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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幟 第23頁

作者︰梁鳳儀

經此溫柔體貼的一問,晚晴下意識地拿手環抱著自己。冼崇浩立即把外衣月兌下,也沒有再征詢杜晚晴的意見,就把外衣搭在她肩上去。

杜晚晴心頭覺得一陣溫暖,歪一歪頭,以眼神向對方表示謝意。

地宮分前宮和後宮。前宮是長方形的一個宮殿,現今沒有再擺設什麼陪葬品,大抵都在開掘墓穴時,抬到各大博物館去了。

後宮是個足有兩層樓高的、四面石築圍繞的一個寬敞房間。正中自天花頂擋下來一幅鮮黃的錦緞,上書「明萬歷大行皇帝梓宮」,仍很有君臨天下的氣派。黃緞之下放了一個朱紅色的巨型棺木,正正是皇帝藏尸之所。兩旁放置的是萬歷帝先後立的兩位皇後,跟他一樣,也有同質同色同長度的黃緞,寫著「大行皇後梓宮」的字樣。

杜晚晴看得出神。冷不提防,冼崇浩給她說︰「真難得,夫妻死後千百萬年還能夠同墓同穴,朝夕相見。」

這句話似在此刻響徹地宮,重復又重復地帶著震撼的回響,滲透到杜晚晴的心坎上與骨子里。

她靜靜地心口相問︰如果不是結發夫妻,就無緣享有這番榮耀與福分了。

自古帝王都風流成性,後宮佳麗又何止數千,最得寵的姬妾,一旦香消玉殞,就灰飛煙滅了。五千多年封建禮教的權威之下,一直保障的只是明媒正娶身份的嫡室而已。

現代都會的官紳巨賈,何嘗不像權傾天下的帝王。在他個人的輝煌屬土之下,稱王稱霸。社會上仍有唾手可得、待價而沽的美人兒,樂于奉侍在側,直至女的人老珠黃,男的貪新忘舊為止。長享名譽、富貴、地位、千秋萬世的社會認同者,始終是他們的妻。

誰敢妄奪妻子的權益與名位,無疑是異想天開了。

杜晚晴出道以來,從未曾往這個惹自己感觸的層面上想過。

今日竟成例外。

有這位叫做冼崇浩的男子陪在身邊,竟惹來如此繁復的例外。

無可否認,這一總的例外帶來揮之不去的惆悵,而另一方面,也有難以言喻的喜悅,凝聚心頭,使杜晚晴舍不得妄言歸去。

一直在外頭耍樂至黃昏,冼崇浩說︰「我們今晚能在一起吃晚飯嗎?如果你方便的話,我倒有個好主意。名貴餐廳的矜貴食物,你大概品嘗得多了,在王府飯店附近的一條長街,擺滿了北京小食,我們可以一路觀光,一路看有什麼可口的,逐檔品嘗。」

意見是太吸引了,杜晚晴很想立即答允,然,他是工余的自由身,她卻正正是「上班」時期,只好忍痛割愛,先履行職責。

因而杜晚晴答︰「且看看明天有沒有時間吧,今兒個晚上,我跟許先生還有約。」

很明顯地看得出冼崇浩的惆悵來,杜晚晴心頭有著不忍,還是狠下心,跟他道別,回房間里去。

才走了幾步,身後的冼崇浩就說︰「明天見!」

杜晚晴慢慢回過頭來,揚著濃眉,嘴角微微上翹,說︰「明兒見。」

冼崇浩一直目送著她美麗的身影隱進升降機去。

回到房里,杜晚晴在地上拾起酒店的留言信封,拆開來一看,心直往下沉。那字條是許勁留給她的,寫道︰「今晚有個非去不可的約會,很晚才能回來,你不要等我吃晚飯。」

為什麼不早一點通知她呢?杜晚晴的脾氣稍稍發起來了。

如果許勁預早告訴她,今晚不用相陪的話,杜晚晴就可以跟冼崇浩有一個愉快、特別,甚而有意義的晚上了。

杜晚晴百無聊賴的把自己拋在床上,輾轉反側,越想越氣。

只有那些在她身上花了錢的大爺們,有呼之則來,揮之則去的權勢。她杜晚晴完全听候指令,不得有半分人身自由,去做自己喜歡做的事,見自己喜歡見的人。

若不是許勁的認可與安排,她連跟冼崇浩一同旅游的機會都不會有。

杜晚晴從來未試過像如今的敏感,從未覺著她那麼身不由主、那麼備受委屈、那麼寂寞難耐。

究竟是壓力已經到一個容忍的極限,而驀然驚覺?還是外來的人物,掀起了風風雨雨?

杜晚晴坐起身來,打算穿回鞋子,跑出去找冼崇浩。

她才伸腳踏進鞋籠里,忽爾又有了一陣躊躇。

這是一個帶著危險性的沖動。

柳湘鸞曾警告過外孫女兒說︰「晚晴,總有一天,你會突然發覺有一個額外的人惹你注意,使你破例願意親近,這將是你事業上的危險訊號,非留神處理不可。」

杜晚晴當時點了頭,再求教于她的母親,說︰「媽,你跟父親相戀時,是怎麼樣的一回事?」

花艷苓答︰「朝思暮想,老想相見。見著了,怕再分離,總在籌算,怎樣才能後會有期。」

「那就是戀愛了?」

「對呀,兩個人都有著同等的反應,就是戀愛了。」

杜晚晴把腿縮回床上,雙手抱膝,以頭枕于其上,默默地傻想。

戀愛!

多麼浪漫、銷魂、陶醉、迷惘、飄飄欲仙!

然,戀愛,對杜晚晴來說,也同時是若隱若現、迷離撲朔、似有還無、患得患失的。

才認識了不超過四十八小時,也不過是分離了短暫的十多分鐘,便已在胡思亂想,惴惴不安。

思潮起伏之間,心頭的乍喜還驚,凝聚成一股熱騰騰、滾燙燙的浪潮,翻動著,再向四周流竄擴散,便渾身的每一個細胞都豐滿得脹鼓鼓的,產生一種前所未有的活力,整個人因而精神亢奮,那感覺是新鮮、舒服、難纏、失控,兼而有之。

杜晚晴一骨碌躍下床去,拒絕再維持同一個坐姿,朝同一個方向幻想。

她必須轉換姿勢環境,幫助自己回復清醒。

一把抓了手袋就沖出門去。

杜晚晴一邊走出房門,一邊告誡自己,不要去找冼崇浩。

甚至不要到靜悄悄的地方去,必須與人群聚在一起,那才會使自己看清楚環境,知所自處。

她按了升降機,打算到樓下最旺的咖啡廳去,吃她的晚餐。

王府飯店二十樓以上才是貴賓套房,從杜晚晴住的二十三樓,一直往下降,到十九樓,升降機大概有人按掣,故而遽然停了下來。

升降機門一打開,杜晚晴雪亮的眼楮立即像驟見厲鬼邪魔似的,睜得老大,並且火速地閃身躲到升降機內一角去,不讓走廊上的人看到。

真真抹了一把汗,杜晚晴多麼慶幸剛才在十九樓等候下樓的一男一女,在她乘的升降機打開門時,選擇了對面的另一部升降機走進去。否則尷尬的情況,難以想象。

雖然杜晚晴並非許勁的原配,她只不過是他用財帛權勢換回來的玩伴,且是短暫的玩伴。不過,說到頭來,還是許勁這次外游的異性伙伴,在這幾天當中,杜晚晴有她的特殊身份與地位,許勁已默許予以尊重。忽爾,在同一間酒店,許勁親親熱熱地摟住了別個女人的縴腰出現,這種場面赤果果地活現眼前,無論如何太齷齪、猥瑣,真要難為情死了。

幸好,杜晚晴眼利,只有她看得見許勁。

杜晚晴閃避得及,其實是她的幸運。否則,許勁這種行為也無疑是太狠狠地撕杜晚晴的臉皮了。

當然,縱使剛才許勁眼角瞟得見杜晚晴,還是仍然裝作看不見為最佳處理辦法。

世界上太多事情須要當事人視而不見。

升降機跟杜晚晴的心一樣,直往下沉。

教她駭異的除了許勁這道貌岸然的富豪,卻原來是個急色之鬼外,還有他的那個伴。

許勁的手搭在對方縴細得似是不堪一握的腰肢上,使杜晚晴清楚地重看到那襲湖水藍的軟緞旗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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