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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是有緣 第32頁

作者︰梁鳳儀

案母親見到我傷心,再給我買一只新的小貓回來給我作伴時,我斷然拒絕。我說︰「媽媽,我不要再有分離。」

母親愕然。

她駭異一個小女孩會有這份領悟。

對,沒有生,焉有死?沒有合何來離?

一切都因有了一個開始,才出現結局。

可惜的是結局不一定愉快,不一定美滿。

那就倒不如不開始好得多了。

我並不認為如此消極是可取,然,修養也不過至此的話,夫復何言?

這十多年來,其實一直受著小貓故事的影響,我刻意地活得平淡。

對追尋任何人情,包括親情與愛情在內,均采取低調而可有可無的態度。

對任何事情,包括學業與事業,同樣以既來之則安之的手法處理。

如今一旦稍為積極,便踫了大大的一個釘子。

正欲成雙成對,隨即形單影只。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我把這幾年來積累下來的公事文件檔案,逐個逐個地翻。意圖在里頭找到一些有意義的紀念品。

例如,我第一次親自替章氏草擬的公函、第一次親手打的信件、第一次代表章德鑒簽的合同等等。

我都復印了一份,準備帶在身邊去,留個紀念。

是真戀戀不舍。我怎麼能否認呢?

當我找到了那封章德鑒寫給我的聘請信時,整個人像一下子被推進萬丈深潭之內,有種魂離魄蕩的感覺。

握著信紙的手,抖動著。

餅了多少個年頭,多少個日子,直到如今,卻得到一場空白。

人家說春夢了無痕。我可連美麗的綺夢也未曾有過,就已要承受這番苦楚。

鮑平嗎?值得嗎?合理嗎?

至大的眼淚,一顆一顆地滴在信紙之上。

章德鑒的簽名,開始融化、開始模糊。

不只是他的字,且應該是他的人。

以後的日子,我若不能忘記他,讓他融化在我的淚水之內,成為我身體的一部分。

若能忘記他呢,就讓他漸漸由清晰變為模糊,以致完全引退。

別來問我,希望是前者還是後者,其實二者我都不願意。

稍稍的止了淚,我霍然而起。

是離去的時候了。

第40節

我環顧辦公室的四周,又是一番感慨。

從前的日子多溫馨、多和暖,只我和章德鑒。二人塞在一個小小的辦公室內,角落處都是一盒盒的貨。

我們天天見著面,夜夜並肩趕工。

都在盼望公司每日成長壯大,能各有一個辦公室。不只為了規模的建樹,更為工作上的方便。

等到這年,如願以償,可又各據一方,不常見到對方的面。

這還不打緊,發展到今天的田地,竟還要永遠離開巢穴,我是太舍不得,太舍不得了。

步出我的辦公室,很不自覺地走到章德鑒的辦公室去。

門仍緊緊地關著。

但門縫卻透出一線的光來。

他還未走嗎?

我呆住了。

腦海里突然地浮起一個意念,好不好叩門進去,跟他說句再見?

最低限度在他婚前說一聲再見,再見他一面。

一念至此,驀然心驚。

他都已快是別個女人的丈夫了,何苦還自我痴纏呢?

等一下相見,兩人還有什麼話好說?

萬一他問起我的婚訊來,我又何以作答?

直至目前為止,公司里的人還沒有一個人知道,我和鐘致生的婚約已經取消。

滿堂吉慶,男婚女嫁的不是我們阮家的事。

罷,罷、罷!

要走還是快走,一腳踏出章氏,不能說是重見天日,也真要重新為人了。

我抱住了那重重的一疊文件,頭也不回地走了。

街上已然水靜河飛。

夜總是深沉的。

我在街角候著計程車。

風一陣陣吹來,加上臉上濕濡,更覺著寒意。

不知多少次,章德鑒和我開夜工,直至披星戴月,才回家去。

他總是替我截了計程車,開了車門,讓我坐進去了,才揚手跟我說再見。

何必還細細回顧呢?

前面的路還長。

能不能截到車,仍是要繼續走,一直走,走到盡頭,走到人歸于塵與土。

我鑽進計程車後,立刻閉上眼,假寐。

什麼也不必再想,這些年的疲累,在此刻一涌而上。

我應該好好地休息一下。

對,先回家去,睡一大覺,如果並不能一眠不起的話,明天醒來再盤算好了。

明天,當然是要轉醒過來的,我並沒有一睡不醒的福氣。

太陽艷艷地照耀大地,人就開始勞勞碌碌,營營役役,接受生活的挑戰、失敗、苦痛、憂慮,然後自說自話,自我安慰,再等待明天,因為明天會更好。

結果呢,明天,依然故我。

一天一天地等下去,捱下去,永遠有希望似。是愚蠢?抑或無可奈何?

像如今,我都不知有多少天,總是睡醒了便游游蕩蕩,吃吃喝喝,一直等待入夜,再睡、再醒、再活下去。

有意思沒有?

答案是令人憔悴的。

然,仍要活下去是不是?仍要寄望明天是不是?

明天,會有另外一個章德鑒,或比他更好的男人,與我攜手奮斗?!

明天,會有另外一間章氏企業,或較之更具規模的機構,讓我大展抱負?!

我苦笑。

攤看報紙,找雇人欄,看得眼花繚亂,心如塵撞,不能說人浮于事,實在太多的選擇了。

是自己選擇別人,也是別人選擇自己。

究竟在什麼情況之下,會得互相選擇對方呢?

那真太難說太難說了。

一切都是命定的緣份。

不可以說我不掙扎求存,已經挑了好幾間公司,寫就求職信,拋到郵局去寄掉了。

有多久沒有為工作而憂慮過,現今從頭開始。

都說,過去的並不重要,最要緊的是現在,更是將來。

說得太對了。

可惜,過去的是輝煌,目前的是潦倒,未來卻是彷徨。

自郵局走回家,是一段短短的路程。

我安步當車,瀏覽窗櫥,分散精神。

這些天來,最痛苦與難受的無非是精神無寄。

事情發生到自己頭上去時,才會明自過程與真相。

為什麼一些失戀的人,老不肯听親朋戚友的勸告,忘記那辜恩負義的一位,硬要尋找借口,為對方開月兌,而仍然牽腸掛肚地做其愛情忠實信徒?

只為精神一下子在游離狀態,無所依傍,實實在在的太恐怖了。

空門多是失意人之避難所,也就是因為我佛慈悲,來者不拒,人人都可以一廂情願地把全副精神寄托于神的手上身上,並全憑想象與信念去感受回應。

簡單一句話,獨個兒在思想上進行感情買賣,討價還價,樂不可支。

一生也就如此這般地過掉算了。

何其不幸,我連這種自欺欺人的法門,都戳穿了。只有更像孤魂野鬼般,無所依歸下去。

走過一間婚紗攝影的櫥窗,駐足,看得呆了。

今天是幾時了?

人家是快樂不知時日過,我呢,渾渾噩噩地拖一天是一天,竟也渾忘了日子!

章德鑒應該已與他的妻子在蜜月旅行途中了。

而鐘致生呢,是跟我一般落寞,還是已經把創痛穩住,繼續苦干了?

他的情勢必比我更優勝,最低限度,他有一份工作。

堡作的作用也大矣,根本是精神與寄托的泉源。

筆此,當我再坐到這間規模相當的順風旅行社內應征一份營業部經理職位時,無可否認,我有點緊張,患得患失。

茫茫大海中遇溺的人,抓住身邊任何一塊木板,也是好的。

第41節

接見我的是順風旅行社的總經理焦啟仁。

在旅游業內,這姓焦的薄有名聲,順風是他一手創辦的,一直以來辦得有聲有色。

行內人當然地認識他,我並不例外。

「焦先生,你好!」我點頭招呼,跟他握了手,才坐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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