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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春 第13頁

作者︰梁鳳儀

貧童教育基金籌款之夜的化裝舞會,在萬眾期待之中舉行。

丁松年其實是個十分古板的人,強要他扮古扮怪,他是決不肯的。根本上,為了這一年一度的餐舞會,已經跟他生了無數次的口角,他竟然會問我︰「曼,你真覺得參加這種慈善活動甚有意義?」

叫我怎麼答呢?我掩著嘴說︰「丁大少,你若要率直地認為我此舉無聊,不要緊,我受得住,反而比你這樣故弄玄虛,扭橫折曲好得多,你們丁家每年都做足善事的,是不是?」

「做善事跟出鋒頭是兩回事,丁氏基金撥款行善,我們從來未有試過要這種名聲上的回報,都是以低調方式處理。這種舞會,才不過動用個小數目捐款,就弄得墟如此,根本令我不安,然則,那些動輒捐億元善款者,又要如何表現善舉,才算合理了。」

「真是的。讓我告訴你,我的是如意算盤,物有所值,出鋒頭是另一回事,最低限度有一餐吃、一頓玩,出錢也無非買娛樂,圖個熱鬧而已,有什麼叫不公平?」誰喜歡捐一億元,把祖宗十八代的名字都要刻在奠基石上,來個生生世世的表記,也是合情合理的。請勿忘記,慈善機構並沒有為此而少收一個子兒的善款。那些在現世不取回報的人,事必以善舉作為升天堂的本錢,是各人的心意不同,打算各異而已,請勿以此作為心態貴賤的憑藉。「

丁松年很怕跟我議論,我的脾氣一使起來,頗有種律師風範,不易為對方折倒。

這一夜,丁松年乖乖的屈服,穿了一件淡灰藍色暗花圖案的真絲長衫,圍了一條白絲領巾,倒像足個書生模樣,跟在我的後頭,出席化裝舞會。

我的打扮,其實算不得出色,只為要配合松年,不能故作驚人之舉,不過是一襲民初小鳳仙裝而已。最突出的要算是首飾了,我把頭發攏起來,盤了一個墮馬髻,別上一只碧玉蝴蝶,跟襟上的胸針,其實成了一對。

這對碧玉蝴蝶是頂矚目的。如今買足色完美的鑽石易,要買像我這套通體透明的碧玉首飾,可困難了。那是丁家送長媳的厚禮,听丁松年說,已經歷時三代,傳于長媳。既是陳年古物,有古董價值,本身的玉種又是世間稀有,每次一亮相,都惹來萬人矚目。

然,當我看到在場的仕女們全都悉心細意地打扮,個個鬼火似的明艷閃亮時,我的心就不舒服。

第15節

都是丁松年壞的事,如果他不保守的話,我大可以裝扮成埃及妖後似的,金光閃耀,燦爛奪目的搶盡所有人的鏡頭。我曾向松年作過如此建議,他驚叫︰「我?要我扮什麼?」

那表情的倉惶,慘不忍睹。

算了!

我這丈夫在社交上的態度是跟我有顯著的分別的。其實,做男人的應該明白,我們出了鋒頭,他們也沾光。

連杜林都肯扮李蓮英,陪著他的慈禧太後亮相。掛在我們杜霍氏頸項上的一條長長的渾圓珍珠頸鏈,都不知吸引了多少女士們的艷羨目光。

至于男士心目中,最搶鏡頭的,莫如是扮瑪莉蓮夢露的沈啟發夫人了,沈家這位兒媳婦也是娶得滿城風雨的,只為她出身並不光鮮,很有點曖昧,听說是落選的港姐,在電視台內有一天沒一天的拍著戲。誰不知時來運到,電視台借了沈家大潭的別墅拍戲,竟這樣子巧遇沈啟發。

也真是時也命也,父母反對無效,沈家這位公子一意孤行,把她娶了過來。

當上沈家少女乃之後,已出席過好幾次社交場合,一眼望上去,就知這位新迎娶的新媳婦受翁姑的歡迎寵幸程度。無他,未見過她身上戴過一件半件得體的首飾,粉頸玉指,全是光禿禿,極其量耳朵上吊兩只摩登的大耳環充撐場面,外表時髦,內里孤寒,一望而知個中乾坤。

單靠初出茅廬的沈啟發供應衣食住行,只比她當小明星好一點點而已。

這天晚上,她倒是出盡風頭,也真是個有點小聰明的女人。瑪莉蓮夢露的低胸白色衣裙,正正是一襲叫萬千觀眾記住了一生一世的招牌扮相,沈太太依樣畫葫蘆,根本就無須配戴任何首飾。那豐滿的胸脯,白里透紅,有一半包裹在衣裙內。細肩上那兩條要斷未斷的肩帶,更具誘惑。看得在場男士們金楮火眼,熱血沸騰。

我忽然想,有如此本錢的女人,若不趁機予人欣賞,也是叫可惜的。

于是壓低聲浪,笑著對松年說︰「你看,那陪在翻生瑪莉蓮夢露身邊的男土,扮相比你更簡單,只一套過時的大關刀西服,就已配襯了。早知如此,我就霸著那角色來扮演。」

丁松年並不覺得我幽默,他且拿眼把我從頭到腳的打量了一遍,也不說什麼。

惟其如此,豈只是像一盆冰水照頭淋,平白壞了我的興致,且也太具侮辱性了。

我比那沈啟發老婆只不過是胖了一點點而已。男人就是有這種歪心腸,漂亮醒目的女人,永遠是人家的老婆,對屬于自己名下的一位,從來都瞧不起。

我心生不忿,表現到言語上來︰「怎麼?你認為我夠不上資格?」

丁松年看牢我,才訥訥的說︰「資格是一回事,應否如此裝扮是另外一回事。你竟羨慕人家的這種風頭?」

「嘿!這種風頭還真是拜托你們全場男士的慷慨饋贈才會有呢,有何不好?」

丁松年再沒有說什麼話了。

慈善餐舞會的重頭戲,當然是落在珠寶與皮草義賣上頭。

那一組模特兒都清一色穿上貼身的黑色衣褲,在頸上、手上、臂彎上,戴上了金光奪目的各類鑽飾,再披上款色毛色都光鮮考究的皮草,天橋上婀娜多姿,顧盼得意,看得在場的男土與女士都齊齊熱血奔騰,心驚肉跳。前者是誠恐自己的荷包難逃大難,後者呢,慌失失,如見肥肉而未必能吞之噬之,那份不甘與擔掛,溢于言表。

我老早跟丁松年講好,他必須給我搶購競投到一件飾物或一件皮草而後已。我再在耳畔提點他︰「你別忘了。不要讓我丟臉!」

結果呢,一定是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單是在場的各個委員夫人,就已經捧足場子,義賣的成績,極端可觀。

丁松年以四十六萬給我買下了一個瓖了一顆老坑玻璃玉種、狀若如意的鑽石胸針,也教我稱心如意了。

義賣成績出奇地好,也因為在場陛內,根本連交代珠寶與皮草的捐出者是誰的篇幅也沒有。于是各人都安心各自搶出風頭,不用顧慮到花錢去烘托楊周寶釧的光彩,白白便宜了她似。

說起來,周寶釧在現場內,連扮相都平庸至極,毫不出色,只一襲黑色燕尾禮服,白禮服恤上的全是鑽石鈕扣,完完全全一副辦事的男裝打扮,方便她顛來撲去的奔走于前後台之間,關顧一切,根本就沒有打算好好的享受盛會的打算。

仇佩芬在離場前,拉我到一旁去,說︰「有沒有注意到我們那位楊夫人今晚的表現?」

我還沒有回話,仇佩芬就微微笑說︰「完全一副刻苦耐勞的實干派款頭,是不是?所以說,池中無魚才是蝦仔大。

「名望這回事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建立得來的。周寶釧踫了一鼻子的灰之後,急流涌退,低調行事,也能惹我們一班太太的好感,否則,始終非我族類,她又能耀武揚威到那兒去?」

仇佩芬向我揚揚眉,做了個輕蔑的表情。

忽然間,我覺得她是過份了一點點。總不成把人家的鞠躬盡瘁、多行善舉看成了勢成騎虎、迫不得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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