的錯嗎?也許,自己錯得更多。

十五年中,她也許一直在嘗試著愛他,是他自己總是在逃避,逃避她的真情,一次次地與她的愛擦肩而過;她也許也一直在努力地想忘記過去,可自己的冷淡總讓她的心一次次失落;也許正是自己的「無情」讓她總是憶起過去,讓她更加難忘簫瑾吧。

十五年的蹉跎因緣,今日才尋得真因。拓跋朔的眼楮不覺有些濕潤。

「皇上,奴才回來了。」秦三快步進門。

拓跋朔掩飾著自己的情緒,問道︰「事情可順利?」

「回皇上,奴才已將諭旨傳下,那些人一听升了官,都高興得不得了,個個都忙不迭地謝恩呢!」

「很好。」拓跋朔放下心來。他覺得胸口有些難受,于是咳嗽了兩聲,感到喉口有些發甜,他並沒太在意,卻听得秦三失聲叫道︰「皇上,血!」

拓跋朔定眼一看,果然在床單上有著點點血花,而且呈現黑色,他心中一涼。

「皇上,您……」看見拓跋朔咳血,秦三不知所措。

拓跋朔並不回答,只望著上面雕龍畫鳳的藻井出神,他心里清楚這些黑血意味著他雖耗盡了內力,卻仍未能將毒完全逼盡。換句話說,自己的生命已走到盡頭了。

江山如夢,富貴隨雲,真要拋開這一切了,心里倒異常的輕松和平靜。只有一點不舍,那就是雲若,這十五年來,自己欠她的實在太多太多了。剛想通一切,想與她重新開始,命運卻不給自己這個機會。

不甘心更不舍得就這樣離她而去。于是,他說︰「朕想回宮。」

「可是皇上,您的身體……」

「朕想見皇後。」要快些回去呵!否則,有些話怕再也沒機會對她說了。

「那奴才去請娘娘來此。」

「朕怕來不及了。」

「皇上,臣就是立刻下詔回宮,這大隊人馬要動身也得費上幾天,這路途之遙,怎麼也得十多天才能回京。」

「那就讓大隊人馬在後面以常速跟著,你帶幾個侍衛,咱們輕裝簡從,日夜兼程,這樣要幾天?」

「最多五天。」

「好,朕就和上天爭五天。你快去準備,今天就出發。」

「是,皇上。」

****

寒冷的月夜,幾個人騎著馬,護送著一輛馬車飛馳在寂靜的路上,路上不多的幾個行人都紛紛閃躲。誰也不會想到,這馬車載著的竟是一個病危的皇帝,他如同平凡人一樣想在所愛的人懷中完成落葉歸根的心願。

車中的拓跋朔早已昏迷不醒,蒼白如紙的臉孔不含一點血色,只有微弱的呼吸還證明著他生命的存在。此時的他,就像一盞快熬干油的燈,已無法抗拒油竭燈枯的命運。但為著一個回家的心願,他仍用盡身體里最後一點點力量,與命運作著艱難的斗爭。

終于,仿佛他的執著感動了上天,奇跡般的,他只用了四天便趕回了京城。在到達城門的時候,他忽然蘇醒,但不發一言,仿佛是要留著氣力,與愛人話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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