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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草無情 第13頁

作者︰梁鳳儀

「寶山,你別小器好不好?」

誰個小器呢?不是大方得明知使君有婦,仍然跟你來往嗎,眼淚不期然地汩汩而下。

世勛坐直了身,把我的臉扳過來,嚇一驚。

「怎麼呢?談得好好的,你這就哭了!」

他慌得用手揩我臉上的淚。

我撥開他!

「寶山,寶山,請別這樣,真的,我心痛,我舍不得你受委屈!只是……」

「只是你也舍不得她!」

「不是這樣的。你听我說!我跟她結婚十多年了,她不是什麼有過人之處的女子,父母是英國老華僑,她自己淳淳厚厚的—個中國女孩子,在彼邦長大,念了大學,半輩子躲在圖書館里安分守己地工作。我原也以為自己在英國,守著父親的一些產業,加上在電子工程公司一份稱職的職業,就過掉此生了,母親希望我娶個淑慧平凡的中國女孩子,很艱難地遇上了她,30多歲才結的婚,一直無兒無女。母親和她急了這許多許多年,突然的在去年,她才有了身孕,40歲的年紀第一胎,平安生了個男孩子,如珠如寶,現今還未滿周歲。她要等兒子長得硬朗一點,才放心讓他轉水土,才這麼半年的光景,我就……回去跟她說,要離婚……我出不了口……可又舍不得不愛你……我很為難呢!」

為難的才不只他一人!

無端端惹上一重恩怨,是幸還是不幸?事已至此,無從細想了!

大姊終于撥空約我午膳。

姊妹倆都覺著彼此的容光煥發。

是要這樣子才好,走在街頭,愁眉苦臉,誰會多看你一眼?倒不如顧盼生輝,反而旁人側目!

「大姊,你好看多了!尋且瘦了不少!」

「刻意減的肥!」

「很見成效,一瘦下來,不知年輕幾歲!」

「你大姊原本條件不差!」

「你心情輕松倒是令我最開心的!」

「老實說,進步是不可能的!誰個女人眼巴巴看著丈夫有外遇,會喜形于色!只是不再傷心下去,就已是一重功德了!」

「大姊,你想通了!」

「寶山,你提點得對,我別無選擇!對方年輕漂亮,有學問,有才干,總之條件好到不得了!我重整河山,還差人家—大截,要把她趕走,談何容易?但她要取我的地位而代之,可也不成!我盡力看得開一點,她要跟歸雄年講愛情,還只是他們兩個人暗地里的事,外頭準會知道?.還不都是把她看成橫刀奪愛,貪幕虛榮的女人!寶山,就算歸雄年晚晚不回家來睡覺,我不講,就無人能證實,她不能以此為榮!只要我丈夫一日以我為妻,偶然回家來睡一宵,她就仍然矮我一截!說句最老實的傷心話,歸雄年擁抱著她時,我難過至死,不見得歸雄年跟我親熱時,她不丟臉!」

一定是剛才匆匆自孫氏大樓出來,在街上著了涼,我的頭開始有點暈,心上郁悶得很!

大姊還是滔滔不絕︰「寶山,我這些日子里,認真痛定思痛!決定由得他風花雪月去。講什麼山盟誨誓,此志不渝,我年輕時,一樣經歷過,怎麼現今卻又變成陳跡?男人一般是狠得下心移情別戀,卻狠不下心拋妻棄子!我何必逼他抉擇?」

大姊忽然止住了話,我隨著她的眼神看過去,見有位時髦女郎。剪一頭極短的發,身上套了華倫天奴的緊身毛線上衣,剛朝我們這邊方向走過來。

我當然認得她,國際地產發展公司的主任技師襲芷苓,跟我還是先後屆的大學同學。

她原是走進餐廳來找朋友,瞥見我們姊妹倆,微微一愕,尷尷尬尬地點頭招呼,轉身快走。

大姊問︰「你認得她?」

「當然!香港有哪幾個鋒頭女人我會不認得!」

「因為你自己也是其中之一!希望你不是物以類聚!」

「大姊,你這話什麼意思?」

「你道那姓裘的是誰?哈哈!你姐夫歸雄年如假包換的情婦!正是要跟你大姊拗手瓜的一個人!」

我嚇得回轉頭來,再看她一眼!

「她?」

「你稀奇些什麼?」大姊很不以為然,繼續說︰「不是我數落你們這些女強人!沒有相當年紀,掙扎不到如今的名位!一旦擦梅已過,怎麼尋對象去,誰個象樣點的男人不是有家有室的!于是只好當人家的情婦了!時光倒流,現今大把女人甘于作妾!」

大姊的話,有如穿心寒劍。

「男人嘛!說不定就是看準了這種情況,趁機佔盡便宜︰就象你姐夫,我跟著你教我的方法,一旦遷就放松他一點點,就能相處下去了!誰個男人不渴望妻賢妾艷,兩全其美?寶山,你可留心點!」

「留心什麼?」我驀然驚叫。

「留心別上男人的當。自己有頭有臉好人兒一個,犯不著走在人前給指指點點,說些難听話,我和那姓裘的一同出席場合,看誰的臉上更有光彩?所以說,有個男人能名正言順娶你的,你就別嫌三嫌四的了!有切實的歸宿是正經!」

「多謝大姊關心!」

「姊妹一場嘛,正如你說過的,最緊要是自己爭氣,你是看得通徹的人,到如今我可也明白過來了!」

今兒個午膳特別長,回到辦公室去差不多3點!

冬妮一見我,就說︰「孫世勛先生按了你的內線電話幾次,請你回話!」

言猶在耳,內線電話又響起來了︰「寶山嗎?你偷懶,吃了個兩小時的午膳!」

「有什麼事嗎?」

「今晚能否早點下班,我們一起吃晚飯!」

「不,今天晚上我有應酬,別等我,」

「怎麼沒听你提起過!」

「對不起,我剛來了客人!」

放下電話,獨個兒坐在辦公室內,欲哭無淚!

從未試過準時5點下班。今天例外。才5時10分,我已坐在地鐵,回家去。

母親竟然外出未返。

我拔掉了電話,關起房門,倒在床上,突然胸口一陣委屈,放聲狂哭。

不知道如何哭累了就睡去的,醒來,看見母親坐在床沿。

「媽!」

我象小孩子般撲到她身上去!

母親拍拍我的肩膊,問︰「餓嗎?」

我搖搖頭。

「要不要洗個澡,再睡?」

「不!」

「我在這兒伴著你一會兒。」

「很晚了吧!你也要休息了!」

母親點點頭,站起來,替我帶上了門。

我沒想過她能如此體貼,真有錯怪她的地方。

勉強坐起身來,跑到浴室友洗個臉。往鏡子上看,真嚇一大跳。

我雙跟哭得紅腫,臉上象長了兩個大核桃,丑得不能見人!

母親分明地看在眼里,可沒有問我半句。

真難為她呢!心里明知女兒受了委屈,不願說出聲來,

她老人家也只好忍著,悶在心頭。

我突然想辭職不干,以後也不要再見孫世勛的面了!

五湖四海,哪兒尋不到棲身之所。

可是,多年以來胼手胝足,血汗交加地打下了江山,競這樣子就葬送掉嗎?還要孤魂野鬼般在人海中浮來浮去,尋藏身之地?

這年頭,哪間機構都缺人才,可是高薪行政人員要另謀高就,也不見得輕而易舉。人與事,總得其時其地,聚在一塊兒,才能一拍即合。否則,老是陰差陽錯的彼此錯過下來,也是司空見慣的。

今時今日,還要我奔波勞碌地去找份糊口的工作?想著也會打從心底里抖出來!

包不甘的分明是人負我,還要自己諸多遷就!

孫世勛有什麼大不了?男人一個而已!

晨早9點,我就搖電話回去給冬妮,說我有事,下午才回辦公室來。

打起精神跑去做了頭發,再到名店去,刻意地搜購了多襲新裝。還跟兩個女友舒舒服服地吃過了午飯,才回孫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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