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登入注冊
夜間

世紀末的童話 第36頁

作者︰梁鳳儀

蓮黛也笑著說。

什麼業務訊息?什麼知音人?

全是為了要結識逢迎白曉彤而制造的機會與借口。

這些手段在商場上也是太昔遍、太不出奇了。

莫說粵劇非方佩瑜所喜愛,就是白曉彤本人的品味,也不是方佩瑜所能認同。

白曉彤是個半百上下的女人,並不算胖,只是珠圓玉潤。在國內大學畢業,來港後又修讀過商科與英文,底子還是過得去的。勝在她辦事勤奮專心投入,于是一個玩具城上上下下都打理得頭頭是道。人也還算老實而隨和的。

若沒有跟岑奇峰那重曖昧的關系橫亙其中,讓她的心理有時候得不到平衡,反而是個更易相處的女人。

至于她的衣著,倒真是令方佩瑜不忍卒睹的。

老是買那些在肩膊或胸襟上釘上珠花膠片的衣裙,腳踏那種幾百元一雙的,一穿上腳就會變型的高跟鞋。

去看大戲的一天,她還干脆穿一對沒有後跟的平底鞋。

方佩瑜連跟她走在一起,亮相人前也覺委屈,因為她老是覺得只有平價的貨腰娘子才愛穿這種鞋子。

完全不明白為什麼這種品味的女人可以成為獨當一面的職業女性。

若不是要跟白曉彤建立特殊的關系,方佩瑜連看這種女人一眼也怕辦不到。她自認是屬于不同階層、不同品味、不同氣派的人,不可與姓白的女人同日而語。

如今的這份委屈,是代價,以換取他日寶貴的光彩,于是方佩瑜倒抽一口冷氣,定一定神,親親熱熱地挽著白曉彤的手,去欣賞粵劇。

粵劇自有其藝術的成就在,曉得其中奧妙者自然陶醉不已;是門外漢呢,必嫌它大鑼大鼓,過分嘈雜。

方佩瑜看白曉彤投入得每逢大老倌一耍功架,一擺身段,一弄關目,一拉腔,她就興奮得尖叫起來,便覺得不自在。當然非但要賠笑,而且要跟著作出類同欣賞的表情和態度,那才算是同道中人,容易拉緊距離。

白曉彤是如假包換的與知音共度良宵,對方佩瑜不能自制地親熱起來。看完了戲,竟還建議,佩瑜,我請你吃宵夜好不好?我家有個廣東姨娘,能燒幾味小菜呢。」

「求之不得,這就上道吧!」方佩瑜硬壓著快要掉下來的眼皮,興高采烈地說。

白曉彤的家在北角半山雲景道一幢半新不舊的大廈內,單位倒是相當寬敞,足足超過二干尺。

布置呢,方佩瑜在心上嘆氣,暗想品味這回事真難說,白曉彤的家有如她本身的服飾,花了錢而不見氣派,擺滿了水晶、名畫、古董,可是多而雜,營造不出性格來。一屋子的家俬。獨立一件一套。並不太差,都是貴樣貨,合起來呢,似亂七八糟的雜架攤子,堆著一些名廠二手貨作拍賣,那種氣氛連個似樣的家也攀不上。

真是物似主人形。

方佩瑜重新打醒精神。要自這一夜的交往中得到一些實際的成績。

于是她一邊欣賞廣東姨娘的菜式,一邊這樣說︰

「外頭的菜太膩了,缺了家鄉風味,遠不如在家吃得舒服。」

白曉彤不期然地有些飄飄然,說︰

「事業成功的人,都有種戀家的情意結,老喜歡耽在家中吃飯休息,視為一大樂事。」

白曉彤這番話當然是有感而發。方佩瑜立即把握著機會,把話題發揮下去︰

「那也要家里頭的人能相處才成,對著不喜歡的人,珍饈百味也難以下咽。」

「就是這句話了。」白曉彤忽然的感慨。

「可是,對著你這麼一個有個性的女人,怕是錦上添花的事。」

方佩瑜說罷這句話,才發覺到自己對香早業的感情有多深厚,竟可以為了愛他,而講著一些不算是心里頭的話。

「錦上添花是要付出高昂代價的。」白曉彤微微地呷了一口灑,這樣說,「你或者不明白,沒有這種經歷的局外人,

很難向他解釋什麼。」

「你錯了,如果你恕我冒昧,我坦誠地給你說,我們怕是同道中人。」

白曉彤很呆了一陣子。

「原意並不想為對方作錦上添花之舉,只是感情這回事真是太難控制了。」

白曉彤慌忙點頭,並向方佩瑜舉杯︰

「敬你!」

兩個女人干掉一杯,方佩瑜忙又說︰

「外頭人不明白,老說我們這種有本事的女人何必做這種不體面的委屈事,實在嘛,人們不明白愛不能愛,其情更慘。」

「對,中間有太多的無可奈何發生了。」

白曉彤回應了這一句話之後,也乘著幾分酒意,得著眼前知音人的鼓勵,開始唏哩巴啦的把她如何自工作上跟岑奇峰發生了特殊感情與關系的經過,都和盤托出。

方佩瑜問心呢,並不喜歡用私情私隱賣人情,她覺得這樣是有違她的個性,有辱自尊的事;但,無法不投桃報李,好能跟白曉彤的友誼向前大大跨進一步。

于是方佩瑜答︰

「說起來,你或會見笑了,我的那一位跟你們岑家有淵源。」

「誰?」白曉彤急問。

「香早業。」

「想深一層,是很合情理的發展,奇峰告訴我,他的女兒與女婿一直感情不怎麼樣,物先腐而後蟲生,對不對?」

「只是有經驗的人才會這樣子想。」

白曉彤忽然握住了方佩瑜的手,問;「你以後打算怎樣?」

「盼望他離婚,娶我。」

「會不會是空想?」

「彤姐,你是有感而發嗎?」一句話就問到關節兒上頭了。

白曉彤差不多接不上腔,稍停一回,她才說︰

「我無所謂了,我已經上了年紀了。」

方佩瑜覺得時機巳至,不能錯過機會。

對方既然已揭開了瘡疤給自己看,不妨使勁地戳向她的死門,迫她驚痛交集,自然無法不予處理。于是方佩瑜不避嫌地說︰

「大家既都是粵劇迷,自然不會不留意到名伶的舉止。

「這最近某名伶的太太正式當他的新娘子,拍婚照、行婚禮、請婚酒,弄得熱熱鬧鬧,普天同慶,萬眾矚目。其妻甚而是他的五子之母。彤姐,這個名正言順的權益沒有年齡上的限制。對不對?」

這番話無疑是把白曉彤埋在沙堆里的頭扯上來,要她在大太陽下面對現實。

白曉彤睜著她那雙並不算大的眼楮說︰

「他們為什麼要爭取正名?」

「我估計是心魔使然。」方佩瑜道︰「當事人過不了自己的一關。」

真是一針見血。生活在大太陽之下沒有完美無缺的情況。

真心視缺月別饒風味,那才能克制了心魔,行止瀟灑月兌俗,心情安泰。

否則,缺憾就是缺憾。這在感情上、面子上、理智上都要補救過來。

「有這樣豁達的人嗎?」

白曉彤狐疑地問。

「有。或者,香早暉的生母是其中一個,不過她選擇走的是得不到名正言順就揚長而去的路子,也算是豁達的行為,說到底是寧為玉碎,不作瓦存。

「另一個,江湖傳聞,有位女作家也是本城企業家的情人,從不避嫌地出雙入對。

「記者訪問,垂詢婚期,答說︰‘無期。’

「再問︰‘可有憾焉?’」

「又答,‘人生焉無憾焉,以這種遺憾換回我手上擁有的—切幸福,我是太有著數了,並不再想冒險改變。」’

「你認識這位女作家嗎?」

方佩瑜搖頭︰

「我看她的文章,感于她的坦率,相信她的誠意。」

「女作家與伶人之妻,其實都殊途同歸,求得了心之所安。」

然後,方佩瑜非常鄭重地補充︰

「她倆不同于你我,我們才是同道中人,都自困在死胡同內,鑽上了牛角尖。」

那麼血淋淋地自揭瘡疤,也毫無留情地伸手揭人的。

上一頁 回目錄 下一頁

單擊鍵盤左右鍵(← →)可以上下翻頁

加入書簽|返回書頁|返回首頁